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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和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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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沧、南纪等人侍立一旁。
殷轻衍望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七百多年的等待,终是有了结果,这一刻,他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湿意。
冰箭穿骨之痛,若能换得与她一世之欢,又有何妨?
暮熹至他跟前,只细细地打谅了他一眼,红冠束发,轩衣着身,满目温柔,气质轩昂,棱角分明的脸上倒全没了往日嬉笑时的神情,不啻让她一时间看得心神荡漾。
殷轻衍将手上的红绸递与她,暮熹接过。
因两人皆无父母兄弟,沉沧便建议以拜皇天,以祭后土,就此结为连理。
“皇天后土在上,”暮熹燃了香烛,正言明色,道,“今日我,暮熹愿与殷轻衍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与君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皇天后土在上,”殷轻衍亦正言明色,“今日我,殷轻衍愿与暮熹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与卿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言毕,两人手牵红绸,祭过了天地后,再行夫妻跪拜礼,方将暮熹牵入了洞房。
彼时已见西边太阳渐落,殷轻衍却按捺不住,欲要立时进洞房,未料沉沧趁着殷轻衍大喜之日,正是心情飞扬之际,竟大起胆来,拽住他,笑道:“公子再急,也无须急于这一时,不妨同我等先喝上几杯,再进洞房,方至花好月圆之时。”
殷轻衍闻他一语,正要开口驳回。
“沧大人说得极为有理,”南纪反帮衬着笑道,又望了眼已然在外备下的一桌酒菜,“公子今日大喜,若不能陪沧大人喝上几杯,岂非让沧大人今日白白辛苦了一场?”
北安见势,亦立时开口劝说。
殷轻衍瞥了沉沧一眼,心下好不爽快,又不好推脱,便暗忖着:往日你在归忆轩耽搁几日也就罢了,偏生今日这好时辰,还敢耽搁你公子我洞房?真真是不给你点颜色瞧瞧,倒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了。
“自然,”殷轻衍反拽住沉沧,扬唇笑道,“沉沧为我出心出力,今日是必得同他好好喝上一杯了。”
我不把你灌死,倒枉为我殷轻衍是你家公子了!
沉沧望着殷轻衍这反常地一笑,突地打了个寒颤,心下料感不对,方要开口拒绝。
哪知此时林子里忽地刮起一阵狂风,小别院的门倏然间被吹开,在场的众人惧是一惊。
殷轻衍只瞧了一会,便微微扬唇,提了音量,开口言道:“箐念老头既已来了,何必在此处装神弄鬼?大大方方地出来喝我一口喜酒便罢。”
“哈哈哈,”只听殷轻衍的话音一落,林子中传来一声放肆的大笑,随之一个矮矮的白发老头袭着一身白衣出现在小别院内,“自幻境一别,老夫竟未料,你的记忆恢复得这般快。”
“还得多亏了你。”若非是他在幻境中坦言相告,也不知他和暮熹之间,究竟还要耽搁多少时日。
殷轻衍斟了杯酒,递与箐念,“七百多年了,这杯喜酒你也总算等上了。”
箐念老头,是当年惟一一个支持他的上神。
箐念望着殷轻衍递来的喜酒,却迟迟未接过。
良久,才微微地叹了口气,道:“你这杯酒,喝得还为时尚早。”
沉沧等人闻声,俱是一愣,皆面面相觑,不知所然:天地都已拜过,怎是为时尚早?
殷轻衍拿着杯盏的手微微一顿,反是轻轻一笑,道:“我知道。”
箐念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方才你与她的立誓之词,已然被神界知晓。那封印在箐念山七百多年的神力,你若无法在今日取回,势必将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此举,分明是想断送了自己上万年的神力啊!
顿了顿,箐念却又轻声吁了口气,“如今魔树已然长成,魔尊即将临世。这两年,每逢她与魔灵相遇之际,她一个凡人,却总能在魔灵下死里逃生。这其中之因,你恢复记忆后,理当明白。”
殷轻衍闻言,陷入了深思。
是,他明白。
这两年所有的疑惑,在他恢复记忆的刹那,皆迎刃有解。
他为何会有两大容不得之事?
那是因为,他曾经允了她。此生,只为她一人。
他为何要护着承阡?为何要阻拦魔灵扰世?
幻神本无心,却因那是她钟爱的人世,便是忘却前尘,他依然想要为她拼死守护。
她为何能缕缕从魔灵下死里逃生?
不过因为她吞食了魔灵之果,她的身体有魔灵们无法触碰的力量。
她与楼昀的缘,却是他一手种成。
因为,竺音太子昀殿,便是魔尊转世。
魔树既已长成,魔尊势将临世。
他不愿,看她所钟爱的人世,满目狼藉。
听完箐念老头所言,小别院内的气氛陡然间沉了下来,殷轻衍缄默了半晌,方道:“既如此,我今夜便随你去取回神力。”
沉沧等人闻言,皆面面相觑,心下只浮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待殷轻衍回了房里后,才忍不住低声问了箐念一句:“老先生,按您所言,公子若能取回神力,魔尊临世一事,可还有挽回的余地?”
