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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又一自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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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胥礼恢复如常,但见他手里拿着那把剑,目光稍微放柔了许多。
“有东西。”牧远歌言简意赅。
“什么东西,我怎么没看见?”步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哦,是这间房啊,你想进就直说,还特意找别的理由。”
牧远歌刻意放轻了脚步,胥礼说话也压低声音,听他这大嗓门,只觉得那东西但凡有警惕都能被这声音给喝走,不由皱起眉头。
“我去拿钥匙。”胥礼道。
“磨叽。”牧远歌站在门口,剑没能劈开那锁,那把新入手的剑十分厚实也戳不进门缝里,他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你看他,还恼羞成怒了?”步峣挥手扇了扇灰尘,咳嗽出声,门外悬挂的灯笼,将几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屋里看不真切,步峣手持长剑,剑上一枚夜明珠经剑气催发,发出明光,照亮了房间。
这房间,内部陈设一目了然,一边是床,一边则是长案座椅,纸墨笔砚还那样随意地搁在桌上,就好像主人还会回来一般,只是上面布满了灰尘。
牧远歌借着步峣催发的光,打量着这个他曾在意的人所居住的,却是他从未踏足过的房间。
初略地扫了一圈,没有半件眼熟之物。
突然,牧远歌顿在那里,脚就像生在地板上再也挪不动了,道:“你照一照床底下,那里是什么。”
“就你会使唤人。”步峣走过去。
床底下,床角的位置,满是灰尘的地方,露出半节扁平之物,大概比手指略长,沾了灰尘竟在光下熠熠生辉,散着些许生机。
一根签。
看起来还很新,没有半点变黄的迹象。签不是普通的签,签上的字也不是普通的字。
“四相观的东西。”步峣看到那签下角细小精致的朱红印章,眼睛忘牧远歌哪儿撇,“这里怎么会有四相观的签?四相观的签能随便给人带出来的么,难道姜袅和四相观也有来往?”
“上上签?”步峣捡起来细看,觉得眼熟,“这字……”
牧远歌的私心来得略迟,大概就是看到胥礼那样珍视他送的东西以后,他很好奇他送给姜袅的奇异珍馐,会不会有可能在这里找到。
却没想见到的只有这个,还是在床脚边沿,积了灰。
当初他答应了姜袅的请求,亲自去满月林独峰上的四相观,正是牧远歌唯一抄过的一间,那地方四位一体的姻缘神像,据说姻缘很灵,实则是株几百年异槐树在搞鬼,吸食了不知道多少活人,树下全是白骨。
他伐了树,推了观,却还是被那棵老异槐树金蝉脱壳,分了一株最灵活的小异枝,螳螂似的,逃进森林。
小异植入森林好比滴水入大海,那地方乃是正邪两不管的中立之地,牧远歌心系姜袅的情况,留下右斩使处理此事。
也正因为田裕一头扎进满月林,搜寻那逃走的小树杈,一连数久,错过了他两度上长生剑宗死里逃生又赴死的那七日……
因为他又做了好事,左斩使一气之下又递请辞书,在大牢里度过了那七日。
牧远歌只觉一切就在昨日,好像特别平静、十分普通的一天。
一切初始就是他去了四相观,捣毁了那个地方,当晚正道首善城的难民在往满月林迁徙,他阻止了难民打破了誓言去往长生剑宗领地首善城,见到了厄难的死城。
他拔光了死气,淬炼出了史上最可怖的“一线生机”,死气凝练两万多道剑气,扫荡得半个长生剑宗草木尽枯。他还在质问病重的胥礼,是否站得太高看不见人间疾苦。
可结果,胥礼为他麾下首善城主的失责挡了攻击而死,当年首善城的事不了了之。
而他在那个微妙的时间答应姜袅远赴四相观,便不能参加长生剑宗举办的“天下剑试大会”。
本该坐镇剑试大会首席之一的邪君牧远歌,缺席了。
以往剑试大会是正道的盛会,首席只有长生剑宗宗主,这是有史以来头一遭让邪君也出席,而牧远歌的坐席空到了最后。
长生剑宗颜面扫地,狠狠责备了极力促成此事的胥礼宗主。
紧接着胥礼倒下,姜袅被软禁,牧远歌被请上山接人,害死胥礼,他又被请回来救胥礼……
牧远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自以为荡气回肠的过往,他几番奔波煞费苦心带去剑试大会送给对方的那根签,姜袅接过的时候就很无所谓。他送姜袅回长生剑宗,姜袅面上也没有多少笑容。
然后现在这根签,在床脚下,静静地躺在角落里满是灰尘。对方离开了这里,撒谎要走了他的剑,却随手扔了这根真正可以自保的东西。
这是他当着右斩使的面亲手削的。他亲口说今后见了这根签,如见邪君君后!
