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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变数 ...

  •   沈廷开的房间是三楼走廊拐角处的套间。可能是因为雷雨声音太大,分散了人的注意力,竟然没有发觉已经日军宪兵封了门在挨间的搜查。
      冯剑飞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浓黑剑眉猛的一跳,眼睛里杀意森然。右手快如闪电般的一动,桌面上的枪已经落入掌心。“你顺窗户走,别管我!”他按住还在帮他处理伤口的沈廷,疾声低语。
      “不行!”沈廷想也不想的拒绝,冯剑飞的表现明显是想拼命。
      “你的办法?”冯剑飞问。
      “反正,我不能走。”修长的手指稳稳打完止血结,沈廷沉声回答。
      知道短时间内是说服不了对方,冯剑飞闭上眼睛思忖几秒后,倾过上身静静的看着他。“你信不信我?”
      沈廷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信。”
      他把手从沈廷肩上移开,嘴角微挑:“那好,你去开门。”

      门外走廊铺着深红色的地毡,暗金色藤蔓花纹在边缘一枝枝的缠卷攀附。两双脚踩在地毡上,淋淋漓漓的泥水从楼梯那里一路污染到门口。一双是日本宪兵的硬底大头皮靴,穿着普通皮鞋的是警察,一身潮乎乎的黑色制服,手里拎着警棍。
      当值的大堂经理与沈廷颇为熟悉,因为少见的大雨,一直在后面忙着安排布置防雨防水,这时刚刚得到来了日军搜查的消息。他心急之下丢开手边的事,喘着粗气飞奔上三层楼梯追来时,就看到一个警察与一名日本宪兵,正和堵在门口的沈廷低一声高一声的交涉争执着,非要坚持入房搜查。
      那个警察张济发显然是捞偏门搅混水的老手,方着眼打量沈廷,心里先就一喜。面前挡着门的那青年衣着不凡,肯定有油水。
      对于GMD军统特工一手策划的暗杀战,在上海滩十里洋场搅出无数腥风血雨,张济发早就如雷贯耳。不过上海毕竟离他还远,他也一向认为那些“刺客”刺不到他这个小警察头上来。可怎么也没想到南京这个维新政府的心窝子,日军重兵驻守的大后方,竟还真让军统给盯上了。下午南京城里连枪战带爆炸损失惨重,据说不光日本宪兵部的那个中野毅气极败坏,那些政府里的要员们也是人人自危。
      张济发与另几个人一起负责清理事发现场,看到那些红的白的青的黄的,炸得烂糊糊,分不清是人体哪一声的碎肉残骨,他直打寒颤:这些人手段也太狠了!天知道哪一天会不会自己也……
      得知稍后要配合日军宪兵,搜查附近的旅馆,张济发顿时打起了小算盘——管他妈的,这次捞足了钱老子就走人,不干这倒霉差事!
      想到这里,张济打起精神,冲着赶过来的酒店经理连声呵斥恫吓,经理抬头看了看怒气冲冲挡在门口的沈廷,一脸苦笑:“沈先生,还是让太君进去搜一下吧。身正不怕影子歪,是不是?”
      最沉默的是那位日本宪兵,他大概是听不懂中国话,站在白惨惨的灯光下,一张脸黄渣渣木绷绷的冷着,手里提一只三八步枪,枪上刺刀在灯下晃出青森森渗人光。
      经理嘴里思以马塞思以马塞的念叨着,往张济发手里塞了卷秒票,挤到沈廷面前。他背着两个人朝沈廷做着眼色,意思是让他照此办理。

