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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梁宫又生变 ...

  •   朱梁凤历元年阴历二月十七日(西元913年三月二十七日)下午,处于戒严状态的洛阳城经过了士兵们一场搜捕,刚刚平静下来,前唐平原公主李檍就悄悄走出了客栈,独自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空空荡荡的街道,再往北行经跨越洛水的拱桥,随后绕过宫城侧面东墙,来到了宫城后面北墙中央的龙光门前。龙光门的守卫们眼看一名衣着朴素的少妇走来,不禁都蹙起了眉头。

      “喂!皇宫禁地,不是民间妇女该来的地方。”一名侍卫瞪着李檍,凶巴巴嚷道:“何况,今天全城戒严,你知不知道啊?还不快回家去!”

      “我是张皇后的亲戚。”李檍不疾不徐回道:“我有张皇后的手谕,允许我随时能从龙光门进出皇宫。”说着,她就把张贞娘盖了凤印的手谕拿出来展示。

      不料,那名侍卫一把夺去了那张手谕,随手往旁边一扔,接着冷笑道:“张皇后?你还是别攀亲吧!她已经不再是皇后了。快走开!”

      “什么?”李檍惊问:“张皇后怎么可能不再是皇后了?皇宫大内出了什么事情?”

      “出了什么事,都不干你的事!”那名侍卫吼道:“快滚!”

      李檍无奈,只好转过身去,正要走开,却听到另一名侍卫叫道:“不能放她走吧!她有废后的手谕,可见她多半来自于废帝的外戚家族。”

      “没错!”侍卫长闻声从龙光门内走了出来,命令道:“你们把她拿下,由我带去交给袁统军发落。”

      “是!”几名侍卫异口同声表示遵命,随即展开行动,联合以长矛交叉挡住了李檍周围,使得她无路可走。另有一名侍卫拿来了绳索,强行把李檍双手捆到了背后。

      侍卫们正准备要把李檍押进宫去,却都忽然听见了一个雄壮的声音传来:“慢着!”

      李檍随着那熟悉的喊声回首,果然望见了久违的孙德昭,正从马背上跳下来。这一年虚岁三十六的孙德昭额头眼角难免添了纹路,但大致不失原有的英挺帅气。

      “孙将军!”侍卫长毕恭毕敬回道:“袁统军有令,要逮捕废帝所有餘党,而这名女子欲闯宫禁,并且持有废后的手谕,显然与废后沾亲带故,也就算是废帝的外戚。”

      “那你们把她交给我来审问吧!”孙德昭笃定说道:“袁统军那边,自有我来担待。”

      “这———”侍卫长沉吟了片刻,不免猜想这名少妇必然与孙将军颇有瓜葛,又念及一介女流之辈,应当不会是袁统军非处置不可的要犯才对,不如别为押着她而得罪孙将军,就点头应道:“好吧!”

      在这种情况下,李檍不得不跟孙德昭走。孙德昭并未解开捆缚李檍双腕的绳索,就直接用双手握住了李檍瘦长的腰身两侧,把她举上了马背。他自己也一跃上马,坐到了李檍背后。两人共乘一骑东行。

      等到绕过了宫城墙外东北角,确定脱离了龙光门守卫的视线范围,孙德昭才开口问道:“你住哪儿?我先送你回去,待会再进宫去。”

      “你要进宫去做什么?”李檍没答复孙德昭的问题,只顾急着问:“皇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些侍卫口口声声废帝、废后?难道,凤历帝居然被废了?”

      孙德昭听了李檍一连串的问题,就调转马头,促使座骑走到路边一株大树下暂停,才喟叹道:“唉!我们在这儿停一停,让我慢慢告诉你吧!去年才坐上龙椅的凤历帝不但被废了,而且还送了命!今天一大早,皇宫大内突发兵变。赵驸马、袁统军两人率领了数千名士兵入宫,迅速掌控了一切。”

      “你是说,他们杀了他?”李檍颤声问道。

      “据我所知,他们还来不及杀他,在追捕过程中,他自知逃不掉,就命令手下先杀他的皇后,再杀他。”孙德昭尽量以镇定的语气答道:“听说那个手下,就是去年弑杀他父皇的同一人,名叫冯廷谔,在追兵赶到之前自杀了。”

      “你确定,他是命令手下先杀他的皇后,再杀他?”李檍喃喃追问道。

      “我没有亲眼目睹,不过听到的传言都是那么说。”孙德昭照实答道。

      “显然,他是不肯让张皇后落入敌人之手———”李檍黯然感叹着,不禁哽咽住了,为同情朱友珪与张贞娘这对苦命鸳鸯,而潸然泪下...

      “他们夫妻俩恩愛,人尽皆知。他一朝登基,马上册立了皇后,却没封任何妃嫔。”孙德昭假装没察觉李檍流露的悲伤,接口客观叙述道,又直接了当问道:“你离开他,就是因为他心目中只有他的正妻一人,对不对?”

      李檍不想回答,迳自反问道:“你知道我曾在郢王府?”