承天府钥的用途不在于掌管承天府,只是被误传了而已,承天府是他所创,他随便捡块石头亲手刻个“府”字就是令牌。
“这是你的字。”胥礼看向牧远歌。
“对啊,这不是你的字么!?”步峣也看向牧远歌。
“是我的。”牧远歌把那签夺了过来,一记响指却燃不着这根木签,这是那老异槐树的木芯子削成的,水火不侵,他嗤了一声,道:“你们都能认出来,他怎么就认不出来!”
“你送给姜袅的,他却给扔到这里……”步峣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所以牧远歌的意思是,他跟姜袅其实已经……
牧远歌送过姜袅各式各样的稀罕玩意给他保命,其中最最用心的就是这根微不足道的签,他承天府君不擅风月,什么时候亲手做过什么东西。
他随手转送给胥礼的几株破花都被养到了现在,但他以独门剑道被世人认可、剑试大会首席不去为代价,远赴看不顺眼的四相观主麾下道观,想真正跟姜袅走在一起,他甚至想过归隐山林。
为了不让姜袅有半点心理负担,他从未说过不去坐镇剑试大会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可以有无数种借口,给姜袅提出的分开而开脱。当年因为他拒绝搭救胥礼,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冷漠,让对方没有安全感,师尊的死横在两人间摧毁了姜袅的念想……
在得知姜袅拿他的剑坐镇承天府的时候,他甚至还有点开心,至少姜袅保全了他的颜面,至少哪怕他拿命救了胥礼,姜袅反而很难得地理解了他,姜袅或许是喜欢他的。
但这些或许,所有借口,全都被冰冷的现实给冲击得支离破碎。
牧远歌很好奇:“你当初为什么要收姜袅为徒,又为什么反对我跟他在一起?”原先他以为他明白,胥礼是出于大局考虑以及也是为他着想,现在他搞不懂了,他觉得胥礼应该比他能看清一些。
“你以后就会知道原因,”胥礼说得十分真诚,“现在我不便告诉你。”
“把我当外人啊。”牧远歌听这废话,心凉了许多,“是,我毕竟邪道的。”
步峣道:“告诉他也没事,当年就是姜袅把他给气倒的。”
牧远歌惊道:“他竟能气倒你?他怎么气的?”
胥礼不说话。
步峣道:“这事我知道,我们在门外听到了,他说他之所以答应跟你在一起,是因为……”
“别说了!”胥礼道。
“因为什么?”牧远歌问。
“因为他不擅长拒绝。”步峣快速道。
牧远歌淡定的表情有刹那被撕裂了般。
他根本不喜欢你。
他之所以不拒绝你。
是因为他不擅长拒绝,仅此而已。
全都是你一厢情愿,你所有的为他着想都只是在感动自己。
牧远歌转身翻箱倒柜地找起来,他蹲在地上,去看长案上,木柜里摆放的盒子里的东西,一个一个打开来看,没有,都没有。
步峣给他开脱道:“是在找之前那东西吧。”
胥礼静静地看着他,很想做点什么,但又艰难地按捺着,嘴唇微微泛白,眼里十分神伤。
“为这事,我还打了他。”步峣直言不讳,“这点我跟你坦白,当然不是为了你打的,纯粹是看不过他欺负到宗主头上,也许他添油加醋跟你说了很多。”
姜袅没有添油加醋说,但他鼻青脸肿,浑身淤青,他不说话,就足以让牧远歌脑补很多。
步峣道:“真不知道你为什么看上这么个人,你不知道他仗着有你撑腰有多横,不把长老放在眼里,整个长生剑宗没人敢动他,他天赋那么低,又半点不上进,说他一句都要顶十句回来……”
“那他身上的伤?”
“练剑摔的!”
