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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常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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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查过她的轮回命盘,小王遇上她的这段轮回,是其魂魄成形后的第一世,上仙想必猜到了,亦是风尘女子。”
“第一世她是金华红杏楼的花娘,唤作碧桃,彼时小王仍是凡人,她却是小王四万年中,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她出道的时候只十五岁,是一个桃红柳绿,红杏闹枝头的热闹春天。她上头的日子,金华几位富商争破了头,标到三万两白银。凭着她的艳名,原本不起眼的红杏楼风头一时无两。”这个不苟言笑的冥王,倒是很会说故事。
“无数人为碧桃姑娘倾家荡产,欢场里日日情话绵绵,浓情蜜意,她却从未对谁真的上过心。二十二岁那年,一位苏姓公子来到金华,剩下的故事,其实上仙也听过一部分,无外乎是什么十里红莲绽在碧桃姑娘窗外,许下什么十里红妆和正室夫人的名分,如此种种,感动了全金华的女子,唯独感动不了碧桃姑娘。”
“苏公子在红杏楼住了三年,碧桃姑娘只当他是阔绰的恩客。苏公子为她庆二十五岁芳诞,不知道第多少次求她下嫁,碧桃姑娘厌了,连欢场里惯常的笑脸都不再给,在宴席上冷冷回苏公子道,‘我碧桃愿以花娘之身入土,不入黄金屋’。苏公子大抵也是心灰意冷,离席而去,当晚,打发人来红杏楼问究竟为何不嫁,正伴着旁人的碧桃姑娘顺手拿胭脂笔往锦帕上写了一句诗,‘可怜雨歇东风定,万树千条各自垂’。谁知,第二日,这条锦帕裹着一颗血淋淋的心送了回来,还有已经剖心自尽的苏公子的一句话,‘你原来是信不过我,我也只有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了’。”
娓娓道来的冥王顿了顿,望着阿南,道,“这段故事,与上仙听得前三段故事比又如何?”
阿南却是一脸怒容,道,“难道只为那一世的辜负,冥王便让她生生世世被人辜负?所谓睚眦必报,阿南今日才算见识了。”
面色沉稳的冥王嘴角微勾,带了些许冷笑,道,“上仙竟没有想过,凡人的魂魄,也能走过四万年的轮回?”
阿南一愣,凡人魂魄能从轮回塔出来几十世的,已算极为不易,不过数千年。她一时回不出话来,冥王接着道,“碧桃本不是凡人,她和你那位朋友一样,是只花妖,那确实也是这只妖魄的第一世,红杏楼那十年,不过是这只花妖打发光阴罢了。”
阿南刚欲开口,冥王却紧接上道,“只是一只妖魄,虽说强过凡人魂魄,勉强能走过四万年轮回,只是为何如此之巧,这只花妖打第一世后,次次投胎,世世入人道,世世,都是卖笑的花娘?”
冥王紧紧盯着阿南,阿南口边那句“自然是你冥王大人的好手段”却说不出来,冥王收回视线,低头瞧着袖口的卷云纹,似是漫不经心的道,“上仙自然会猜想,是小王改了她的轮回命薄。小王从未做过这样有违仙律的事,而是碧桃的妖魄上,贴了一道永世符。”
阿南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永世符,算得一道禁咒,阿南为了仙骨之事,禁书也看了不少,三界之间,修为足够施出永世符的,不过那么几位上仙,而且几乎都是她家亲戚。
冥王似乎很满意阿南吃惊的表情,笑意略深了一分,道,“上仙慧根不是小王能比,想必已经知道那位苏公子的身份了吧。”
阿南原本想当然的以为苏公子便是四万年前还未得道的冥王鬼枭,可是永世符三字一出,着实惊到了阿南。能把这些时间和线索都对上的上仙,只有一位,便是四万年前,下界历终世之劫的三界共主,天帝玄苍。
冥王盯住眉头深皱的阿南,道,“上仙不信?”
阿南犹豫许久,开口道,“阿南不能不信。只有终世之劫,回归仙界之后才能记得凡间往事,而有本事下永世之咒的上仙,着实也不多。”
冥王脸上的笑荡然无存,仍是低头望着袖口的卷云纹,道,“天帝不仅下了永世符,还以一颗定魂珠为辅,护住碧桃的妖魄,若不是欢娘这一世她沦为艳鬼,让沧浪君刺了一剑,如今妖魄魂力已经大不如前,我只怕她还能再轮回几万年。”
定魂珠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三界至宝,十几万年前岚风爱上那位凡间女子的时候,疯了一般的寻遍三界,就为了寻一颗定魂珠护住她的魂魄,若是寻着了,岚风君少说能多得佳人陪伴百世万年。
这样一件至宝,这样一场决绝的报复。
阿南还是不能相信,四万年前,天帝下界渡完终世之劫返回天庭后继位为帝,一位修行近二十万年的上仙,三界共主,为何要对一个弱女子做的这样绝?阿南有些迟疑的问道,“却不知……王叔与这位碧桃姑娘,有什么渊源,知她生生世世,今日又特意来看她?”