      “当然!”孙德昭坦白答道:“这些年来,我虽然纳了几个侍妾,可并没有明媒正娶一个续弦,一直都很关注你的动向。何况,你被御赐给郢王,乃是公诸于世的消息。”

      “那么,今天换我来关注一下你吧!方才在皇宫后门口,看样子,你是正要进宫去的,而且,你自己也说了待会要进宫。你要进宫去做什么?”李檍假装没感受到孙德昭所表达的眷恋,故意把话题扯开,只管再度提出心中的疑问。

      “袁统军派人找我进宫。”孙德昭直言不讳:“想必赵驸马也在宫中。他们大概是要跟我谈联合拥立均王之事。”

      “你倒好!不管哪位皇帝垮台,哪位皇帝上台,你都是不倒翁。”李檍忍不住讥讽道。

      “我是不得已!”孙德昭抑制不住激动起来,扬声争辩道:“形势比人强,我还能怎么样?别说我吧!你自己呢?大梁开国皇帝把你赐给郢王作妾,你不也接受了?”

      “接受?”李檍听得火大了,放言无忌反驳道:“莫非你以为,我表面上顺从朱温那老贼的安排,就是苟且偷生?那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孙德昭一听,猛吃了一惊,目瞪口呆问道:“你,你是说———?”

      “你这才明白!”李檍冷哼道:“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让我利用了郢王夫妻俩鬱积的怨恨,得报血海深仇!”

      “真想不到!”孙德昭愕然叹道:“我记忆中的你,总是那样单纯———”

      “那时候就是太单纯了,才会相信你誓死挽救大唐。”李檍一方面自嘲,另一方面也趁机挖苦孙德昭。

      此言多少令孙德昭有些惭愧,不过还不至于恼羞成怒。他仅仅低下了头,讷讷回道:“我的难处,当初都向你解释过了———”

      “是啊!”李檍继续冷嘲热讽:“我还记得,你说你辞官,为的是不要作贰臣。”

      这下子,孙德昭再也招架不住了。他涨红了脸,稍后才闷声回道:“你,你这是何苦?羞辱我,对你并没有好处———”

      他的低姿态倒让李檍不好意思再出言刺伤他了。李檍沉默了下来。

      孙德昭则开始动手去解李檍背后绑住双腕的绳索。等到李檍双手恢复了活动自由,孙德昭就低声叹道:“我送你回去吧!本来,自从打听到了你没进大梁后宫,我一直怀抱着希望,还想过要上嵩山去永慈庵找你。可是今日一见,我终于领悟,我们是毫无可能复合了。”

      李檍无言以对,唯有保持缄默。

      “你怎会回洛阳城来?目前住哪儿?”孙德昭故作轻鬆问道。

      “南市东面的悦来客栈。”李檍简答。

      于是,孙德昭拉起了缰绳,调转座骑返回与宫城东墙平行的道路,朝南前进。到了宫城墙外东南角左转,沿着洛水北岸东行一小段路,再驰过洛水上的拱桥以及南岸的几条街道,就抵达了悦来客栈门前。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李檍跳下了马,她才望向留在马背上的孙德昭,彬彬有礼致谢:“多谢你方才救了我!”

      “别客气!”孙德昭惆怅微笑道:“我会一辈子铭记,曾有幸与大唐平原公主结缘;尽管缘浅,也值得纪念。往后公主要是有任何需要我效劳之处,还是随时可以找我。公主多保重!”

      言浅意深的话声方落,孙德昭就策马离去了。此刻正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李檍目送暮色中孙德昭渐行渐远的潇洒背影,由此顿悟:他是一个重理智甚于感情的男人...

      正因如此,孙德昭给不了李檍所要的生死相许。在男女情愛方面,李檍简直有些羡慕张贞娘!凭李檍对张贞娘的了解,可以确信:贞娘心甘情愿死在朱友珪面前,好让执意要独占彼此的友珪放心...

      纵然李檍当时不在场,却像是回忆亲身经历一般,脑海中浮现了清晰无比的景象———贞娘临终,颤颤投入了友珪的怀抱,小巧的嘴角挂着一丝显示心满意足的朦胧笑意。友珪则一边紧紧抱住了贞娘,一边凛凛承受着刺向他本身的剑锋,然后拼着最后一口气,去狠命深吻贞娘尚有餘温的樱唇...

      朱友珪那种浓得化不开的孤注一掷,不仅孙德昭做不到,宋侃也比不上。然而,宋侃另有一份安静的执着,却可媲美张贞娘,正如李檍本人的烈性子不亚于朱友珪。李檍能够理解:自己与朱友珪太相似,反而相斥,好像两个互不相容的暴风圈,而宋侃与贞娘则是分属这两个暴风圈的雨水,形影相随...

      沉思至此,李檍不由得更期盼尽快与宋侃重聚!同时,她也免不了担忧:倘若宋侃尚未到达洛阳,一定得要等戒严解除了才进得了城,那可要等到什么时候?能不能在霓儿虚岁十岁生日那天见到面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梁宫又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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