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许》依文

96、不再逃避

　　自那日起，陈芝再没在昱希面前提过任何一个男人，包括林保国在内。尽管在她们两两对望却无话可说的时候，关于找个男人嫁了的话题总徘徊在陈芝嘴边，但陈芝还是极力地忍住了没说。

　　陈芝很难说是想通了，或者被那天的昱希吓到了，或者蓦然明白说也无用，而只会耗尽她们母女间最后的情分，她大概只是想冷静一段时间，省得把昱希逼得太紧了，两人一说起话来就针锋相对，毕竟人心都是肉做的，没谁扛得住，她也不例外。

　　昱希很珍惜这段姑且算是平静的时光，那天的那些话起到而今的作用其实还挺令她意外的。无论平静的表象底下是否暗流涌动，起码她只要不去深究，就可以和陈芝维持最基本的和睦。昱希心里一直羡慕秋文有个严芷素那样的妈妈，她无法改变出身，就只有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一些些温情。

　　前天夜晚吃过了晚饭，她们甚至还一起在附近散了散步，逛了逛超市。昱希看到有陈芝喜欢吃的水果就直接拿了放进购物车里，陈芝却拿出来瞄了眼价格后又放了回去。买菜时也是如此，昱希心知她嫌贵，也懒得多劝，只好说：“要不买点面包和牛奶当早餐？”

　　陈芝：“超市里的东西都没有菜市场买的划算，你要吃什么口味的面包明早我到菜市场门口买给你。”

　　昱希：“可是菜市场门口的面包没有超市里的好吃。”慢慢推车到面包品类旁，正挑选时，陈芝拿起一份贴了八折标签的黄油排包：“那要不就买这个。”

　　昱希却拿了一盒旁边的海苔肉松小贝：“打折的都是不新鲜的。”

　　陈芝又怎会不知：“过期的都能吃，何况只是临期的。”不由分说地把昱希放进购物车里的海苔肉松小贝换成了黄油排包。

　　昱希：“那如果我不喜欢吃黄油排包呢？”

　　陈芝顿了顿，围着面包栏转了两圈，又把黄油排包换成了同样打八折的肉松卷：“都是肉松的，这总可以了？”

　　昱希懒得分辩，待买牛奶时，陈芝又在来来回回地对比价格：“你不是会在网上买？网购的都比超市里的便宜。”

　　昱希：“这是鲜牛奶，网上只能买到保质期长的纯牛奶。”

　　陈芝：“有什么分别，差不了多少。”她指的是营养价值。

　　昱希：“价格的确差不了多少。”说着就选购了两盒鲜牛奶。

　　陈芝又把她选好的牛奶换成了买三送一的四盒牛奶：“那就买这个，划算点。”

　　昱希：“那你记得要喝，不然我喝不完就过期浪费了。”

　　陈芝又犹豫了，她觉得自己只要喝最普通的牛奶就好，不喝也行。昱希为免她又把购物车里的牛奶拿走，先一步走去了收银台。

　　昱希在和她逛超市以前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所以陈芝的所有行为基本都在她意料之中，影响不到她的情绪。

　　今晚的晚饭只有面条加咸菜，因为昱希这些天一直都不大有胃口，陈芝倒也省得煮饭烧菜了。

　　昱希把碗洗了，从厨房里出来：“出去走走么？”

　　陈芝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直播，闻言头也不抬地说：“出去又要花钱。”

　　昱希：“不逛超市就不花钱了。”

　　陈芝：“我约了人等会儿去跳广场舞。”

　　昱希：“我陪你下楼，你去跳广场舞了我就自己回来。”

　　陈芝看了看她，无言起身，算作默许。她约的人无非是白天在小区里闲坐时聊到一块去的大婶，昱希陪她到楼下走了走再去小区门口候着，不多久一位瞧着特有精神的大婶快步走来。

　　“这是你女儿吧，哎唷，长得可真水灵，多大年纪了，结婚了没有啊？”

　　如果不是陈芝在旁，昱希一定回一句：多谢关心，我儿子都上小学了。但如果不是因为陈芝的关联，她也没机会跟这位大婶搭上话。

　　出乎她意料的是，陈芝不仅没有感到颜面无光而对她摆脸色，反而自然而然地对大婶说：“还没呢，害，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急，各个都说要晚婚晚育，我原先老催她也不听，还嫌我啰嗦，我现在也懒得管了，还不就由着她去。”

　　昱希心内小小地震惊了一下，原来陈芝也不是个冥顽不灵的人。

　　陈芝与大婶互相说笑了两句，又说：“总算她还孝顺，别的我就不管了，管也管不了，走吧走吧，我们跳舞去。”与大婶一道走了。

　　昱希在原地呆愣了一下，机械地转过身，缓缓走在了回家的路上。陈芝这算是在维护她么？原来她的妈妈不是只会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她的，原来她的妈妈不是个捂不热的人。昱希心里淌过一股暖流，望着长长的影子不由得笑了。