箐念抬眸望了眼苍穹,天色虽同往日那般渐渐黑了下来,只远远瞧着,却是诡异无比。
沉沧见他未答,便顺着箐念的眼光望去。
远远的天边上,一块一块的乌云正在聚集,似有暴雨即将来临。
他只那么瞧了一眼,心下却簌簌发冷。
“前世之因,后世之果,”箐念出神般地喃喃,“能不能挽回,到底是要看她。”
殷轻衍回了房,只见红烛之下,凤冠之内,她面若桃花,笑意盈盈地看他。
虽是万分不愿,可他却明白,舍得了这一时,才能换来彼此的一世。
适而将箐念所言之语,毫无保留地告知于她。
听完之后,暮熹脸色微沉。
沉默着思虑了半晌,方才开口:“既如此,你且安心去,你我来日方长。”
闻她此言,殷轻衍心中却恍得一颤。不知为何,他忽地忆起,他从潇朗轩去了箐念山的那日。
她亦曾说过“你我来日方长”。
可如今,纵然心有不安,他却不得不去。
出了房门,殷轻衍思及小别院内只暮熹和沉沧几人,若此时魔灵来犯,必然十分危险,是而在箐念的帮助之下,在小别院外围设了结界后,方才稍稍安心,转身便随箐念而去。
殷轻衍往箐念山去后,在屋内的人心思皆是沉沉的,气氛陡然间从一片喜庆欢乐至后来的沉闷不堪。
那替暮熹蓖头的嬷嬷眼见她只愣愣地坐在房内,也不言语,心下虽知有不好的事,却也不便多问,因而宽慰她道:“古来有言,好事多磨。公子和夫人都是有福气的人,必是能长长久久的,”
这话倒非嬷嬷混乱说的,只她历经世事,至此年纪,看人的面相也有七八分准。
然暮熹也只是笑笑,全当她这是安慰之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倏忽间“轰”的一声,屋内的人俱是一惊,忙到外头查看。
却只见黑乎乎的魔灵数不胜数,绕在小别院上空,因着被结界所挡,一时竟也闯不进来。
“暮姑娘可在?”魔灵之中,忽地起了个声音。
暮熹虽在屋内,一闻此音,却觉万分熟悉,亦不顾南纪的阻拦,忙奔至外头。
往上一瞧,只见墨色的苍穹下,魔灵群绕,这其中,隐隐地立着个人,待她细细看来,却又是微微一诧。
出现魔灵之中的人,竟是……和圆方丈?
“你是……和圆方丈?”她带着略有疑惑的语调问。
半空中的人闻言,哈哈笑道:“正是,姑娘好记性。”
他的声音倏然间变得沙哑,完全没了方才的清润之气,倒似曾被火燎过一般,让旁的人听了去,自是略有一番不适。
沉沧闻得两人的对话,心下却是一惊。他虽曾在觅弧寺住过一段时日,却因和圆方丈极少露面,因而也不曾见过他的真容。
“我竟不曾想,方丈原是这种人,”暮熹只冷笑一声,“恐怕这才是你真正的声音吧!”
她与和圆,正经的交谈,虽也只有落园那次,可每月一次的早课,远远瞧着那一副慈祥的面容,那种超脱世俗的气派,当时也给了她坚定信念的勇气和力量。
只未料,身居幕后的人,会是他。
她暗叹了一声: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和圆哈哈笑了两声,“姑娘好生聪明,只这天下之大,姑娘不曾想到的事,可多着呢。”
顿了顿,他又道,“我今日前来,并不想取你们性命,不过是想请姑娘同我走一趟。”
沉沧一听,未等暮熹答话,自己便上前朝暮熹阻道:“夫人,不可。”
暮熹自是知晓,不能踏出结界一步。
“你们以为,区区一个结界,便能拦得住我么?”
话音未歇,众人只见半空中的和圆一挥袖,数以万计的魔灵刹那间俯冲而下,像极了一群嗜血的黑乌鸦,爬满了整个结界。
众人提心吊胆地看着,彼时竟什么也做不了。
犹似过了好半晌,结界外虽俯满了魔灵,却依然纹丝不动。
“我说呢,如今的幻神没了神力,也不过一介凡人,设下的结界能有多厉害,”和圆冷笑道,“原是有了箐念的加持,也怨不得它们破不了。”
恰在此时,众人且未反应过来,却见上空有极刺眼的凌光一闪,原在结界上的魔灵倏然间全散开了,紧接着一支长枪径直刺向了结界,半空中的和圆忽地俯冲下来,握住长枪柄,手腕一转,尖尖的枪头似带了魔力一般,刹那间便将结界破了。
沉沧、南纪和北安等人见状,忙上前护住暮熹,神色间略带焦急地朝她道了句:“夫人快走。”
“不,我不能走,”暮熹反言道,“他要抓的人是我,何况你们并非是他的对手。”
沉沧等人虽会武功,奈何凡人的武力在魔灵面前,便如同鸡蛋碰石头。
沉沧方要复劝,彼时却听得和圆冷笑道:“凡人之子,最是不自量力。”
话音未歇,他只轻轻抬手一挥,丝毫不给沉沧反击的余地,除却暮熹外的所有人在那一瞬间纷纷倒地。
暮熹一惊,低眉细细地望了眼躺在地上的几人,才知他们只是晕死了过去,心下倒也暂可放心,适而便朝和圆冷声道:“我不懂,你也是个凡人,如今却要坠入魔道,迫害凡世。”
暮熹忽地一言,令和圆一征愣。
被掩在心底深处的记忆似在刹那又猛地被人掀开,如避之不及的洪水般朝他喷涌而来。
和圆的脸渐渐地沉了下来。
半晌后,他方冷冷一笑,道:“你自小虽父母双亡,可活在东宫有太子昀殿的庇佑。出逃后,亦有殷轻衍的一路相随,两个男人对你痴心相付,活在幸福当中的你又有何资格质问我?”
暮熹闻他此言,微一敛眉。
幸福?
楼昀那近乎癫狂的爱,只会让她觉得窒息。
方欲再开口,却见他抬手一挥,前方出现个透明的泡泡,里面正有个女子被困宥于熊熊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