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调》唐枫檀雪

1、带你回家

　　在铁门打开的一瞬间，沈怀秋一颗心提起，狱警说她可以走了。
　　她的手紧了紧，拿着自己所有的东西，几件衣服，一块手表，一个笔记本和几本关于飞行制造的书籍，还有妈妈留给她的项链，一个包装下所有。
　　从囚牢出来，刚好看见飞机划过天空留下的尾线，耳边是渐行渐远的呼啸声。沈怀秋抬头看着飞机飞远，没一会儿就听见狱警叫她，同时嘱咐她出去以后好好生活。
　　狱警把她带到监狱的大门前，开锁、推门。
　　她抬脚跨出去，然后转身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狱警说了声谢谢。
　　就这样五年的监狱生活结束了。

　　门外不远处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她哥，另一个是总让她方寸大乱的人。
　　看见她出来以后，他们赶紧走了过来。
　　沈之筠一把抱住妹妹，瞬间红了眼眶，良久，他松开沈怀秋，笑着打量她一番“头发剪短那么多，不过这样也好看。”
　　注视她的目光清澈又温柔。
　　沈怀秋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瞬间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有些发烫“你的眼睛好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可旁人听不出丝毫异样。
　　沈之筠从她手中接过包，笑着点点头“嗯，有位好心人捐献了眼角膜。”他停顿一秒又说道“岳桦和我一起来接你回家。”
　　她的心仍旧惊了一下，怎么这么不争气？老远就看见岳桦，可当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是会无法克制的喜悦，不明所以的激动。

　　也有些局促不安。
　　她要怎么演？

　　同样，岳桦也是局促不安的看着她，露出一个充满想念的笑容，渐渐张开双臂。带着让人心疼的小心翼翼，很有可能这个拥抱会落空，即使这样他也愿意。
　　因为对面的那个人是沈怀秋。

　　当她被拥进怀里时，感到有一种从内心深处满溢出来的平和、真实的不懊悔与喜悦，相对于以往五年的极度压抑自己，今天面对这个日思夜想的男人，内心里面委屈的情绪要迸发出来，她极度想要回复这个拥抱，紧紧地回拥他。

　　沈怀秋无动于衷，并轻轻地推了一下岳桦。

　　岳桦感受到她的力量，本来放松的肌肉又紧张起来，一颗心沉到低。他松开沈怀秋，喉头有些哽咽，忍不住心疼，五年是她的一个青春，监狱的生活那么苦，他光是想想，就会共情一般感受到痛苦。
　　“你终于回来了。”岳桦低声道“欢迎你回来”。
　　幸好你回来了，他在心里言语。

　　久别的五年，改变人们的容颜，错过的时光也难在回忆。
　　“谢谢你来接我。”
　　沈怀秋压抑着情绪，面带微笑语气却有些冷淡的说。
　　岳桦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这样的态度，她习惯用客气拒人千里之外，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客气”会轮到自己。
　　他说不出口那句“不客气”，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就愣愣的站在那里，陷入从未有过的恐慌。
　　她也许是真的不要他了。
　　沈之筠适时的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先回家吧，爷爷还在家等着呢。”随后轻轻地拍了拍岳桦的背。

　　三人往停车场走去。
　　准备上车，一个转身的功夫，沈怀秋感受到后面有人，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只撇见一个黑色的衣角，她马上知道是谁。
　　沈之筠拉着她的手说“先回家吧。”
　　她垂下眼眸，睫毛遮住了眼睛里的难过，转身上车，车子缓缓行驶，离开停车场。
　　躲在墙后面的女人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站在一旁的男人把她揽进怀里，安慰道“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她还好好的活着就行了。”
　　男人也是在安慰自己。
　　“不求别的，她只要好好活着就成。”
　　想着她健健康康，或许回到她原本的家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女人的心里好过了一点，看着远去的车子，眼泪止不住的流出眼眶。

　　这是他们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虽然不是亲生的，可是这十几年，他们教会她许许多多的道理，看着她笑看着她哭，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出当年的阴影，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幸。
　　“我们要是她的亲生父母该有多好。”女人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
　　“琼南，我们不是怀秋的亲生父母，可是我们养了她这十几年，她早就和亲生的一样了。这孩子也陪了我们这么些年。让她回家吧，她该回到她原本的家，我们无法庇护她一辈子。”