冥王轻轻抚过他一直盯着的袖口,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声音却有些诡异,低声道,“小王与碧桃姑娘,连半世的情缘都没有,当时,我是红杏楼的伙计。天帝返回天庭不久,碧桃的妖魄被召回轮回塔,肉身也死了,我便出了家,就是那一世我修仙得道,万年后又做了冥王,才知道了这种种。”
说着,冥王站起身来,话音落下,他已经在仙幛之外了。阿南傻傻的看着他的背影离去,阴冷中带了几分萧索,她要是信了二人连半世的情缘都没有,她就是真的傻子了。
只不知冥王自己是不是信了。
阿南在妖娆洞府门口的秋千架上絮絮叨叨的和她说天帝、冥王与碧桃的往事,自然没有忘记筑起一道仙幛,这话要是有半句飘到天帝的耳朵里,她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妖娆听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阿南把“天帝”二字说出口时,妖娆红袖翻飞,急急的把阿南筑起的仙幛加厚了三倍;阿南把冥王鬼枭当年是红杏楼的伙计说与她时,妖娆恨不能耗尽自己的修为,把仙幛加厚的能憋死人——无论天帝还是冥王,她小小桃妖得罪的起哪个?
终于觉得安全了,妖娆才气喘吁吁的自言自语,“谁能想到,那么器宇轩昂的冥王,成仙之前竟然做过妓院里的龟奴?”
阿南嫌这仙幛憋闷,化出一把团扇来扇着,笑道,“龟奴也太难听了些,若让冥王知道……”
妖娆忙道,“如何能让他知道!”
阿南不耐烦的挥手破了这仙幛,她和她的天帝外祖算得忘年交,前些年天帝还常常下界来终南看她。碧桃这事,她不愿相信,又不能不信。
妖娆原本是想带阿南去看尽天下薄情郎,让她知道自己喜欢的那个老实人的可贵。如今阿南满脑子都是四万年前那桩孽缘,妖娆的小道士早就被抛到脑后了。
有些灰心丧气的阿南别了妖娆,打道回府,家门口刚下了祥云,就看见一个白净面皮的青衣道士守在门口,再仔细一看,正是妖娆的小道士。
那小道士已然应了上来,一揖到地,道,“学生见过阿南上仙。”
阿南勉强打趣道,“你倒是知道我是谁了,你可是找本仙说的那位尤其可亲的妖娆姑娘来的?她家在半山腰,沿着我刚才来的方向走就是了。”
小道士不敢抬头,脸红到了脖子根儿,道,“上仙说笑了,学生是特意来拜见终南主人的。”
阿南这才反应过来,终南地界上的诸仙群妖,都要以她爹娘为君,这小道士虽不过百年的修为,怎么说人家也已经成仙了,要来终南修道,自然要来拜见阿南这个终南小女君,她也不好不接待。阿南瞧他这样子,知道定然是在门口守了两三日了,进门的时候就赏了看门的老山鬼的小孙子一个爆栗,教训道,“若是爹爹还在,看你也敢如此待客?”
小道士给已然端起终南女君架子的阿南带入正厅,像模像样的叙话。她这才知道这小道士叫做常煜,前年飞升,阿南想到三年前他看起来还是个一百二十岁白发白须白眉的老道,就觉得十分好笑。
场面话说完,爱脸红的小道士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倒是阿南道,“本仙瞧你两袖清风,于修道虽无不妥,只是一直住在终南女君祠里也不是事儿。府里缺个修花剪草的,仙友若是不嫌弃,也是个生计。”
常煜连忙起身作揖,道,“能在上仙府上修行,是学生几世修来的福气。”
阿南收了妖娆的小道士在府上为仆,这可是相当够朋友的。
“常煜,烦你去山腰桃花洞府,请妖娆姑娘来吃茶。”
“常煜,你这几株凤尾百合培的真不错,本仙折了几枝,你给妖娆姑娘送过去吧。”
“常煜,天晚了,劳你取盏灯笼来,送妖娆姑娘回去。”
……
这男女之间,哪里逃得过一来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