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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无巧不成书 ...

  •   肖轶明的眼睛被贴在脸上的头发刺得生疼,电光惨白,街道两旁树斜枝断,满地落叶飘在水洼里。又一道闪电掠过,映出密密麻麻的雨帘,雨珠白灿,如细碎珍珠自天漫洒,筛乱乾坤。
      雨衣起不了什么作用,肖轶明身上早就湿潮不堪,好在风已经小了些,吹在身上不再像刚才那样冷得彻骨。可雨大的像有人抬起了天河在向下浇,街道上积水直达脚腕。保全堂的门上原本贴好的封条,让风雨撕扯的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只剩下粗铁链上一把铁锁,在雷雨里泛着冷光。
      他挫败的一抹脸,试了好久,这锁真还就打不开。正打算绕到后门去想办法,转身时却正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谁?!”肖轶明隐在雨衣下的右手一动,枪已经掏了出来,食指虚拢在扳机上。如果冯剑飞在这里,看到他的出枪速度与动作,肯定会再次眯起眼睛来掩饰心里的惊讶。
      手指一动,枪上的保险已经被推开。
      “是我!”身后那人开口。
      肖轶明闻声愕然:“汉生?大半夜的,你上这儿来干什么?”
      地下全是水,郑汉生纵然是个走高窜低的燕子门高手,冷不防被肖轶明忽然一撞也几乎跌倒。他也没想到深更半夜大风雨里保全堂门口竟还能有人,被肖轶明吓了一跳。
      不过因为角度的问题,他没有看到肖轶明手里那危险的动作。等他回过身时,肖轶明已经不着痕迹的把枪收了起来。沈廷的身材比他要高一些,他的雨衣能垂到自己脚面,非常适合掩饰手上的小动作。
      他看到面前的郑汉生站在雨地里,整个人暗成一团黑色的影子,在闪电的青白光芒中露齿一笑:“我不就是夜里讨生活的么?保全堂怎么封了?”他问。
      来不及细加解释,肖轶明回手拉了郑汉生胳膊肘儿,拽到门前,指着锁头急道:“打开打开!”
      “我刚才还想,要是没动静,就自己开门进去。”郑汉生身上衣服也是湿淋淋的,那个包着药品的包裹不知放在了哪儿。他低头几下捅开锁,推开门,一连串动作加起来,总共也没用了三秒钟。
      肖轶明顾不得脱雨衣,撩起下摆快步奔到柜台后面,蹲下去有条不紊的拉开药匣子,把要用的药物器具归总起来,又从柜台下摸出个皮质的放手术刀具的小箱子。回头问郑汉生:“油布,有没有?”
      郑汉生从怀里掏出块油布扔给他,肖轶明利索的打包,然后翻起雨衣把东西往怀里一塞,转出柜台又推着郑汉生往门外走。两人之间的相处动作毫不生疏。
      看肖轶明的样子,郑汉生也知道他肯定是有了急事,本来想让对方帮他看看那批药到底都是什么,值不值钱。这下子也不好再说出口,倒是肖轶明快到门边儿上时,猛的想起来,一回身:“汉生,差点忘了问,你找我有事?”
      “没事……”郑汉生爽快的挥挥手。“我能掐会算,帮地来你开门呗。”
      “拉倒吧,你骗鬼呢?”摸不着头脑,肖轶明东北腔一下子冒了出来,他一早就知道郑汉生做的哪行买卖,冒着雨的夜里来找他,怎么可能就是替他开门?“汉生,你是不是出事了?”
      “没事,别乱猜了。”郑汉生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盒,被雨渗的有点软塌塌的,“其实就想让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药,值多少。”
      肖轶明听着这话,觉得有些纳闷。他认识郑汉生已经两年多了。两年前,胆大包天的郑汉生撬了一家日本洋行的金库,把里面的东西打包的打包,更让日本人咬牙切齿的是,几乎是所有纸质的票号单据,都被郑汉生淋了汽油一焚了之。那家日本洋行正在与几家中国联号打对台,一下子血本无归,输得惨不可言。
      也就是因为放了这把小火,郑汉生在临走时失了风,被里面的护院日军开枪打伤了肩膀。肖轶明那时出诊后回保全堂,正好遇上了半身浴血,翻墙躲避追兵的郑汉生。当时肖轶明身边带着医药箱子,帮他给伤口止住血后,塞在黄包车里救了出来。
      郑汉生是江湖人的性子,滴水之恩涌泉以报,何况是被肖轶明救了一条命?但肖轶明一不收钱二不收物,郑汉生提了一次,肖轶明难得的神色微愠。慢慢得走动得越来越频繁,郑汉生还曾经担心肖轶明戒惧他夜盗的身份不肯结交,后来没了顾忌,两人之间的情份倒是越来越深。
      肖轶明深知郑汉生性格刚强豪气,向来走高窜低都盯着达官显贵下手,劫富济贫,到手的东西多是黄白之流的硬通货。这回怎么会跟药扯上关系?
