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小野兽》简安哲

19、除夕

　　19

　　期末考成绩下来之后，就要放寒假了。本来班上的同学就对删减后的假期郁郁寡欢，在看到一黑板都装不下的作业，更觉得这假期不放也罢。

　　同样心情不好的还有俞国明，他们班又考砸了。

　　大概云织真的和这个班不合，她恢复自己原有的水平并保持不动后，这个班的整个水平却在不断下跌，跌到俞国明的心脏病都要犯了。

　　严厉批评的时候顺便发动他的嘲讽技能：“倒是个别同学，还真是一枝独秀啊。”

　　班里人都知道他指谁，“一枝独秀”自己也知道，但“一枝独秀”不在乎，她埋头赶作业呢，她还想过个像样的假期。

　　而且班上和俞国明一样想法的人不太多了，云织不是偶尔的第一，简直是牢牢地钉在第一位，那时候还没有“学神”之类的叫法，但漂亮的成绩已经被众人肯定了。所以她的卷子一发下来，就有人抢着要看。

　　云织依旧头也不抬：“随便。”

　　她懒得去管，居然被误认为大方。

　　心情不美好的还有俞亮，他一天都没有放松过，总算回到了班级第二名的位置，本该是好的，他自己又觉得这第二有点可笑，和云织差了将近二十分，如果放在中考，不知道要被甩多少个篮球场的人。

　　他早在这些人之前就看过云织的考卷，他能找到他们之间的差异，很小很小，他不觉得云织比他聪明到哪儿去，他们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人，但体现在分数上又是如此残忍。

　　俞亮有时候也能察觉，俞国明的教育方法错得离谱，他永远看不到自己的进步，自己的才能，他总要找到一个标准放在自己面前，超过了，就是进步。反之，就是没用。

　　那么的固执，片面。

　　有时候，他恨父亲，恨没完没了的考试，更恨自己也严重受“标准”的影响，以至于他愿意做任何事来赢得那个标准，赢得他父亲对他的夸奖。

　　他扭头看着云织，那个女孩还在埋头拼命的补作业，他心想，果然，没有一个优秀的学生是快乐的。她的父母一定也很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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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在大年三十的这一天，云织把作业全部做完了，速度之快，堪称奇迹。

　　但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最浪费时间的罚抄试卷，她不用。

　　把这天当做截止日期的原因也很简单，云织想在除夕这天下厨，亲自做一桌年夜饭。自从来到宿丘，秦树仿佛对生活就失去了热情，始终冷漠，冷淡，按她现在这样，年夜饭吃桶泡面打发也不是不可能。

　　云织习惯了妈妈这样的消极，人都是习惯的产物，而坏习惯对人的影响毒害至深，云织也差点陷了进去，但现在，她要努力甩掉那些坏习惯的影响。

　　云织最开始完美的想法是邀请蓝迟和姥姥一起来家里过年，热热闹闹的多好，多像一家人。但对着两方都碰了钉子。

　　秦树从她说邀请客人开始就皱了眉头，而张老太则是优雅的挥了挥手。

　　老人家对云织斟酌着说：“你妈妈嘛，肯定是爱清静的，我老太婆嘴巴碎，会讨人嫌的，不打扰，不打扰啦。”

　　都是上下楼的邻居，难免会碰到，但秦树一直冷淡，不与人搭话。

　　云织都能想象老太太被自己妈妈冷落的样子，顿时有些歉疚感。

　　她知道自己女儿吃了人家多少饭吗？

　　哦，不，她不能知道，不然肯定要云织拿钱过去，并且再不准她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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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织跟着姥姥学了几个菜，学得不好，自己的评价尚可能吃，只是糖醋里脊的味道是又咸又辣，云织宽慰自己：或改名叫辣咸里脊。

　　她在超市买了一瓶便宜的红酒，给自己买了果汁，餐桌上换上了新的蓝白格子桌布，陆陆续续都摆上之后，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云织想拍照给蓝迟看，却又没手机。好烦哦。

　　外面开始落雪了，世界很快会变成银装素裹的模样，雪花自在的安详的片片降落，空气里飘着青灰色的爆竹的烟，趁着还没完全散去，云织赶紧用力吸了几口。

　　蓝迟和姥姥迎着雪有说有笑的往家里走，手上拎着沉甸甸的年货，云织头一回看到蓝迟穿红色的厚外套，挺好看的，显得腿长，就是看起来不怎么保暖，云织正要和他们招手，秦树从楼下上来了，手里抱着一个箱子。

　　“是爸爸寄的吗？”云织接过箱子惊喜的问，“是爸爸寄的吧。”

　　“你自己看。”秦树说。
　　她回到家，看到云织准备的一桌，微微有些愣神。

　　“熊娃娃？”

　　那肯定是老爸买的，云织嫌弃又高兴的想，怎么还把我当小孩。

　　下面应该都是妈妈的东西了，云织没有再碰，谁知秦树又从屋内拿了一个购物袋出来，“把这个换上。”

