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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这章说到出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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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书院去的那个晚上,我和宋清平蹲在假山上说话。
我们没地方去,因为房间早就被新来的学子占了,这世上的任何东西,并不因为我是太子就被保存下来。
因为得罪了沈清净,他不让我们进他的房间去睡。三弟沈燕鸣早早的就吹了灯,这时候睡得正好,也就不好去打扰他,所以我们就蹲在假山上吹风。
我说:“宋清平,等到了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告诉你我一直瞒着你的一件事情。”
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四海为家去了,所以我得告诉他我要出一趟门的事儿。父皇让我缓缓跟他说,我提前了一年预知他,大概算是缓缓的罢。
“那我也……”
宋清平大概想说自他落水之后,他中邪的事儿,还有他知道秋狩时我摔断了腿的事儿。
但我转头看他:“你说的话我就信,不用勉强,你说是做梦梦见的就是梦见的。”
他问:“殿下信神佛么?”
最好的回答应该是这样的:我不信神,也不信佛,我信你。
而且说这话时我还得深情款款的望着宋清平。
可是这样的话说起来怪肉麻的,于是我说:“就算我信神佛,你还能找个神或佛出来跟我说话么?他们既不能跟我说话,他们的话和你的话比起来,也就没什么可信的了。”
“我是说,殿下信这世上有神佛么?”
“我还以为你问我是信神佛,还是信你。”我想了一会儿,又说,“这么说罢,如果有个算命的说我的好话,那我就信,他若说我的坏话,那我就不信。不过若是算命的说我的好话,你说我的坏话,那我还是信你。”
我又不自觉说到之前我以为的那个问题去了。
宋清平不再说话了,我说:“我们下山去罢。今晚你我也风流一回,我们提着灯笼唱着歌儿下山去,下去的时候再吃一碗羊杂,吃完了摊子也就该收了,我们就蹲在山丘上看他们收摊。等他们都走了,我们就提着灯笼慢慢地走回城去。回去早了也不要紧,我们就找个避风的城墙角蹲着等城门开。”
宋清平笑我:“殿下这算什么风流?”
我挑眉看他:“清平儿想怎么风流?”说完这话我就手脚并用爬下假山,好容易才落了地:“这算是前朝风流,我们秉烛出游,穿着宽袍大袖在山林里边唱边跳,到了山下说不定还能遇上大善人赏给我们几个铜板。”
宋清平也跳下假山来,拂了拂衣袍:“殿下还是这样喜欢玩耍。”
“走了走了。”我伸手揽他的肩,把他带着往前走,“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灯笼,我们就把书院门口挂着的摘下来借用一下,明早再差人还回去,总归现在陈夫子没法罚我们背书了。”
可惜我们在书院门口试了很久,都没能把挂着的灯笼给取下来,再加上书院新添了巡士,他们还以为我们是附近山上溜来玩儿的少年人,就拿长枪指着我们,把我们给轰走了。
他们一直看着我们走出去很远才肯离开。我想要的灯笼也就没有了。
俗谚说十六的月亮才圆,这句话是不错的。月光透过枝叶缝隙洒进树林,将周围都镀上一层银白的光。
我指着月亮说:“宋清平,你看本太子送给你的灯笼。”我又朝空气中抓了一把,然后拉起他的手,装出把月亮放进他袖子里的样子:“现在灯笼在你的衣袖里了,捂严实了,不要把我送你的东西丢了。”
宋清平一笑,果真就拢着手,倒是生怕散了月光。
我先前很不明白,为什么古往今来的人看见月亮都容易想事儿,现在看来,我有些明白了。
月亮这种东西是天底下最干净的东西,它配得上你放在心尖儿的最好的那一点东西,什么情、什么爱、什么离愁、什么别恨,大约还有什么人。
唉,看来我真是有点疯了。
宋清平问我:“殿下用手指着月亮,怎么不怕天狗咬耳朵了?”
我想宋清平也是疯了,拿哄小孩子的话来哄我。
我笑说:“这儿倒是没有别人,也没有天狗,我不能咬自己的耳朵,莫非是你要咬我耳朵?”
仍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山风吹过来教人好一个哆嗦。我也就裹紧了衣服,拢着袖子走路。
我们是从后山下去的,一直走到山下,便能看见山后的那一条河。天气虽还是冷,但那条河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解冻,这时已经化得差不多了。水往前流,月光浮在水面上,像一条飘带似的在春风中流。
我们两个挨着河岸走,我走在外边,因为仍是害怕宋清平掉到水里去。
随着水流走出去一段,我便开宋清平的玩笑,道:“宋清平,你看你把我送你的月光撒了满河都是。”
宋清平看着我笑:“既如此,殿下想怎么?”