      肖轶明心里想着,手上刚想接过来药盒来细看。头顶上本来就不明亮的灯忽然闪了下,随后无声无息的灭了。估计是风把电线给刮断了。
      郑汉生摸黑把药塞他怀里:“你先拿着吧,明天我再找你。”
      肖轶明刚想说明天他也不在保全堂,郑汉生已经飞一般的窜过对街墙头,人影不见。
      急惊风!抽抽嘴角,肖轶明嘀咕一句,趟着水匆忙往酒店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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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馆房间。
      在肖轶明推门进来时,冯剑飞人还是清醒的,但沈廷与肖轶明两个人,宁愿他晕过去,那样至少不用硬挺着做无麻醉的清创缝合。
      拿在肖轶明手里的小尖嘴钳子,带着血丝,探进伤口夹出木屑的同时也带出血肉。担心冯剑飞因为疼痛而挣扎,导致伤口情况更严重,沈廷坐在床头扶住了他。现在即使隔着一层衣料,他也能感觉到,随着肖轶明的动作,冯剑飞后背的肌肉,在自己手下轻微抽搐着。视线低垂之际,清楚的看到,冯剑飞的额头鬓角处,一层细碎汗珠密密地冒出来。
      等到缝合伤口时,肖轶明的手也有些发颤。冯剑飞仍是一声不吭的咬着牙硬扛,倚坐在床头的他,头正靠在沈廷怀里。短发让汗水浸得湿淋淋的,把沈廷胸前的衣服都沾了一片。呼吸越来越烫人,不知道他是疼的,还是高烧导致。
      “不太妙!”肖轶明终于剪断线头,语声却沉重,现在一是失血过多找不到血浆,但最要命的还是冯剑飞的体温,“高烧,伤口里那么多异物,恐怕是感染了。”
      保全堂没有抗生素,就算掏空了店底也找不到一枝盘尼西林,沈廷苦涩的想。就算是马上联络黑市的那人,能否联络上是一回事,依黑市交易的习惯,一件事七拐八折,恐怕药到了,冯剑飞那条腿也保不住了。
      冯剑飞棱角分明的嘴唇上烧得爆起了一层浮皮。他看不到身后沈廷的表情,但面前的肖轶明脸色沉凝,冯剑飞就算是猜,也猜得出是怎么回事了。
      雨停的很忽兀,云层散去时,几人才发现天已经快亮了。
      冯剑飞高烧不退,沈廷一遍遍的拿浸过水的毛巾给他替换着降温也无济于事。但他人的神智却很清醒。而忙了一夜的肖轶明,坐在一边桌子旁手撑着得额头,困倦得频频点头。
      刚拧出来凉得冰手的毛巾,敷上去额头没多久就变得温的。倚靠在沈廷怀里的冯剑飞示意沈廷把头低下来,贴在耳边说话时声音微微嘶哑:“沈廷,趁着天没亮,送我去水门汀路7号……”
      “他们那儿有药?”沈廷急问。
      “没。”冯剑飞一笑,额头毛巾上的水顺着脸淌到脖子上,流过胸膛,像只冰凉的手一路抚摸而过:“但那儿有我们的人。快点,天亮了就不方便了。”
      “不行!”沈廷一把将手里的毛巾扔在盆里,将冯剑飞放在床上后,他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出去找药,我还不信了,这么大一南京我就……”
      “你不能去!”冯剑飞喝住他,“药店医院早都让日本人看死了。”
      咣!
      沈廷原地转了一圈,猛的想起在新四军总医院见过的那个士兵,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正在假寐的肖轶明感觉耳边响了一个雷,得唰一下坐得笔直。冯剑飞虽然高烧但心神不乱,清楚的看到肖轶明的右手在第一时间内摸向后腰。那在一般情况下,可是放枪的位置……
      沈廷这才想肖轶明也是一夜没睡,风雨里来回波奔衣服都没顾得上换,看着眼前一双红兔子眼睛过意不去,但下一秒眼睛就落到桌面上那个纸盒子上。“肖轶明!”一把抓起来,沈廷音调都有些变了。“这个……”
      肖轶明用力眨了下眼睛,看着沈廷手里的盒子,一脸愕然。接触药品这么些年,那盒子上的标识两个人自然都是认得的。
      盘尼西林!与黄金等价的抗生素盘尼西林!
      “怎么可能……”肖轶明猛的甩甩头像是想起些什么,往自己怀里摸了下,脸色一变,劈手把沈廷手里的药抢了过来,借着灯光细看。
      “是不是?对不对?”沈廷呼吸急促。
      “郑汉生,这盘尼西林你到底从哪儿弄来……”肖轶明低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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