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乐》苏子晚

9、第 9 章

　　一座富丽的宅邸前，两个面容冷厉的家丁在看守。

　　远远有一座轿子停下，一位年轻公子掀开帘子下车，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待这人走得近些，家丁的态度变得谦恭，弯腰向两边微微退去，给他让出位置。

　　杜修踏上用汉白玉精雕而成的拱形石桥，心情颇好地接过侍女递来的一小碗鱼食，逗弄起池里的几尾锦鲤来。

　　身后响起脚步声，杜修感到腰上一紧，来人将下颌亲昵地搁在他的右肩。

　　“子霖今日得了什么开心事？”

　　杜修也不问他是如何看出的，捏着一撮精细的鱼食撒入水中，看着鱼儿迅速游过来聚成一朵花状，争抢啄食。

　　杜修懒懒地往身后人怀里靠去，无声地勾起唇角：“遇见了一位多年未见的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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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确实是你幼时的好友？”

　　竟是那般贵气的人物，季连垂下双眸，心里有些淡淡的酸意。

　　“也算不上好友，”谢敏思索着，“只是一起学过书法，作画，骑射，午餐时间他常要和我坐在一处，将自己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和我分享……”

　　季连听他回忆和那位季公子的过往，每听他讲一件事，心便往下沉一分。

　　这还算不上是好友？那自己在谢敏眼中又算是什么？

　　谢敏瞧见他这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有些好笑：“拉下脸做什么？”

　　“我才没有。”

　　谢敏知他又耍脾气，接着道来:“但他不过是为了攀比，想要处处胜过我。我爹是丞相，我乘了荫庇入宫做五皇子的伴读……”

　　五皇子，便是现如今的太子，季连心中一凛，神色庄重起来。

　　“可真论数起来，他的家世地位远高过我，却只是做了三皇子的伴读，三皇子出身不好，皇上这样安排是有意打压。旁人看来阿爹是受器重，其实不过是挡箭牌罢了，但他心气高，处处同我作对。”

　　季连明了，又问:“那他究竟是何人？”

　　若是这样得罪不起的人，谢敏今日被他认出，日后恐怕要多受人排挤，眼前的殿试可能都会受影响。

　　谢敏道：“他还未入朝堂，你自然不识，你想想京中杜姓的权贵。”

　　季连略一思索，内心惊异更甚。

　　定远侯府。

　　他与谢敏交换目光，毋需多言便知晓彼此心中所想。谢敏又道:“他的舅舅，是领兵驻守西域边界的大将军。”

　　季连这下直感到背后隐有寒意，他今日原本只是觉得那位杜公子贵气非凡，现在才知道，以那位的背景，可以称得上真正意义的权倾朝野。

　　季连看向谢敏:“那我今日岂不是……”他话说了一半，自己忧虑起来。

　　谢敏安慰他:“莫担心，阿爹辞官已十余载，我想他虽性格古怪，却也不见得会在殿试中犯险动手脚。至于日后，我自有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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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客栈的窗户都亮着昏黄灯光，考生们皆抓着最后的时光温习。

　　季连见谢敏一动不动地在此处已经坐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道:“敬之，你歇息一下罢，看太久伤眼。”

　　“读书多年，不在乎这一时。”

　　往日这是谢敏常说的话，现在被季连拿来劝他，谢敏笑笑，终于还是放下书卷。

　　接过季连递来的茶水，谢敏道:“阿轩，夜已深了，你还是回房去，不必陪着我了。”

　　季连不同意:“我又不受累，在这里看着，端茶倒水总有个照应，需要什么的，你只管知会一声。”

　　言及于此，他指着谢敏手中的茶，挑眉看他。

　　谢敏了解他的性子，就由着他。

　　油灯渐渐燃尽，火苗歪歪斜斜眼看要熄灭。季连突然从桌上起来，他醒了醒神，赶紧把灯芯挑起，起身时披在身上的外袍掉落地上。

　　室内重新亮起，季连将外袍拾起，掸了掸衣上的灰尘，不禁失笑，定是他睡着时谢敏替他披上的。再抬头看去，谢敏由手中还捧着书卷，埋头左臂间，肩膀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俨然同是睡着了。

　　季连轻手轻脚走过去，不敢惊醒他，取下他手中的书，整个人拦腰抱起，谢敏微微皱眉，却没醒来，倚在他怀中继续睡去。

　　季连将轻他放在榻上，脱下外衣、鞋袜，又打了温水替他擦脸，服侍妥当后，季连本该离去，却鬼使神差地又走回榻边。

　　月光倾泻，为这位青年照亮了一小段路，也令他得以细细地看自己的心上人。

　　谢敏睡容恬静，少了几分白日里的生动，躺在那里，像一块散发着淡淡光辉的美玉，总是将季连的目光和心神一并吸引去。

　　季连却没有动其他心思，只是借着月光静静地欣赏着，他鲜少有这样平和的心态。

　　他坐在榻下，将头靠在谢敏枕边，缓缓伸出手指，距谢敏面庞两寸处停下，凌空一点一点描摹他的五官，一遍，又一遍。

　　季连想起幼年时，谢敏问他的志向，他答:“我没什么志向，我只想和哥哥一起，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

　　谢敏戳他的额头:“乱说，身为男子怎么可以没有志向，你现在太小还没想清楚，以后就有了。”

　　只比谢敏小几个月的季连撇撇嘴，勾住谢敏的脖子撒娇道:“哥哥背我。”

　　谢敏训他:“你都要和我一样高了，还总是让人背。”却依旧背起了季连。

　　少年时，谢敏再次问季连:“入仕做官，读书教人，为国为民；参军平乱，经医济世，同样为国为民。阿轩，你究竟心属何处？”

　　季连当时含糊着，没有正面回应，却在心里悄悄道:我的心落在你那儿，你在何处，我就心属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