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从巫师塔尖升起》殷寒山

5、V勿忘我

　　“——空间延展咒。”
　　麦雅介绍说。

　　这样一个普通的巫术词语，用她的声音说来，听起来却有一种优雅与韵律的味道。随即，她向着阿芙洛一伸手，说：
　　“我的私人藏书。有兴趣参观一下吗，伯爵？”

　　阿芙洛：“噢……”
　　她被这人就算是逃亡途中，还要带着私人图书馆的学术精神给震撼住了。

　　黑巫师，阿芙洛心想，她早就不应该有任何意外。
　　她委婉地拒绝道：“抱歉，我一会儿还要去市政厅，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处理。”

　　“……哦。”
　　听到她的拒绝之后，麦雅一贯没什么情绪的语气中，流露出了一点点——也许是阿芙洛的错觉——惋惜和失望。

　　“我最近一直在尝试拦截帝国用祭祀仪式获得的光明力量。”
　　女巫说：
　　“原本还希望着来哥帕的时候能做一些交流，如果您有认识的博学者，请务必推荐给我。我试图还原祭祀仪式一直失败，我推测，可能是因为祭品必须要求是存活的、完整的巫师，只有部分血肉是不行的。一直以来，我们就没有搞清楚祭祀的条件——等等……”

　　麦雅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伸出手，好几部书自动张开书页，从车厢里飞出来，在她手上叠成一摞。
　　然后她就抱着这样一摞书，钻进了房间，把阿芙洛一个人扔在原地。

　　阿芙洛： “……”

　　因为一上午都花在追查“潜入的斯派科特家族巫师”上了，等阿芙洛终于有空，去往市行政厅办公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接近四点。
　　她是直接骑马来的，因此衣着十分简便——不过，反正也没有人管得到伯爵大人的衣着。

　　阿芙洛一头淡金色卷发依然是松散地系着，穿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黑色的长裤和高筒马靴将她的双腿勾勒得笔直修长。作为贵族的特权，她的细十字剑就悬挂在腰间，银光在剑身上跳跃着，走进市政大厅里的时候，在这里工作的事务员们全都抬头朝她看来。

　　“阿芙洛伯爵大人……”
　　“道恩大人……”
　　“伯爵……”

　　阿芙洛微微点头致意，在一片问好声中上到二楼，坐进专门留给自己的办公室里，对早已等候在此的侍从说：“今天的政务和军务都给我一份，以及执政官先生，和几位骑士长的批复。”

　　联盟的政治体系复杂而混乱，由中央议院，和许多不同的王国、公国及地区势力构成，因此，经常会出现同一个地方有好几个管理者的情况。
　　比如阿芙洛的伯爵爵位，就是由议院直接册封，而哥帕这座城市，本身，却是隶属于南方的安亚提王国，双方并不属于同一派系。

　　阿芙洛很清楚，联盟把自己放到哥帕，最主要还是为了港口安全，以及针对从海上商队混进来的帝国间谍。
　　因此，她很少插手哥帕的具体事务，只是还保留着每天浏览一遍军务的习惯。

　　侍从很快就把她要的两份公文送了过来。

　　都是一些例行的日常，没什么好说的。阿芙洛坐在办公桌前，捏着羽毛笔，笔尖在手指上转了几圈，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在对着公文走神。
　　她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地，在想今天遇到的那个黑巫师。

　　来自于北方极夜之地……

　　她想起麦雅告诉她的全名。麦雅莎蒂斯，在联盟语里，意思为勿忘我，是一种生长在夏天的山地里，蓝色的小野花。
　　不知为什么，阿芙洛忽然就觉得很合适那个女巫。

　　勿忘我的花语，是永恒的爱。

　　在麦雅成为如今冰冷、刻板、疏远的模样之前，她也曾经是怀着父母的期待而出生的吗？……她那样把一生都奉献给学术和奥义的巫师，也会永远地、深情地，去爱一个人吗？

　　——不。
　　阿芙洛捏紧了手里的羽毛笔，制止自己再想下去。那是一个危险人物，名字不能代表任何问题。

　　她收拢了那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强迫自己重新专注到公文上。

　　一直到晚上七点，窗外天色已黑，其他办公室的灯也早就熄灭了，阿芙洛才终于站起身，从书桌前离开，准备回城堡休息，享用晚餐。

　　刚走下楼梯，她就听到大堂里两个办事官员，正在激烈地争吵着。
　　而市政厅门口，还围着一小群凑过来看热闹的平民，都探出了脑袋，很感兴趣地看着这一幕，不时发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我们的预算已经够紧张了，你不能未经查证，就这么把钱发下去！”
　　“这是规定！”他的同事分毫不让，把一张告示啪地拍在了桌上，“你看清楚，这是规定！”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而不是来骗抚恤金——”

　　阿芙洛转过头，跟在一旁的书记员赶紧小跑着上前，擦了把额角汗水，忙不迭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就去劝他们离开。”
　　“不必了。”
　　阿芙洛打断了他，说：“什么事情？”

　　书记员露出苦笑，说：“有两个渔民病死了，因为您有规定，因为瘟疫而死的人，火化费用由市政承担，所以家属们正在想把这件事情推到瘟疫上，好来找我们报销。您看，才两个人而已，谁能说得准那到底是普通的疾病，还是瘟疫呢？可又不能说不是……”

　　阿芙洛听完，略微沉默，然后继续沿着楼梯往下走，“我知道了。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书记员立刻说：“是海边的一个渔村，离港口不远。”

　　阿芙洛忽地顿住了脚步。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麦雅今天来到哥帕，也是通过港口入境的。

　　“派人去查。”她说：“至于我——”

　　——她早该在见到麦雅那一马车厢的书的时候，就意识到问题的，阿芙洛想。
　　谁会在逃亡的时候，还带着一图书馆的书？

　　斯派科特家族在联盟拥有极为强大的势力，被他们追杀，约等于直接宣判死刑。而麦雅身为内部人员，对于这些黑巫师们的手段，显然应该比她更清楚。
　　但她却表现得不慌不忙。

　　而且，在巫术中，瘟疫归属于死灵系的领域，而麦雅又恰好是一个来历不明，并且有足够的能力，制造出一场瘟疫的高阶死灵系巫师。
　　这几个过来讨抚恤金的渔民，上报的死亡时间，也恰好就是她来到港口的时间。

　　——也就是说，麦雅所谓的叛逃。
　　是否只是一个，为了进入哥帕，实施某件阴谋，而掩人耳目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