我又说:“你看看你那儿还剩了多少月光?”
宋清平倒是很听我的话,也不恼,有模有样的举起双手,撸起袖子来看,然后正正经经的告诉我:“都是清平愚钝,丢了殿下送的月光,只余三分还在袖中。”
我便忍着笑问他:“那这最后三分,你怎么分呢?”
宋清平伸手,在袖子里虚虚的抓了一把,然后喊了我一声:“殿下。”待我转头去看他时,他的手就在我面前晃了一晃,他拉了长音回答我:“这三分——我还给殿下,全散入殿下眼中。”
其实他这时候凑得近了,我的眼中不是月光,约莫是他自己了。
我没办法,只能装出正经模样来跟他说话:“不许造次。”
“殿下方才还说今夜我们一起风流风流。”宋清平说起风流来,其实一点也不风流,还挺正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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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走到山下临时搭建的街道上,灯火已经熄了大半,棚子也已经被拆去了不少,所幸卖羊杂的摊子还在远处,似是专等我们来卖出最后一碗。
今晚合该我们来吃一碗,因此也总有一碗是我们的。
羊杂摊子急着收摊回去睡觉,就催我们快些吃,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我们吃完,就让我们吃完了把碗筷放回原地,他下回来时再收去。
一个缺了口子一不小心能把人的嘴拉出一个大口子的碗,四支无论如何组合都没办法凑成一对的筷子。这样的东西放在哪里也不会有人拿走。
我们蹲在小山丘上吃一碗羊杂,吃一口就抬起头来看看哪些摊子熄灯走了,等到吃完最后一口,所有的摊子也都走了,只留下一些杂物。
我从前还在书院念书时总是溜下山来玩儿,但我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不像是他们走了,倒像是他们自夜色前边躲到了夜色之后。
我们把碗筷留在羊杂摊子所在的地方,然后继续往前走。
城门关闭着,远远的只能看见巡夜的士兵在城楼上走动,他们一行五个人,五个人照高低排着队,都拿着长枪在城楼上行走。
他们的眼神倒是很好,一眼就看见了我和宋清平,齐刷刷的拿长枪指着城楼下的我们,问我们是干什么的。
我不能说我是太子,因为太子这时候正在燕都宋府睡得正好。我也不能说我身边这个人是宋清平,因为宋清平这时候正在宫里睡得正好。我们总是这样去骗家里人,让两边的人都以为我们在各自那儿,他们也都放心得很。
我朝城楼上大叫:“我们是来燕都游学的书生,一不小心来早了。”
城楼上的人说:“那就等着罢,现在还没到开城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看看时间再过来?”
我回答:“往常村子里的鸡一叫就是天亮,没想到今天它发疯了!”
“去那边等着罢,那边风小。”他们用长枪给我们指明了避风的位置。
我和宋清平就在那个墙角蹲着,偶尔站起来跺跺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东边的山那边浮起来一道白的亮光。
士兵们的鞋踏在青石板的道上,发出很有规律的响声,他们开了城门,扛着长枪站在两边,又朝我们喊,让我们快进城找个茶楼喝点热茶。我们反应迟了,他们还以为我们被冻傻了。
我和宋清平就进城去,走过还没有什么人的街道,去小皇叔那儿洗了把脸,又换了身衣裳。
小皇叔很是知道一夜没睡的人的模样,因为他自己也一夜没睡,我们去的时候一群新的乐师正抱着琴瑟从厅子里走出来。
我们与小皇叔说好,不许把我们跑出城外玩了一夜告诉别人,小皇叔连声说好。
之后宋清平去史馆,我还跟着他去。
一夜未眠对宋清平来说似乎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他还是认真的抄抄写写。我帮他磨墨,又帮他裁纸,然后一不小心就睡过去,最后墨也打翻了,纸也压皱了。
我醒来时仍是傍晚,宋清平的案上已经点了灯。
我问他我们是不是在梦里,他这回倒说不是了。
我又说:“我是说,昨天晚上我们跑出城外去玩儿,又在城墙底下蹲了半夜,简直就像是一场梦。”
宋清平伸手揩去沾在我脸上的墨迹。
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小皇叔只知道我们出去玩儿了,却不知道我们究竟做了些什么。
等到卖羊杂的下回来把碗筷给收走了,他生意一忙,很快就会忘了这件事儿。
再等我和宋清平都忘记了这件事,那这天晚上的月光和霜就真成了一个梦了。
可是月亮又不是我的,我又能把月光送给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