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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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糖的十五岁，动荡、贫瘠，满目疮痍。
时间坍塌成破碎、无望的断壁，她在罅隙里细弱、胆怯地喘息。
放学后没能及时跑掉似乎是足够让一切凋敝的苦难。
自然而然地被拽着书包拉到音乐教室或者美术教室附近，自然而然地被打耳光，自然而然地被羞辱。
陆千兰踩在棠糖的脸，用脚尖勾起她的卫衣下摆，怪模怪样地端详，向旁边的人招招手：“哈哈，你们看，她里面穿的什么啊。”
棠糖仰躺在洗手间的地面。
密闭的空间，空气逐渐稀薄，从口腔呼入、由唇缝溢出，濡湿、热烫。
阴郁粘稠的恶意在她面前铺展开。
“笑死了，怎么穷成这样啊，这破布是她夏天穿的短袖吧。”
“我看看，是吧，当时扇她巴掌她还敢躲，手劲大就顺手把她领子给扯了。”
“躲？”陆千兰随意地用脚踢了踢棠糖的脸，“你提醒我了，我就说这表子怎么越来越没劲。”
“以前连哭带跑的，多好玩啊。”
陆千兰笑了笑，“喂，棠糖，哭啊。”
“就用你那个作得要死的口音……”她掐着嗓子，“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棠糖曾经掉着眼泪一边讨饶，一边道歉。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以为，只有坏孩子才会被惩罚。
“陆姐，你学得也太像了吧，哈哈哈。”有人笑开。
“棠糖，听到了吗？陆姐让你哭，你不好不给面子吧，啊？”
棠糖阖着眼。
她想起在最初的最初，拎着背包走在银杏叶上的唐青亦。
想起在礼堂折千纸鹤的唐青亦。
放学后，她背着书包小心翼翼跟随的唐青亦。
唐青亦走下楼梯，经过池塘，绕过一小片枫林，足尖在花坛旁铺就的方砖起落。
她记得风在她指尖缠绕时的触觉。
温软得像水。
“陆姐，你看看，她这是什么表情。”
“难得心情挺好的，她怎么这么不长眼啊。”
“啪”
棠糖被甩了个巴掌活生生从地上拽起来。
她被推搡着。
她摔倒在水池旁。
一双手从她的后脑按下去。
令人作呕的恶臭与脏水从她的鼻腔进去，从她的眼睛进去。
濒死感由脊背攀上来，感官被撕裂，渗出血腥气。
棠糖的视野出现虫蚀般的空洞，黑色的幕布一片片碎裂。
“怎么没反应？跟死鱼一样。”
棠糖看到眼前在下雨。
那是一个月前的雨。
体育馆的玻璃铺陈开水膜，馆外的古树枝叶攒动，半裹着翠色抵着玻璃轻轻地敲。
唐青亦站在玻璃旁，手指碰了碰。
一切像是浸在湖底。
无声的、寂静的，平和而安宁。
“太晦气了吧，搞什么，不会真的死了吧。”
“喂，棠糖，告诉陆姐，你死了吗？”
脑后松开了手，棠糖慢慢滑落，她匍匐在地板，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她的颈，她的衣服润透了，死死贴在肌肤。
棠糖很轻地喘气，呼吸仿若都成了负担。
“唐……青……亦……”
棠糖发出气音。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唤着这个名字。
“唐……青亦。”
她想，唐青亦看到的世界，那个只有她自己的世界。
她有稍微地靠近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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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吹这里。”唐青亦指着发尾对棠糖道，语气冷静。
并不是在控诉。
她只是平淡、客观地叙述。
沐浴后的唐青亦，眉眼干净而湿润，瞳仁漆黑，浮着零星几点微不足道的清冷。
整个人包裹在浴袍里，有种出乎意料的柔软与乖顺。
棠糖愣了愣。
略略等了会，并没有等到回应。
唐青亦抬了眼看向棠糖。
这下，是真正不愉快的样子了。
“对不起……”棠糖缓过神。
她软下嗓子，尾音放得很甜，她知道唐青亦喜欢她这样说话。
她用很歉疚很自责的眼神，轻声哄着，“学姐，我重新帮你吹，好不好？”
唐青亦蹙着眉打量她，确认她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便点了点头。
唐青亦不喜欢穿室内鞋，不喜欢吹头发。
入冬后，棠糖便总是很在意。
棠糖购置了大量的羊绒地毯在客厅与卧室铺展，然后磨了唐青亦一周，让唐青亦答应每天分出一点点时间给她。
她总能无视唐青亦的冷漠与骨子里的疏离，像是极不会看人眼色，又像是大无畏的小动物。
保持在一定尺度的撒娇与恳求，不引人生厌，反倒生起没来由的怜惜与在意。
所以，当周末，棠糖央求要唐青亦陪她一起看电影，唐青亦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拙劣的布景，粗糙的打光，唐青亦与棠糖一起坐在明明暗暗的光影里。
是恐怖电影，音效夸张而廉价。
唐青亦坐如针毡，却依旧专注。
直至一次小小的悬念，棠糖带着哭腔凑得她近了些。
“学姐……”尾音颤着，可怜坏了。
唐青亦垂眼看去。
棠糖的眉眼娇妍，眼尾汇成小小的勾，蓄着少女新嫩的艳。
现下，那双眼雾蒙蒙的，眼睫潮湿。
里面映着唐青亦。
“学姐，你可以牵我的手吗？”棠糖的眼睑很薄，泛着红。
唐青亦不明所以。
“我害怕……学姐……”棠糖的声音也湿漉漉的。
“我怕。”
很凉，没有温度。
握在手里像冰。
唐青亦在棠糖指尖触在她掌心时，皱了眉。
见棠糖有些瑟缩地动了动手指，她的神色更冷了些。
她专.制地握住棠糖的手指，放在掌心，随后将手指从她的指缝嵌入，指腹扣合在棠糖的手背。
或许，焐得暖和了，棠糖就不怕了。
当唐青亦发现棠糖颤得更厉害时，这样笃信着。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06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