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直而非》头顶大白鹅

13、回忆

　　在英国熹微的晨光中，我撑着头，完全走神，丝毫没听老师喋喋不休的说话，小谢从我身后戳了戳我，问我，“兰泽，你还好吗？”
　　我百无聊赖地回答他，极力克制住伸懒腰的冲动，“还好吧，昨晚睡得太晚了。”
　　我跟小谢一起来英国念书很久了，我们一开始租了一间别墅，但是发现每天上课都要开很久的车，太累，于是改租公寓。小谢养了条边牧，闹腾得很，每天还要遛个好几趟，乐此不疲地玩那种无聊的接球游戏。我就没有跟他住在一间公寓，而是两个人各自在同一层租了一间，不过日常买菜吃饭学习还是在一起。
　　小谢表里如一，外表一副高贵冷艳的贵公子模样，内里更加十指不沾阳春水，菜是我买，饭是我做，狗是我遛，不过，作业是他来写，这就够了。
　　“晚上带你去个好地方。”小谢轻声说，“我又发现了一家有情调的酒吧。”
　　我兴致缺缺，心想，大少爷就是大少爷，不用做饭的人就是心思活络些，天天想着出去玩，不像我，每天买菜做饭学习已经消耗了大部分精力，回到公寓只想躺着。
　　想归想，晚上我还是被小谢拖进车里，然后被强行推进酒吧。
　　昏暗的灯光下，形形色色的人群从身边走过，我和小谢不约而同地被一首中国歌曲吸引，只见吧台中央坐着一个少年，手中抱着吉他，和弦温柔，声线却透露出一丝稚嫩。
　　在陌生的国度，少年唱的这首中文歌无疑是令人心动的了。
　　不过在小谢看来，可能少年的脸庞更让他心动吧，只见他点了杯鸡尾酒，就坐在离少年最近的位置，一面欣赏，一面品酒，浑身上下散发出某种公孔雀的招摇气质。
　　我知道，他这是又准备搭讪了。
　　可是这少年看上去还未成年罢，他竟连这么小的男孩子都不放过。
　　狂热的正义感开始作祟，我便也捡了个离少年比较近的位置坐下，暗中观察小谢的一举一动。小谢倒是完全没有留意到我的行动，等少年唱完这首歌抱着吉他准备走的时候，立刻就上去了。
　　“你唱的很不错。”小谢举起酒杯，斜斜靠在少年身前的吧台上，眼波流转，身上鲜绿色的衬衫开了三个扣子，酒吧的灯光投在他的锁骨上，斑驳的光点来回扩散，十个男人大概有九个要对他一见钟情，十足十地要命。
　　少年看了他一眼就转过目光，有些害羞的样子，低声说了句感谢。
　　小谢当然不会这样放过他，“有空吗？我请你喝一杯，不加酒精的那种。”
　　少年闻言看了眼他的酒杯，说，“谢谢，不过我还有作业要写。”
　　这种借口是糊弄不了小谢的。
　　“只是喝一杯嘛，又不加酒精，交个朋友呗，哥哥不是坏人。”小谢拿出柔情攻势。
　　少年的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不太抬头直视小谢，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攻势，有些无所适从，但同时也没有过多的紧张，简直乖巧又可爱。
　　我感觉我要是再不出场，这样一朵祖国美丽的花骨朵可能就要折在小谢手上了，于是吩咐吧台给我倒了两杯苏打水，直接走过去拯救花骨朵了。
　　“谢恒……”我说，“看你把人家小朋友给吓的。”
　　我将两杯苏打水推到少年手边，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我这个朋友，他有时间就是这样，太过于热情，其实我们两个都是中国留学生，我是兰泽，他叫谢恒，你看，这是我的学生证。”说着将自己的学生证给少年看了看。
　　少年端详了我的学生证，又抬头看了看我。
　　我趁热打铁说：“我们是被你的歌声打动，只是想交个朋友，没什么别的意思。”然后给小谢使了个眼色。
　　小谢会意，拉开了附近小桌上的椅子。
　　少年终于把吉他放下，伸手接过了我的苏打水。
　　他乖巧地在我对面坐下，低声说：“我叫方出云，不过，这里的人都叫我的英文名，July。”
　　“July，很好听啊。”小谢说，“和你的歌声一样好听。”
　　额，谢恒的这个毛病何时能好？平时祸害祸害别人也就算了，今天这个方出云，明显就不太像喜欢男人的样子，而且年纪还这么小，能不能有点节操了？
　　“你的歌声很不错，唱这样的情歌也能像模像样，前途不可限量啊。”看出方出云对小谢的不自在，我连忙岔开话题，“不过，像这样的地方还是少来，小朋友容易遇到坏人。”
　　方出云看了看我，若有所思，顿了几秒才说，“我今天，也是第一次来。”
　　小谢可受不了我这样，依然努力套方出云的话，用尽浑身解数想留下人家的号码。
　　在我几次三番的监督和提醒下，小谢总算是肯放人家回去写作业了。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方出云抱着吉他小心翼翼地挪出去，平心而论，他长得有些过于招人了，好几个男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我有些担心方出云会出事，小谢一个人喝了不少鸡尾酒，趴在桌上有些醉了，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我只好起身，跟着方出云，打算至少送他安全上计程车。
