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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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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青光面露不可置信之色。
赫连辞虽没有指名道姓,但他知道,唯有殷雪辰才能令杀伐果断的摄政王失去理智。
“殿下。”霍青光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颤声询问,“若是三皇子殿下愿意透露朝堂之上,谁与倭奴国人勾结……”
“本王不想听。”赫连辞的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眼底闪着诡谲的光,“本王也不要他死,本王只想让他听这句话,明白了吗?”
“殿下……”
“退下。”赫连辞的语气愈发阴冷,“本王不听废话。”
只要想到李知风的脸,他就有一种将身边的一切碎尸万段的冲动。
甚至于,想象中的血腥画面都能让他有快感。
但是,这样的不正常的情绪是不能让殷雪辰发现的。
赫连辞艰难地收敛起面上涌起的病态笑容,捏紧了伤痕累累的手。
若是示弱能将殷雪辰留在身边一辈子。
他愿意装一辈子。
*
殷雪辰在赫连辞的寝殿里又住了三日,整日无所事事,不知不觉间和小皇帝亲近了起来。
李知知天真活泼,与寻常人家的稚童无甚分别。
他不是史书里那些不满十岁就治理天下的圣祖,他只是个念起之乎者也就头痛的孩子。
而且,从李知知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先帝李天全到死,也没动过立他为储的心思。
李知知也的确不是当皇帝的料。
“朕想钓鱼。”他趴在殷雪辰的榻边,用脚轻轻地踹梁公公,“快帮朕去问问皇叔,许不许朕钓鱼。”
梁公公笑着答:“陛下,摄政王殿下在批阅奏疏呢,现在……怕是不得空见奴才。”
“又在看奏疏啊。”小皇帝不高兴了,撅着嘴往殷雪辰的身边凑,“殷侍卫,朕想要钓鱼。”
殷雪辰放下手中的书卷,与梁公公对视了一眼:“陛下,今日太傅大人讲的道理,您想通了吗?”
李知知眼神飘忽,嗫嚅:“朕想通了。”
他说完,挺起胸脯,别扭地板起脸来:“朕是皇帝,朕要钓鱼,你快陪朕去钓鱼。”
“世子爷,您就陪陪陛下吧。”梁公公见状,瞬间倒戈,跟着小皇帝一同劝说,“朝政之事有摄政王殿下在,陛下稍微清闲些,也无妨。”
“国家大事,怎可儿戏?”殷雪辰不甚赞同地蹙眉。
可他也知道,国家大事交给黄口小儿处理,才是真正的儿戏。
殷雪辰暗叹着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也罢,陛下,臣去更衣。”
李知知眉开眼笑:“快去快去。”
小皇帝目送殷雪辰离去,轻声问梁公公:“朕说得好不好?”
梁公公微垂着头,笑而不语。
小皇帝轻哼一声:“皇叔的意思朕明白,朕说得也是大实话……朝政之事有皇叔就够了,朕就算想管,那些大臣会听朕的吗?朕只想和殷侍卫去钓鱼,他长得好看,朕甚是喜欢。”
“陛下喜欢,那就将世子留在宫中便是。现在的北境并无战事,世子留在盛京城,也能让摄政王殿下高兴。”
“是啊,皇叔高兴,就不会让朕天天跟着太傅念兵书了。”李知知见殷雪辰换好劲装走来,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消散。
他迈着小短腿飞奔过去:“你怎么不穿朕给你的官服?”
一身湖蓝色劲装的殷雪辰随手将三千青丝束起,反问:“陛下是想要臣穿着官服钓鱼吗?”
李知知微怔。
梁公公在他身后小声提醒:“陛下,世子穿着官服钓鱼,不合礼数!”
李知知这才不情不愿地点头:“罢了,这一身也很好,朕喜欢。”
言罢,吩咐梁公公带上渔具,自个儿拎起龙袍向御花园跑去。
盛京城前日落了一夜的雪,御花园的湖水结了冰。
殷雪辰跟着小皇帝来到湖边时,炽翎卫已经在湖水上凿出了两个钓鱼的冰窟窿。
小皇帝迫不及待地抢过鱼竿,在一众侍从的护送下来到了湖边。
殷雪辰对钓鱼没什么兴趣,见李知知的注意力全在鱼竿上,便信步走到了湖边的凉亭里。
随侍的小太监眼疾手快地替他披上披肩,又将柔软的软垫垫在了石凳上,不多时,连暖炉都给他搬来了。
裴之远来时,瞧见的就是这番静谧的场景。
荣国公府的小世子裹着青色的披风,一张脸被领口柔软的银色狐毛称得格外白皙,眼尾的海棠花更是妖艳得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裴之远偷偷红了耳朵,目光一扫,见侍奉在殷雪辰身侧的太监侍女皆偷偷地用余光打量他,胸腔里顿时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你在宫里待得痛快,不知道外面都要闹翻天了吗?”裴之远将弯弓重重地砸在石桌上,不耐烦地挥散了侍从,“你向来不喜人伺候,进宫以后怎么变了?”
殷雪辰全然没听清裴之远的话,只心疼地抢走弯弓:“你与弓置什么气?”
裴之远被他气笑了:“我在你眼里,还没有一张弓重要?”
殷雪辰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遍弓,确信上面没有任何裂痕,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裴之远身上:“怎么了?”
裴之远啧了声:“你还问我怎么了?你身在宫中,难道没听说三皇子的事吗?”