“……”
牧远歌无语了,当年胥礼疑似中毒重创,阮慕安的死,长生剑宗这潭水深得要命,要知道“天下剑试大会”也是为了选拔下一任宗主候选人,前三名都有机会,而当时的第一,正是阮枫。
第二则是傅琢。
第三是他这边派去参战的左斩使,晏伏。毕竟邪君都被请去坐镇首席了,他们这边也得派人参加,而晏伏乃顶级杀手,不主要使剑,但剑试只能用剑……这个暂且不说。
姜袅实力不济,早早败北,但因为他是胥礼宗主的徒弟,可以直接入选。
当年密集风波过后,就目前的结果而言,步峣徒弟上位,当下最大的赢家。
而步峣同样也是,他颓废沮丧当真只是为了照顾阮枫的心情,而不是刻意地伪装自己?
姜袅这个被两道老大看重,原本躺赢的邪君君后,却偏要回正道,又主动赴邪道,几番辗转,如今颇有声望,仅次于掌教傅琢,也算是赢家之一。
而步峣非常反感他,或许也有部分原因在于姜袅是他徒弟的有力竞争者?
牧远歌觉得整个长生剑宗,除了胥礼以外,一个都不能信任。不,就连胥礼都怪怪的。
“有必要下山去了。”牧远歌转身回屋,他很反感被玩弄于鼓掌,姜袅如果是有预谋的,那姜袅或许比阮慕安还要高明许多,难道阮慕安的死跟姜袅有关系?
四相观观主跟姜袅有什么关系?他为何突然在那个时候要他去四相观求签,非要不可?
当年那一系列密集的大事,巨擘接连倒台,难道都跟姜袅背后操作有关?
胥礼微微点头,昨日首善城城主亲自上山求助,不出十日应该会动员一些年轻弟子下山去:“没问题。”
牧远歌见胥礼答应得爽快,却也提不起什么好心情。
“给我吧。我要。”胥礼试图从他手中抽走那根被他捏得极紧,几乎要刺入肉里的木签,却拿不动。
“这可是……”牧远歌道,这是异植,而且不是寻常级的异植!
“我知道。”胥礼道,“如果很难毁掉,在我手里会比较安全。”
牧远歌犹豫了下,却还是递给了他,可能不为其他,纯粹只是这根签对他而言是贵重之物,他不想再瞧见,却又不希望它毁掉,算是警醒吧。他只要拿回自己的剑,他用不着这根鸡毛似的令箭。
“你就没别的想说?”步峣一脸挣扎,他很想说他保密,但姜袅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再不找人了。”牧远歌转身出门,道,“我一个人过也挺好。”
都无所谓了,等他回到承天府,该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胥礼陷入沉思。步峣摸不着头脑,道:“太上宗主,我住在哪儿?在他下山之前,我就住在这儿吧。”
“这间房间。”胥礼道。
牧远歌再不想承认却也还是伤心了,接连几天精神不振,他夜里了无睡意,睁着眼睛等天亮。
如果真有异植潜伏在长生剑宗,那怎么也不能让它在胥礼院子里扎根。
当然这只是顺便的,关键是他睡不着。
自从他守夜开始,至于那一晃而过的死气异植,却也没有在胥礼院子里再出现。
牧远歌规规矩矩地上课,跟着年轻学员们练剑。
“他的剑好难看!”
“见过残次的,没见过残成这样的,究竟哪位铸剑师在敷衍他,看来他的来头也就那样。”
“明明有在剑堂听课的机会,却不知道好好把握。”
而那教剑术的长老姓俞,总喜欢吊着眼角看人,早就听说有个小学员不对付,见他剑也劣质,就更加看不顺眼了。
其他人练剑都有模有样,就他软绵绵的挥胳膊摆腿,看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究竟是哪一脉的!怎么这般没规矩,你是胳膊提不起来么,你一天到晚都在吃吃吃,一天五六七八顿跟个饭桶似的,却还有气无力,吃饭吃到猪脑子里去了!”俞长老指着他的鼻头,拎出来骂,“叫你家长辈来看看!我看你家长辈怎么说!”