　　谁知道刚走到外面的小巷子里，眼前一片昏暗，一个男人就追上方出云，还色眯眯叫了声“beauty”，左手好像在摸什么武器，分不清是要劫色还是要劫财又劫色，我来不及思考，喊了声“小心”，上去就护住方出云。
　　方出云被我挡了一下，那个男人手上的匕首就直接捅在了我的右边肩膀处，大片鲜血当时就涌了出来，但我竟然感觉不到疼痛，用力推开方出云，回身想去夺刀。
　　回头一看，傻了眼，方才那个男人直接被几个黑衣人按倒在地，还有一个看上去是头目的男人扶住了我，直接用领带帮我把伤口扎住止血，动作娴熟而干练，仿佛训练有素的保镖。
　　“抱歉，少爷，我们来晚了。”保镖说，很是自责。
　　方出云抱歉地看着我：“兰泽，你还好吗？”
　　我不好，我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我突然感觉我的肩膀好疼，半边身子都麻痹了，仅仅是勉强对着方出云摇摇头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人在医院，右边肩膀包成了一个粽子，恍恍惚惚张了张嘴，就见一个表情严肃的黑衣人坐在我床旁边，我当场吓到不行，还以为自己落入了3K党的魔爪。猛然想到，我失去意识之前，好像是救了方出云，虽然好像方出云是自带保安队的千金小少爷，根本就不需要我来救他。
　　正感叹自己特别蠢的时候，方出云推门进来，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看我的时候，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医生说，你的右手还不能动，得住院一个月静养，我会让人照顾你的。”
　　方出云把一杯牛奶递到我手上，我正口渴呢，接过来就喝了。
　　“不用麻烦，我让小谢请人照顾我就行了。”我说，莫名其妙被捅成这样可千万不能叫我妈晓得，否则又要飞来英国亲自探望我了，还是让小谢帮帮我吧。
　　“是我想一个人逛逛酒吧，所以没有让他们离我太近，你被伤成这样，是我的错。所以，我必须医好你。”方出云一字一句地说，没有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果然是小少爷脾气啊。
　　于是我就给学校请了病假，开始了在医院混吃等死的时光，小谢来医院瞧过我，给我带了点零食，哭天抹泪了一阵，很是伤怀，说自从我住院后，他的伙食急转直下，边牧托尼更是少了一位玩伴，他和托尼都盼我早日康复为佳。一番费力的表演后，不忘暗暗跟我打听方出云的喜好和背景。
　　我说：“你就死心吧，人家才十几岁吧，身家背景深不可测，性子也冷淡得很，不像是能被打动的样子，注定是你谢恒也得不到的男人。再说了，他长得虽然还可以，但感觉总是十分严肃的样子，没怎么笑过，你就别在他身上浪费精力了，哈哈。”
　　谢恒却好像是入了迷一般不肯放弃，硬要我留意方出云的行动路线和个人喜好，算了算了，谁让他是我兄弟呢。
　　于是，方出云下次再来看我的时候，我就想法设法跟他聊天套近乎，从侧面打听他的兴趣爱好，他虽然个性冷淡，毕竟年纪还小，对我的关心好像也没有特别警觉。聊天之中，我了解到，他从小便被送到英国贵族男校读书，动辄保镖跟随，一切按照贵族少年的模式培养，生活没有什么自由，唯有音乐是不灭的兴趣爱好。本来他成年之前是不被允许出入酒吧那种混乱的场合的，但他对音乐的热爱还是促使他做出了一次勇敢的尝试，遇见我们的那一晚，便是他第一次用吉他在酒吧唱歌。他在英国没有什么朋友，也不太喜欢跟那些同他一样的留学生交游，闲暇时刻，仅与音乐为伴，因此个性逐渐变得孤寂冷淡。
　　诶，可怜的孩子，还真是枯燥乏味的生活啊。我不禁感到庆幸，我的家人虽然也送我来英国念书，不过对我却没有过多的要求和指望，可能是我哥哥过于优秀的原因吧，从小我妈妈就特别宽容我，说宝宝只要开开心心读书，开开心心结婚生子，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了。
　　体会到这一点，我看待方出云，就多了一种类似老父亲般的关怀。
　　我对他说：“你的歌声非常动人，如果音乐是你的梦想，千万不要放弃它。”
　　方出云看了看我，凤眼眨了眨，漾出些许水光，“可是，可是我的家人，他们并不这样想。”
　　“那不重要，人生只有一次，总要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你的英文名July很好听啊，以后要是想当歌星，就用这个当名字吧。”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头，鼓励他，没想到乖崽的手感还真是不错，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