　　蓊蓊郁郁的林荫大道仿佛要伸到天际，车子平缓的行驶在路上，树的阴影不断交替，阳光有些刺眼，到了一个路口，车速慢下来，沈怀秋看向窗外，几个女孩子打闹着跑过窗前。她想起自己还叫梁怀秋的日子。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的五一假期，临近高考，爸爸想让她放松一下 ，所以他们一家人都到外婆家度假，爸爸叫她和梁亦殊出门买东西。她就是在电梯里遇见了岳桦。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大热天的穿着一身黑。
　　黑色T恤，黑色工装长裤，黑色运动鞋，带着黑色的帽子，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电梯最左边的角落里。
　　明明很大的一个电梯，也没有人，他却只占那么一个角落，显得冷漠又孤僻。
　　浑身充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帽檐压的低遮住他的眼睛，梁怀秋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他这样的装扮在梁怀秋的认知里有点不讨喜，要么是社会上狂拽的不良少年，要么就是学校里很受欢迎的高冷男神。拽拽的穿衣风格，高冷的行为方式，帽子一带谁也不爱的样子。因为长得帅，加上喜欢一些另类的东西或者追求一些另类的刺激，总能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
　　她想起学校的那些校草们，果然帅哥的审美如出一辙。

　　梁怀秋等到电梯时，梁亦殊还没有穿好鞋，蹦跶的往电梯口走。
　　“能不能快点！”梁怀秋催促着弟弟，走进电梯。梁亦殊很快赶上来，站在她右边。

　　梁怀秋注意到他在她进电梯的时候伸手抬了一下帽檐，露出高挺的鼻子，却始终没有露出整个面部。
　　梁怀秋认为这个人很奇怪。说不出是哪里，就是感觉他本来浑身的低气压没了，似乎进入放松的状态。
　　正值乘电梯的高峰期，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多，挤得她和梁亦殊只能往后站。就这样她被挤到了岳桦的身边。她不想贴着他站，和梁亦殊换了一下位置。
　　透过电梯的镜子，梁怀秋开始打量他。
　　目测比梁亦殊高出几公分，梁亦殊少说也有一米八五吧，这个男生一米九？由于他帽子的遮住上半边脸，梁怀秋目光主要在他下半边脸及以下‘探测’。
　　下颚线和劲部线条流畅，锁骨明显，拥有深深的骨窝，看样子他很瘦啊。梁怀秋眼神肆虐，随后定格在他的喉结上，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思想在她脑海里肆虐。
　　‘这该死的性感和禁欲被结合一体’梁怀秋在心里嘀咕‘他的喉结怎么是粉红色的’。

　　这样的男人很容易引诱女孩子。

　　‘男人’，这是梁怀秋此时对他的印象。
　　眼神又往上，停留在他的嘴唇上。唇形很漂亮，唇色淡红，饱满且水润，微抿一下后，浅红色又加深了一些。
　　‘男孩’，梁怀秋又重新找回这种感觉。
　　她皱眉，把脑子里刚刚想的使劲搅乱，心里匪夷所思，自己有什么毛病盯着陌生人看这么久，这很不礼貌。准备收回目光时，就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很漂亮的单眼皮，漆黑的瞳孔引人入胜。

　　梁怀秋自认为理亏，所以对方此时看她的眼神在她眼里带有一些审视的意味，她抱歉一笑，收回目光。应该不是错觉，对方回她一笑，不冷不热。然后开始若有若无的看她。
　　这下让她有点不安了，她刚刚就是这么看他的。
　　几分钟后电梯到达一楼。

　　“姐，你走那么快干嘛？”梁亦殊在后面喊她。
　　“别喊！”她心虚道“你能不能走快一点，我回家还要写作业。”她回去拽着梁亦殊快走。
　　“哎呦，走慢一点啊。”
　　梁怀秋转身刚好看见迎面走过来的岳桦，这会儿她看见了正脸。

　　她第一次知道单眼皮男生可以长成他这样，野性却大气。
　　梁怀秋抿了抿唇。
　　“姐，刚刚那个男的怎么样？”梁亦殊嗅到了可以八卦的气味，他冒死凑上去追问。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梁亦殊猝不及防被吓到。

　　“什么怎么样？”
　　“他长得帅不帅？”
　　“挺帅的。”梁怀秋由衷的说。
　　“他帅还是我帅？”梁亦殊自恋的问。
　　“他帅。”
　　梁亦殊不干了“姐，你好好说啊，这么不假思索，是不是对他有好感？”
　　梁怀秋懒得搭理他“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对他有好感？”
　　梁亦殊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左眼，右眼，还有...屁//眼。”
　　梁怀秋深呼吸，用最平淡的语气说“今天我就替天行道，打断你的狗腿。”
　　两个人追闹着向超市跑去。