　　昱希的年假早就结束了，只是郑希恩默许她可以在家里多待几天，她才一直待了半个多月。除了回公司开会，她基本都居家办公。

　　郑希恩对此不无怨言：“我看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过得可开心了。”

　　说真的，确实挺开心自在，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头一回和陈芝共度二人世界。不过，她还是有心理阴影，总觉得在家里待久了会被骂是寄生虫。

　　昱希自己也知道，一味待在家里是不能抚平心灵创口的，她必将永远怀念晓枫。所以在这天夜里，她打算当面告知郑希恩，她决定正式返工了。像郑希恩上回自作主张去她家找她一样，她也打算给郑希恩一个惊喜。

　　然而，历史又在不同的人身上重演了。

　　“你是……林昱希？”

　　眼前的人虽不比洛灵惜那般气度优雅从容，却也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坯子。

　　昱希看着这张从郑希恩身后冒出来的娇媚容颜，听郑希恩说：“昱希，你听我解释。”

　　敞亮的明晃晃的客厅里，昱希一对二：“你是……黎梦？”

　　多年前的那篇新闻上，曾有过她的名字和她的照片，虽然她不比当年青涩明媚，换了发型和穿搭风格，变得知性柔婉了许多，但她分明就是黎梦，传闻中郑希恩的初恋女友。

　　真没想到，她们会在这里相见。

　　郑希恩上前握住她手臂：“昱希，我和黎梦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她来找我只是要我帮忙，没有别的。”

　　昱希：“嗯，解释得很清楚明白了。”

　　郑希恩皱起眉头：“你不信我？”

　　昱希异常淡定：“信，我当然信了，只是这大晚上的，你们还要一直聊么？要不我先走，你们接着聊？”

　　郑希恩心凉了个彻底，微侧脸：“你先走吧，以后有什么事电话联系我就好，别再来找我了。”语气冷得像冰。

　　黎梦站了出来：“你就是为了她变得这么不上进？你别忘了当初和我一起在出租屋里过的是什么日子，电费都交不起的时候，桶装泡面舍不得买只舍得买袋装的时候，我们都是怎么过来的！”

　　郑希恩怒视她：“你说这些干什么？”

　　黎梦鲜红的唇色若玫瑰般娇艳：“我是劝你别忘了初心，别忘了来时之路有多艰难。”

　　郑希恩眸光森寒：“我可以多挣钱，然后借给你，是么？”

　　黎梦瞳孔紧缩，满脸不忿：“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话？你对得起我吗？”

　　郑希恩：“我还要怎么对得起你？”

　　黎梦定定地不说话了，昱希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正要走时，发觉自己的手臂仍被郑希恩紧紧握着。

　　郑希恩用截然不同的态度对她说：“别走，昱希，原谅我。”

　　昱希心头一颤，想起曾经在季昀祎家独自面对洛灵惜时的场景，竟不由得在想，那时倘若季昀祎在，会偏帮谁？

　　郑希恩又用极其生硬的语气对黎梦说：“还不走？”

　　黎梦忿忿不平地走出两步，郑希恩又在她身后补了一句：“别再来找我了，否则也只能吃闭门羹。”

　　黎梦猛地回眸望向他，动人的双眸微眯了眯：“你会后悔的。”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于门前，郑希恩对昱希说：“我只是借了她一些钱，虽然我也没打算要她还了，但除此之外，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纠葛了。”

　　昱希：“你先把手松开。”

　　郑希恩一怔，犹犹豫豫地松了手，昱希刚一动，他就又抬起手，似乎想把昱希攥在手心里，只是昱希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所以他没有真的这么去做，而是怅然若失地又放下了手。

　　昱希没有忽略他的小举动，原本极度想要逃离的心情竟缓和下来，相反的，她上前拥抱了他。

　　郑希恩低着的眉眼一震，眸中忽然涌起无尽的凄苦与悲凉，昱希问：“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郑希恩宽厚的手掌搭上她的背，可从前那些事，他无法启齿。

　　昱希倚在他怀里，坦诚地说：“前一刻我是真的想走，想离开这里，想离你越远越好，而不想听你解释，因为我本来就是天生逃避的性格，遇到任何的问题我都觉得解决不了，而只想要躲起来。我从来不相信的，只是我自己。”

　　昱希微微抽身，抬头望向他：“可我相信你。”

　　郑希恩眼里泛起泪光，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可是我怕……”

　　昱希笃定地说：“你也要相信我，每个人都有过去，过去的事情再不堪，再难回首也好，都已经过去了。我爱你，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所以我会接受你的一切，接受你的过去。”

　　郑希恩无以言喻地动容：“昱希……”

　　她说……她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