      经理这个方法在以前是很管用的,但他却料想张济发打得是捞一笔就走人的主意。钱一塞无异是更勾起对方的贪婪,反是弄巧成拙。片刻间沈廷已经往张济发手里塞了几十块现大洋,被钓起胃口的张济发扭身跟日本兵嘀咕了两句,日本兵横眉怒目的嗯了声,用力一把推开沈廷,硬是挤进门来。
      沈廷后背不由的冒出冷汗,枪已经让肖轶明带走,现在能称得上是武器的,只有藏在袖子里的水果刀。妈的,实在不行就拼了。他在心里骂了一声。
      张济发威吓着,一马当先踢开里屋屋门,屋内空无一人。
      人呢?沈廷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让一只手揪着,猛的提起来老高,又忽然扔下去。陡得放松之后,无着无落的空茫。
      里屋那个警察张济发还正起劲儿的在行李里东翻西找,沈廷心里窝火的,不由分说上前猛攥了对方的手腕子,一拧一推,张济发生生被推出两步开外,几乎趴在桌子上。
      “八嘎!”日本兵见状骂了一句,扬手朝他脸上打了一巴掌。沈廷顿时血往上撞,对方又要动手,他伸胳膊狠狠把伸过来的手架开。
      “老总老总,太君太君……”酒店经理是一百二十个不愿在自己的生意场上弄出个人命来,赔了笑小心翼翼的上来把两人拉开。日本宪兵有气没泄出来,回手给了他一耳光,吼出几句。
      “太君说,窝藏叛匪,通通死拉死拉的!”张济发从桌面上挣扎起来,一边凶恶的吼着,一边暗地里却向着沈廷搓动手指。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巴不得马上花钱免灾,经理动作熟练的又把一卷大洋塞进他手心里,同时在背后打手势,示意沈廷克制。
      一股闷火堵在心里,沈廷胸膛不断起伏。
      好在戒严查房是假,特地来捞外快是真,几管齐下总算是把人打发了。经理回身对沈廷苦笑了下,出门领着那两人又向下一间房走去。
      冯剑飞肯定还在屋子里!他……
      ……不行!
      猛的醒过神来的沈廷回手甩上门,飞快的扑向里屋拉开窗帘。外面风雨如晦。隔了窗仍是透进冷冰冰潮淋淋的湿气,窗外一株三层楼高的大杨树,呼啸着不时把被刮断的枝叶贴砸在玻璃上。
      窗一推开,外面的风雨声立马传了进来,好在风向是偏的,雨只在檐外肆虐。冯剑飞整个人正吊在突起的花檐下,见沈廷砰然推开窗子探出头来,还有余裕仰脸冲他一笑。
      想到他身上的伤,沈廷倒抽了一口凉气。伸手用最快的速度把人拉回房里,冯剑飞已经湿得像水里捞出来一样,本来他失血过多就一直发冷,雨淋风吹之下,全身上下都在控制不住的寒噤。皮肤惨白,唇色青紫,若不是他眼神还是亮的,而且脸上挂着一丝笑,几乎就像是一具淹死的尸体!
      “快换衣服!”
      皮肤触手冰凉,沈廷心里一沉,不假思索抓着毯子罩上去一阵猛擦,心里直把那汉奸鬼子上至祖宗八辈下到子孙十八代全问候个了遍。“怎么样?伤口怎么样?快把湿衣服脱了。”
      “不怎么样。”冯剑飞说话间,上下牙一齐打着颤,的的有声。在方才掰在花檐上时,几个指甲用力过猛扣翻了过来,再加上风雨吹了半晌,十指僵硬的打不了弯。他身上一直还是套车夫的装扮,贴身的褂子一排布钮扣死活解不开。沈廷见状,也管不了那么多,伸手把扣子连布一齐撕开,扯掉上衣扒了裤子,按在床上后拿过剩余的毯子被子,把人一古脑的围了裹好。
      一整套动作雷厉风行,饶是冯剑飞身手再敏捷,也容不得他出个动静。
      一通忙乱后沈廷才想起关窗户,扭头看见冯剑飞的那把枪掉在地上。枪身上沾了水,烤蓝在灯下幽幽发亮,恍然有几分像那人的眼神。他伸手捡了拍在冯剑飞身边:“你的枪。”
      毯与被严防死守成一个球状的包围圈,冯剑飞在里面只能露一张脸出来。见沈廷直接就把顶了底火的勃朗宁M1922拍在床垫上,身经百战的军统行动队长不由心想,这要是走火崩着自己,可真冤枉透顶;另外自己怎么就这么大意?刚才脱衣服时,竟能把枪给掉了?换个场景,光是这一点,就够死上几回的了。

      把湿衣服团起来塞进床底,沈廷又掀开冯剑飞腿上的毯子去看那处伤口。果不其然,经雨水浸泡,本来止血的伤口又开始流血,而且整个都肿胀起来颜色白里透紫,触目惊心。
      沈廷抬手抚上冯剑飞额头,掌心传来的温度热得烫手。发烧,是伤口感染的先兆。
      感觉出头晕目眩的冯剑飞,也明白自己情况不妙。可现在出去找药或是医生,简直跟送死没有分别。只能是撑到肖轶明回来,看能否有转机,除此再无别的路可走。
      额头上沈廷的手心干燥温凉,冯剑飞放下最后一线心防,坦然的闭上眼睛。石超已死,如此一来,半个南方的情报网大体上还能保全,不然准让人连根拔了。他可以死,但任务毕竟是完成了。
      看着靠在床头的冯剑飞微闭着眼睛,一声不出,沈廷推推他:“别睡。”
      “醒着呢。”冯剑飞应了声,一挑眼帘又很快垂下。整条腿木涨涨的,明明是在发烧,却只觉的越来越冷。“有水么?”
      倒过一杯水,可冯剑飞两只手都在被子里裹着,沈廷没多想,直接把杯沿靠在嘴边喂他。
      “别睡着了。”沈廷又说。
      冯剑飞想告诉他,发烧感染跟睡不睡觉没有太大的联系,但是最终也没张嘴,沈廷为了让他清醒不停的说话,冯剑飞在毯子里的手任由他握住,静静倾听。

      站在保全堂的门口的肖轶明,看着门上沉重的铁锁,焦急的转了几圈,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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