　　粉色的新毛衣。

　　秦树解释：“你身上这件都起毛了，我不说你自己也不注意点。”

　　云织挺高兴的换上了，尺码有些大，穿宽松点也是好看的，而且袖口太长，得卷起一大截儿。

　　本来云织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和妈妈度过一个正常的，还有点温情的除夕，一起迎接新年的到达。如果新年的伊始能有一些改变，这一年应该都能顺利吧。

　　但事实残酷又磨人，她们还没开始吃呢，秦树就接连接到三个电话，催债的。

　　秦树准备把手机关机，又接到了最后一个，云曜的。
　　老爸这电话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我，我来跟爸爸说几句。”云织想替老爸挡挡火。

　　秦树却不理她，脸色如黑云压城，语气刻板生硬，“我们挺好啊，放心，你女儿还有心思准备满汉全席呢。”

　　“妈！”这话说得难听，云织很委屈。

　　“来看我们干嘛？”秦树语气似咄咄逼人，“看到我们母女俩过的这鬼样子，你就更有动力赚钱了？云曜，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没本事把我们接走，就永远别来接了！”

　　“你在说什么！”云织着急起来，她听出老爸是有想回来看她们的意思，回来当然好啊，过年就该团圆的，老爸还没尝过她的手艺呢，妈妈干嘛这么说话？

　　她急得想上前夺手机：“给我，我要跟他说！我要他回来！爸爸，你——”

　　秦树躲开她，下一秒，手机重重的摔在地上。

　　云织傻了。

　　秦树朝她一扬下巴：“满意了？”

　　满意？她满意吗？她努力想让这个除夕过得好点，想让家里添点年味儿，却被冷嘲热讽，想见爸爸，却被家里的女主人拒之门外。

　　“我不满意。”云织慢吞吞的说，“出去的不是你，我不满意。”

　　秦树道：“云织，你是想跟我吵架吗？”

　　半响，云织迟钝的摇摇头：“不吵，爸爸临走的时候叫我不能跟你吵。”

　　“你还真是听他的话，父女一个样，就我是恶人。”秦树的冷言冷语向来都是无差别对待，“云织，你少拿那种眼神看我，我们早就跟你解释清楚了，公司没了，是你爸爸错误的决定，他该承担这个后果。”

　　云织知道，可她还是不明白：“承担后果就是连家都不能回吗？”

　　秦树道：“他现在回来能做什么？跟你说几句鼓励的话，再跟我说几句安慰的，待几天，然后呢，拍拍屁股走人，还是留下我们两个在这个鬼地方生活。”

　　“可是，”云织居然觉得这话有点难以启齿，“你不想他吗？”

　　秦树别过脸去：“我要实际的用处。”

　　云织道：“爸爸是家人啊，家人也要这样吗？”

　　她问得怯弱，秦树的回答倒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他是成年人。”

　　外面其实一直很吵嚷，但云织仿佛这时候才听到，人声的喧闹，还有阵阵炮竹，一会儿，附近的人家燃起了烟花，从客厅的窗口炸上去，开出绚丽的花。

　　屋子里却静极了，冷极了，云织没法回秦树的话。

　　而秦树说了句我不太饿，就起身回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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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织在街上游荡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想，这个除夕夜，算是毁了。

　　这一天是一年中最热闹的，但也是家家户户关起门的热闹，街上根本没有人，更没有一家店铺开着。

　　云织恍惚想着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

　　她大概从小就不是个善良的孩子，别人家的小孩都怕父母吵架，云织却隐隐期待这件事发生，大概是觉得父母彼此的感情不太顺时，对孩子的关注就会多一点。

　　他们家里原本是两个世界，父母一个，云织单独一个。

　　但现在呢，他们似乎分裂成了三个。

　　云织不喜欢，她宁愿回到原本的两个世界。

　　她怪妈妈，怎么忍心连过年都不让爸爸回来，又觉得爸爸太老实，太不争气，这是他的家啊，怎样都该厚着脸皮回来的地方，管妈妈怎么说，管妈妈是拿棒槌还是扫把赶。

　　在街上溜达一圈，心里也没舒服到哪儿去，反而冻得要死，但到了家门口，云织听到客厅电视播放春晚的声音，又气得不想进去。

　　她还有心情看电视呢。也不关心自个女儿去哪儿了！云织气鼓鼓地在走廊蹲着。

　　气着气着，云织也习惯了，反正她自会走路开始，秦树就没抱过她，还奢望什么？

　　母女俩抱在一起痛苦目前的艰难处境，再彼此安慰，相互打气，做着相依为命的打算吗？

　　别搞笑，苦情戏都不这么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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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今晚上没有遇到蓝迟，云织这块石头估计要在走廊欣赏一晚上的烟花。
　　到了明天早上，可能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被冻死了。

　　而蓝迟觉得这第一的脑子应该没这么傻，不会是自己自愿在这蹲着，于是善解人意的弯着腰问：“你犯什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