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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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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萦笑着给陈氏和余姨娘行礼,余姨娘也忙给她还了礼,季萦这才挨着陈氏坐了。余姨娘就提出告辞:“不打扰太太和姑娘说话,婢妾先回去了。”
陈氏温和的点了点头,她才退了出去。
季萦见屋里没人了,嘻笑着抱了陈氏的胳膊:“中午陪阿娘吃了饭,我想在您这里歇午觉。等我睡醒了再翻那些账册子……”
“好,都随你。”陈氏怜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小脸,扬声喊了芳露进来吩咐她准备午饭。
………………
余姨娘到惜福院时,她的大丫头冬心正等在院门口,见了她连忙迎上来道:“姨娘,三姑娘来了,正在屋里等您呢。”余姨娘听了加紧脚步进了院门,往东面的厢房里去。
推开房门就看到三姑娘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正捡了她笸箩里的绣样看。见她进来,就站起来笑吟吟的喊了声“姨娘”。
余姨娘笑着拉了她坐在炕沿上,余光看见炕几上放着茶碗,抬手摸了摸,发现只余温热,便唤冬心:“给姑娘换杯热茶来。”
等冬心上了茶,退出去从外面闭上了门,余姨娘才看着三姑娘,温声问她:“姑娘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三姑娘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反而问起她:“姨娘怎么又去正院里了?母亲不是说了不用去请安吗?”
说着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又生硬的解释:“我如今大了,也讨了父亲的喜欢。姨娘何必再委屈自己去正院里伺候。”
余姨娘听了心里有些不自在,勉强笑道:“我本来就是太太的丫环,伺候太太是我的本分,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三姑娘听了满脸通红,呛声道:“姨娘为何要自降身份?您伺候了父亲这么些年,又教养我长大,早就是府里的半个主子了,您何必总是与那些下人们一般比较。”
半个主子?是啊,连亲生女儿都觉得她这个姨娘只是半个主子,她又哪里真敢端了主子的派头。
三姑娘不知道余姨娘心里的自哀,看她不说话,只当她没有听进去自己的劝,又道:“您只想着服侍母亲,却不想想父亲才是您最需要在意的人。您算算父亲已经有多久没来看您了?
余姨娘听这话脸色微红,神色呐呐,她不欲与女儿再讨论这些,勉强笑道:“这些事不是你小孩子家该操心的。”又说起别的:“我听太太说学里的韩先生要准备明年的会试,已经辞馆了。过了年,太太怕是又要请别的先生进府。姑娘这几个月多用心温书,以免日后去了学里跟不上……”
“姨娘!”三姑娘打断了余姨娘的话,只觉得她的一番苦心不被理解:“姨娘只知道催我用功念书,可您看看,谁家这么大的姑娘是跟着底下的妹妹们读书的?哪家不是早早的跟着嫡母学管家?”
她想起昨日去林家的情形。同样是庶出,林大姑娘的夫家是建州府的刘家,刘家老爷现任建州府从四品知府。还有林二姑娘,才不过十岁出头,就要跟着嫡母管家了。她呢,她已经十三的年纪了,却还没接触过府里中馈。好不容易相看了亲事。却说的是林家那样低的门第,相看的还是庶子。
都说女子要高嫁,男子才低娶呢。凭什么她就要低嫁呢。
想到这些,她心里止不住的烦闷又急躁。她是庶女,婚事上是指望不上嫡母的,父亲平日里公务繁忙,等闲也见不到面,她能指望的只有姨娘。因此她强压下心里的恼怒,耐着性子劝道:“姨娘该把心思都放在父亲身上才是,只要姨娘自己立的起来,笼住了父亲的心,咱们在府里的日子才好过。如果父亲看重我们,母亲碍着父亲的面子也会好好为我的亲事打算,我嫁的好了,姨娘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
余姨娘听着女儿天真的话语,心里苦涩难言。
有太太这样精明的主母,老爷的宠哪里是那么容易争的。
这些年她尽力筹谋,费尽心思才求了太太,让三姑娘同六姑娘一道念书,就是想让她多长些见识,明白事理。又在内宅里时时护着她,腌臜事从不让她知道,就是怕她小小年纪移了性情。
可到底还是事与愿违。
她想到女儿那满嘴争心夺宠的话,心里涌起一阵无力,三姑娘到底是被她这个姨娘连累了。
她闭了闭眼睛,努力压下心里的无力,握着三姑娘的手尽力安抚她:“姑娘万不能再有这样的心思了。太太是府中主母,这些年对府里的姑娘们都是一视同仁。自你们小的时候,就请了先生尽心教养,如今你大了,婚事自然有太太为你打算。”顿了顿又道:“之前为你相看的林家哥儿,太太也是告诉了我的,起初我忖着林家的门第根基与咱们家相仿,于你是个好姻缘。只是后来听了消息,说你父亲明年怕是要回京了,我想着,若是给你定了林家的亲事,只怕咱们母女以后再没有相见之日了,这才求着太太先缓一缓,等回了京城再相看。姑娘万不能听信了底下奴才们嚼舌的闲话,误会了太太。”
“姨娘竟觉得林家是个好姻缘?”三姑娘一脸的冷笑:“姨娘可别被太太骗了,林家的门第可比咱们家还低呢,那林家庶子都十八了,连个秀才也没考中。我若嫁于他,这辈子哪里还有出头之日。太太口口声声说不论嫡庶,几个女儿一样看待,可到了这样的时候,还不是只顾着她亲生的女儿。六妹才多大的年纪,就跟着管家理事了,对我却是只字不提。可见那平日里的贤良大度都是装出来的。”说到最后已是满腔怨忿。
吓的余姨娘赶紧捂了她的嘴,侧耳听外面的声响,确定没有人偷听,这才颤声道:“姑娘不要命了,还不快住嘴。若被人听了告到太太那里去,可怎么得了。怨怼嫡母,这可是不孝的大罪。”
三姑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顿时脸色煞白,神色讪讪。
余姨娘见三姑娘虽收了声,但依然满脸的不忿,心里就止不住的悲哀。她知道女儿不甘心,难道她就甘心?同样是宋府的女儿,六姑娘都十岁了还是一副天真的小孩儿性子,三姑娘却从小要看着嫡母的脸色过活。
她不由的想,难道当初自己选择做老爷的妾室,真的错了吗?