“……如今,朝臣们议论纷纷,说三皇子再如何,身上流淌的也是皇室血脉,摄政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他关入诏狱。”
“殷雪辰,你我都是见过血的人,也都知道诏狱是什么鬼地方。”裴之远抬手晃了晃面前的茶盏,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气,“多少人宁愿死也不想进诏狱,三皇子进去,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摄政王此举,是想要三皇子的命男人。”
殷雪辰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目光闪烁:“嗯。”
“嗯?!你这算是什么态度?”裴之远说得口干舌燥,原以为他会给出些许的回应,却不料他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大惊失色,“你与三皇子交好,他出事了,你没什么想法吗?”
“想法?”殷雪辰拢了拢披风,“你可知,赫连辞把三皇子打入诏狱的原因吗?”
“这我倒是不知,摄政王只说三皇子犯了大错,罪当诛,念其身上有皇室血脉,才放其一马,打入诏狱……”裴之远不以为然,“但三皇子能犯什么大错?我猜啊,是咱们这位摄政王心里有鬼,想斩草除根吧?”
殷雪辰笑着摇头。
他猜到,赫连辞会隐瞒三皇子李知风勾结倭奴国之事。
他也猜到,赫连辞的真实意图:若想将朝堂之上的“蛀虫”全挖出来,必不能打草惊蛇。
一时的隐忍换大周的安定,换了谁,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殷雪辰亦然。
他如此想,说出口的话便格外凉薄:“你既已知赫连辞想斩草除根,又何必急着找我来想办法?我们荣国公府也和三皇子一般,是赫连辞案板上的鱼肉,想铲除,也就铲除了。”
“我怎么就着急……”裴之远话音未落,对上殷雪辰戏谑的目光,败下阵来,“好好好,我承认,我是着急,但我不是为三皇子着急!我是为咱们大周着急啊!”
裴之远抬手讨饶后,望着不远处在冰面上玩得不可开交的小皇帝,幽幽叹息:“陛下年幼,朝政之事只能靠摄政王,若是此时朝臣们因为三皇子之事闹得不可开交,大周危矣。”
裴之远说的道理殷雪辰也懂。
他捏着茶碗,缓缓旋转,望着里面沉沉浮浮的茶叶,忽地有些好奇:“你觉得赫连辞如何?”
“你要我说实话?”裴之远当着殷雪辰的面,直言不讳,“他的手段,我不喜,但他与先帝比起来……你明白我的意思。”
“所以我来寻你,不为三皇子,实则为了朝政。”
殷雪辰沉默片刻,轻笑道:“裴兄懂我。”
言罢,不等裴之远回答,起身吩咐亭外的下人:“去向陛下通传一声,就说我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可即刻出宫。”
赫连辞三日前说的那番话,再次在殷雪辰的耳边响起。
——本王独木难支……
一个摄政王独木难□□再加上荣国公府呢?
总能将大周的江山撑起来。
“你要出宫?”裴之远回过神,大喜过望,拎着弓跑到殷雪辰的身边,大咧咧地解开他的披风,上下打量,“也是,你面色红润,是盛京城纨绔子弟最讨厌的模样了。”
殷雪辰打开裴之远的手,笑骂:“怎么,你也想挨鞭子?”
“罢了,你的鞭子我受不起,还是留给那群皮痒的世家公子享受吧!”
他们说说笑笑地向湖边走去,不远处的梅树林里,赫连辞脚边跪满了不敢出声的太监。
赫连辞的面色阴沉,满脸的风雨欲来。
滴答,滴答。
血水顺着他的手指砸落在雪地里,在冷风中汇聚成了凝固的血泊。
“出宫……”赫连辞咀嚼着这两个字,头疼欲裂。
他既知此生非前世,殷雪辰没有被挑断手筋与脚筋,困于后宫之中,但“出宫”二字还是不可避免地让他联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
他不想让殷雪辰出宫。
“本王不愿世子出宫,你们可有办法?”赫连辞阴郁的目光落在脚边的太监身上。
太监浑身一抖,哭声刚从牙缝里泄露出来,颈侧就传来一阵凉意。
他惊恐地低头,意识的最后,是满目的血红。
赫连辞杀了只会哭的太监,又去看另一个太监。
“殿下……殿下,殿下可以让陛下下旨!”太监面如土色,口不择言,“若有陛下谕旨,世子……世子……”
赫连辞闻言,蹙眉喃喃:“那与软禁有何区别?不妥。”
第二个太监也倒在了血泊中。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待梁公公将小皇帝送回寝殿,再寻来时,御花园梅林的土地已经被鲜血染透了。
梁公公吓得屁滚尿流,跌跪在地上,看也不敢看太监的尸/体,两只手抓着身侧的雪,抖如筛糠。
赫连辞回过神,拎着滴血的剑,信步走到梁公公身侧:“你来了?来得正好,本王想要世子留在宫中,你可有办法?”
梁公公被风里弥漫的浓重血腥气熏得几欲晕厥,生死存亡之际,灵光乍现:“殿下,世子为您换过药!”
赫连辞缓缓放下手中的剑,迟疑道:“嗯?”
“世子给您换的药是错的……对,是错的!”梁公公的大脑飞速运转,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刹那,胜过了刻在骨血中的尊卑有别,他一把揪住赫连辞的衣摆,大喊,“殿下,您受伤是因为世子,上错药也是因为世子,于情于理,世子都应该留在宫中照顾您啊!”
赫连辞眼中的血腥气渐渐褪去:“是了,本王的手……”
他欣喜地抬起手掌,见三日前的伤痕大多愈合,瞬间满脸狞色。
伤好了,殷雪辰就会走。
赫连辞念及此,举起长剑,毫不犹豫地向掌心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