　　窗外嬉闹的学生跑远了，沈怀秋收回目光，林荫道外洒下的树影透着光一闪一闪的，把她又拉回那个格外欢喜的五一。

　　“你简直就是个饭桶，买这么多，你吃的完吗？”梁怀秋看梁亦殊还要继续拿零食开始吐槽。
　　“你敢保证你不吃，那老干妈谁拿的，还有这个大西瓜。”他拍拍西瓜。
　　梁亦殊看了一眼购物车，除了那瓶老干妈还有大西瓜，其他全是自己拿的。他讪讪的撇嘴“好不容易来外公外婆家一趟，还不得买点好吃的孝敬他们老人家。”
　　梁怀秋看着满车的零食，无语。

　　“这个拿一个。”眼见着梁亦殊又拿了紫薯条。
　　“吃这么多也不见你长肉，搞快点，老爸他们也快到家了。这么多东西待会儿你自己提回去。”她托着购物车径直后退，没注意一不小心就撞到人。
　　“对不起。”梁怀秋赶紧道歉。

　　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这种一身黑的造型估计也没有几个人会在夏天这么穿。
　　“小心一点。”岳桦说。
　　梁怀秋听到声音以后，条件反射瞬间弹开，接着撞到购物车，满满一购物车的东西就带着购物车直接撞向货架。
　　“我去。”梁亦殊想拉住购物车但已经来不及。

　　“发生了什么事？”导购员跑过来看着满地酒傻了眼。
　　“抱歉。购物车撞到货架了。”梁怀秋满脸歉意，这下要赔不少钱吧。

　　经过一番收拾和清算，砸碎的酒不算多，但很多都影响销售，加在一起赔了个万把块。
　　“一万四千零贰拾？这么多！”梁亦殊听到报价后瞪大了双眼。
　　梁怀秋心虚的看了眼梁亦殊“是啊，他们给抹了个零头，一万四。”
　　梁亦殊成功被她逗笑了“姐，你也有今天，你不是有私房钱吗？”
　　“没有啊。”
　　“那我们今天要怎么踏出这个门？”
　　梁亦殊见梁怀秋盯着他看，赶紧抱住自己“你不会是要把我卖了吧？”
　　梁怀秋无奈的深呼吸。无语。

　　“我带了100块现钱，卡里有一千。”梁亦殊翻了翻口袋。
　　梁怀秋拿出老爸刚给的300块，叹了口气“我微信就500，卡里有一千。”
　　“你奖学金呢？”梁亦殊问。
　　“在老妈手里呢，早知道就不给老妈帮我存着了。”她挠了挠脑袋“怎么办，闯祸了，剩下的钱哪来？”。
　　“要不，找老爸要？”梁亦殊说了等于没说。
　　“你确定他不会打断我的腿？”梁怀秋已经感觉到腿在疼。
　　“他不光会打断你的还会顺带打断我的腿。”
　　姐弟俩一想到老爸那张随时要喷火的脸，还有攥在手里的皮带就一阵恶寒。
　　“算了吧。”梁怀秋果断拒绝。
　　“那怎么办？找哥帮忙。”梁亦殊立马拿出手机打电话“他不接啊。”
　　“应该在开会吧。”
　　梁怀秋突然看向站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岳桦。

　　一分钱逼倒英雄汉。
　　她知道这样有点不厚道，所以舔着脸皮用这辈子都没用过的“甜美”声音开了口。
　　“帅哥，借点钱呗。”
　　她的声音一出不光梁亦殊，连她自己都打了个冷颤。

　　梁家姐弟提着大包小包站在超市门口，东西太多不是他们凭一己之力可以搬走的。
　　“这么多酒，带回家老爸肯定会问的。”梁亦殊抓抓头发，苦恼道。
　　“一半给他吧，今天没他，我们还真走不了。”
　　梁亦殊笑了，看向岳桦“你确定他喝茅台？还有这，劲酒？”说着把东西堆到岳桦旁边。

　　“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有机会请你吃饭，今天谢谢你啊。”梁怀秋认真思考了一下，对他说。
　　岳桦点头却没有说话。
　　梁怀秋看着对面站着的男人，心想他话还真少，从刚才到现在就没怎么开过口，就是总是盯着她看。
　　岳桦瞧她满头大汗，想要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却又不舍得的样子，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渐渐露出笑意。

　　“你这怎么带走？”她看向他。
　　“我有车。”
　　他声音富有磁性，挺配他这个疏离的性格。
　　“哦，好吧，那我们先走了。”

　　“沈怀秋。”
　　“嗯？”梁怀秋回头，就见岳桦离她近了几步。

　　梁亦辞以为他记错他姐的名字，纠正他“我姐叫梁怀秋，不姓沈。”
　　梁怀秋也觉得奇怪，他们加微信时明明备注了对方的姓名，他又一次自我介绍“我叫岳桦，岳桦林的岳桦。”
　　“好，我知道了。”
　　有风吹过，吹动他的衣服，梁怀秋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回答他了。
　　“我叫梁怀秋。”她对他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