她原是陈家的家生子,被当时还没有出阁的太太选中做了贴身婢女,后又跟着太太嫁到了宋家。
原本太太成婚时准备的通房丫头是柳红和柳绿。她这样的贴身丫头,到了年纪是要配给前院里的小厮的,如此太太才能完全掌了二房的家。
太太极有福气,进门不过三个月就有了身孕,不像大太太成婚三四年了还没有开怀。虽然大爷出生后,大太太也紧跟着生了二爷,可到底长孙是出自二房。因此老太太平日里就很看重太太,私下里还说大太太能怀上二爷也是沾了二太太的福气。
太太本就与老爷夫妻相和,又头胎就生了儿子,得了婆母喜爱,自然再不会想着给老爷收个房里人膈应自己。因此,没过两年柳红和柳绿就被打发出了府,配给了太太陪嫁庄子上的小子。
如此又过了几年,太太说身边的丫头都大了,要指了人家嫁出去,等生了孩子再回来给她当管事妈妈。可她并不想嫁人。管事妈妈,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一辈子的奴才秧子罢了。她下意识的想到了大房的云姨娘,虽然只是个妾室,但是她得了大老爷的宠又生了三爷,平日里连大太太也敢当面顶撞的。
可她知道二房与大房不一样,老爷是不可能把她收房的。一来太太已经生了儿子,老爷并不缺子嗣,二来老爷一向爱重太太,是不会做让太太伤心的事的。
虽然什么都明白,可她到底不甘心。太太要给她指人家时,她借口太太身边的姐姐都嫁了,太太用了新人不顺手,想晚两年再出嫁。果然太太想了想就同意了。还承诺过两年定会给她指个好人家。
日子久了,她也就歇了进府的心思。可事情却有了变故。那天老爷下朝时竟领回来两个美貌的女子。
那是大小白氏,据说是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
那天太太发了好大的脾气,但最终还是妥协了,给她们抬了姨娘。
她隐隐意识到这也许就是她的机会。那大小白氏年轻又貌美,肯定会得宠,到时太太势必要推了自己的人去分宠。可她又意识到,就算太太要选人,也不一定会选择她,因为她的相貌并不拔尖,而且年纪也大了。
果然太太最后选中的人是芳纹,不到十八的年纪,长相娇俏又身段窈窕,最重要的是性情怯弱,容易掌控。可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情,才能那般容易的遭人算计,让她捡了便宜。
自从她跟了老爷后,太太就对她不比从前了。虽然她还在正房里服侍,可太太贴身的事情,她根本插不上手。甚至太太又有了身孕她都不知道。
太太是对她起了防心了。
她对此并不以为意。只要她得了老爷的喜爱,日后再生下子嗣,太太也耐她不得,就如同云姨娘。更何况,太太还要用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慢慢意识到自己想的太天真了。她忘了老爷并不是大老爷,太太也并不是大太太。
根本用不着她来分宠,太太就使了手段打压的两位白姨娘毫无还手之力。而她也并没有得到老爷的宠爱。
那时她才发现内宅的日子并没有她想的那样好过,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她失了男女主子的心,因此谁都能来踩她一脚,谁都能作践她,她好似一下子就掉到了地狱里。可她不能退缩,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咬牙熬着。
直到她终于怀了身子,府里的下人这才稍稍收敛了。她盼着这胎是个儿子,这样她们母子的日子才能好过些。可天不遂人愿,她生了个姑娘,与她一起有孕的大白氏倒生了个儿子。
即使她生了三姑娘后太太也抬了她为姨娘,可她的日子并没有比之前好过多少。
还好,不到半年她又怀孕了,一年之后生下个儿子。可她的儿子是不足月出生的,自出生后就大病小病不断,牵扯了她所有的心力,三姑娘只能交给丫环婆子看着。
这时,她听到传言,说大白氏要求了老爷将她的儿子养在正房里。她知道太太是断不会答应的,她有两个儿子,断不会再让庶子分了她儿子的地位。所以她趁机将三姑娘抱给了太太。只要太太养了三姑娘,就有借口拒绝养白氏的儿子。
她计划着先让太太养了三姑娘,她专心养大儿子,等以后再慢慢筹谋,将三姑娘记在太太的名下,这样既有了情分又有了名分,等三姑娘长大了自然就和嫡女没什么区别了。三姑娘好了,她才能好,她的儿子才能好。
只是人到底争不过命,她的儿子很快就因病夭折了,三姑娘成了她唯一的孩子。
此时她顾不上伤心,她得为三姑娘的将来做打算。因此她病了,病的起不来床,自然也就照顾不了孩子。
所以三姑娘只能继续养在正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