牧远歌不是不用力,他怕一用力,旁边的弟子会死。
他也不多说了,想到胥礼最近比较忙,他干脆说了步峣的住处。
那俞长老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差人去请,心想应该不是宋元太上长老那一脉,他在剑堂听说过宋元太上长老还罚过这小子。
“还这么敷衍,你就干脆今后都别来了,让你们一脉再挑别的人来学!”俞长老还在恐吓,换人来对那一脉不会有损失,有损失的是不上进的这个学员而已。
换做寻常弟子早就吓得大惊失色,但牧远歌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站着,过了一会,他神情一滞。
去找人的随从一路小跑过来,而他躬身弯腰带路,在他身侧跟着一人,并不是步峣。
那人刚一出现,便引得一阵惊呼,练剑的学员挥剑得更加用力,虎虎生风,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整齐一致的破空声以及翩然飞舞的广袖长袍,好一番剑舞,相比而言之前的那有模有样的练法也都挺敷衍的。
众学员心里都快乐疯了:“太上宗主怎么会来?”
“居然能见到这位,听说太上宗主当年教姜袅师叔练剑,何等尽心竭力,也多亏姜袅师叔怎么都学不会,我堂哥他们才能去旁观,旁听了几回,省了好几个月的苦修,简直醍醐灌顶。”
“太上宗主讲课那才是真的通俗易懂,若能被太上宗主教上一教,搞不好我也能很快学会御剑术呢!”
牧远歌又是一阵郁闷,所以胥礼当年拖着病重的身体,还在费心教姜袅学剑,姜袅学会了御剑术,跟着他走出长生剑宗的时候连提都没提胥礼教的,后来口口声声又要他救胥礼……怪里怪气。
“太上宗主!”俞长老顿时变了脸色,“您,您怎么来了!”
胥礼直截了当走到牧远歌面前:“他是我一脉的。”
“他,他……”俞长老看向牧远歌,“你怎么不早说!”
“我那一脉的人来了,长老您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尽管骂他。”
“你怎么说话的!怎能对太上宗主不敬。”
“所以长老有何不满呢?”胥礼道。
“他练剑有些无力,可能不太……”
“累不累?”胥礼转头问牧远歌,“累去坐一会,我跟长老说完,再带你去吃新的菜肴。”
俞长老差点咬到舌头:“可能不太吃得好的缘故。”
“长老说我是饭桶。”牧远歌道,“说我是猪脑子。”
“消气。”胥礼道。
“我也不是真生他的气……”俞长老赔笑脸。
“怎能跟老人家一般见识,”胥礼给牧远歌整了整衣襟,道,“长老不爱幼,你可以适当尊老。”
“!!??”俞长老大气不敢出了。首座是出了名的护短,以前对姜袅就很护,但也没到这地步。
这小子走大运了,若被收作徒弟,搞不好就是下任宗主人选之一,就算当不上,那也是步峣这个位置上下的,不是他一个剑堂长老能比的。
那长老毕恭毕敬再不敢说什么,由着胥礼把人带走。
牧远歌道:“我再不去上课了。”
“你为何不学长生剑术?”胥礼问。
牧远歌嗤笑道:“我可不想将来再被逼自废第二次。”
胥礼默了下,道:“但只有学了长生剑术,你才能重新学会御剑术,才可以御剑飞行,其实我让你进学堂……”
让你进学堂也是为了你重学长生剑术。
牧远歌知道他的意思,道:“胥礼你好像老妈子。”
胥礼默然,突然翻转“月阙”,锵地一声拔剑。
牧远歌被银亮的剑芒闪过眼睛,下意识后退一步,抬手做出要挡的姿势。
“老么?”胥礼面向月阙,银色剑刃里映照着他冰雪般的面容,他侧着脸打量着剑刃里的自己,道,“别人都说我年轻,看来是在骗我。”
“……”
牧远歌没憋住,噗嗤笑出声,上前去拉他的剑柄:“给我看看,我的剑就不能照镜子,你这剑照得好清楚……”
不远处有两个人立在那儿面面相觑,阮枫是一直都在附近,他盯了牧远歌好几日,而步峣过来看好戏的,还以为太上宗主会斥责一番,结果两人就在那儿有说有笑地看“月阙”。
就在这时,掌教的随侍急匆匆地过来,停在胥礼面前,脸色煞白地低声说了些什么。
牧远歌听得很清楚,是时有微风吹过,有彻骨的寒意。
“太上宗主,首善城城主他,他在房里上吊自杀了!掌教让您尽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