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王爷不娶妻》颜几道

7、因果

　　古言有云，一山不容二虎，一朝不共二龙。圣上赵景禹夺嫡时忍气吞声十余年，厚积薄发使一朝乾坤颠覆。当年不被看好的病弱皇子如今却是大燕的主人，自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而当年让他备受煎熬的，正是他的亲弟弟——十七年前风头无两欲为皇储的赵景行，也就是赵容之父。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自出生起这位才貌双全，温文尔雅的二皇子就比其他皇子来的出彩，也让先皇对其寄予厚望。尽管出身不如大皇子赵景禹为皇后周氏所生得高贵，但他也是宫中唯二妃之一庄妃的遗腹子。许是因为庄妃难产逝去前正是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的模样，先皇怀念她的同时更对赵景行好上数分。有偏爱，就有冷落，更有皇后周氏的恨铁不成钢，和永远在光风霁月身后追赶的诚惶诚恐。

　　新仇旧恨堆积，本应永绝后患的赵景禹却放任二皇子府唯一的后人长大，甚至还封了赵容一个闲散王爷。不仅赚了个贤皇的好名声，赵景行的旧部也碍于赵容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是好计谋，好头脑。旁人不知这些，可不就感于其行，真心臣服。

　　叶府抄家问斩时，叶流云不过六岁，读书识字尚未通透，所处之地不过一方偏远院落，小小世界中只有母亲，那位所谓的父亲露面只寥寥数次，面容已不清晰。每次带来的除了漠然的问候，就唯剩下兄长的欺辱。

　　但叶流云记得他的眼神。母亲看他的时候总是含情脉脉，好像天上的云朵都被她摘下融化在眼里。可那个男人是风啊，有什么云可以留住疾风呢？风过流云，过客罢了。

　　他的父亲名为叶逾明，风姿朗朗，十七年前，正是两位皇子争相抢夺的护国大将军。

　　更为可笑的是，叶家的罪、父亲的职位，就连父亲的名字，都是叶流云从旁人口中打听得到，仿佛——叶府上上下下一百余口，从来没有他这个庶子。

　　……

　　不等杏林圣手离开，不算大的房间内又一前一后进了两人。礼貌推门，躬身退后的是满脸担忧的老管家，而随后步入的却是黑袍金蟒、一身朝服的赵容，显然是刚刚下朝还未来得及更衣，便匆匆来此。

　　见赵容脸色不算太好，老管家也一副愁容。未等他们开口，叶流云摸了摸鼻子，打算下床行礼。

　　“唉……小友，若是想要快些恢复，就得听老朽的话。”

　　叶流云当然是不敢让首席御医来扶，只好躺回床上。他方才胡思乱想，根本未听东方衍絮絮地说了什么，想必也是好好休息不可动武之类。

　　“王爷，这便是您的不对了。温小友刚刚醒来，本是件喜事，他现在尚未恢复元气，虚弱得很，您这怒气冲冲的一身风霜，可别带给他。到时候无论是什么灵丹妙药，可都救不回来了。”谁知之前面对叶流云还无比和蔼的东方衍，转头看着赵容竟吹胡子瞪眼起来。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神医心中只有病人，即便是皇室，这位老人也丝毫不惧。

　　原以为赵容听了这般不敬的话，不说横眉立目，也会脸色更难看一分。不料他眉目低垂，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番，神色竟缓和下来，不再一脸冰霜。只看了叶流云一眼，略一点头，便留下老管家先行离去。

　　东方衍这才又有了温和的样子，对还在茫然状态的叶流云笑道：“王爷很好相与的，小友以后做了王爷的护卫，可莫要怕他。”

　　回想起那日，赵容即便是被行刺，千钧一发之际却依旧云淡风轻的神色；又看看眼前赵容不作停留听话离开的样子，叶流云只能跟着笑笑：“谢神医提点。”

　　“唉……不是说了和王爷一般，喊老朽东方即可。什么神医、圣手，不过是虚名，虚名啊。”

　　“……东方……大人。”和慎王论平辈，虽事实确实如此，若是十七年前征和之变尚未发生，叶流云现在也算是个将军府的小世子，赵容如今应该也是太子了。然而世事无如果，因缘际会或是阴差阳错，不过天意弄人。

　　东方衍似乎还想再纠正一番，捋捋胡子，想起了房内还有一位“年轻人”，又吩咐了叶流云几句如何调养如此这般，才慢悠悠地离开了。

　　这时候，天色已有些暗了，王府内早早地亮起了灯火。叶流云还有些梦中惊醒的恍惚，面对老管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温侠士昏迷了五日，东方御医说差点就醒不过来了。”还是老管家先喟叹般地开口，“王爷不喜与他人有任何瓜葛，这次也不想欠温侠士一条命。”

　　叶流云闻言抬头，茫然骤消，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王爷还是那句话，真金白银，平步青云，或者称霸武林，温香美人，请温侠士选一个。”老管家语气中满是无奈，快打结在一起的眉毛显示了他此时也是不愿如此冷漠，“养好伤后，就走吧。”

　　原来赵容下朝后急急忙忙赶过来，是为了赶他走？叶流云只觉得如鲠在喉，遍体生凉，急忙道：“管家，在下只想……”

　　“初见温侠士时，老朽就觉得颇有眼缘，侠士眉目间，很像老朽的一位故人。后来又知晓侠士有一副正义心肠，又与陈小公子交好，还有如此不俗的身手……这次比武，王爷本意虽不是招护卫，但也有意留侠士为王府效力……”老管家又叹了一口气，“只是昨日上朝过后，王爷突然变了主意……王府做主的人是王爷，老朽也是有心无力啊……”

　　叶流云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震耳欲聋，它是那么急促不甘地跳动，催促着叶流云快一些、快一些想出办法，以至于甚至听不清老管家之后又说了些什么。

　　他艰难地滚动喉头，咽下的仿佛不是水而是烈焰，灼得他生疼。

　　眼缘……故人……陈小公子……

　　陈小公子……

　　陈小公子……

　　叶流云不顾后背如烙印般刺痛猛地起身，忙开口抓住这根救命稻草：“陈小公子找到了吗？”

　　老管家愣了愣，还是回答：“尚未，已失踪六日了。王府与太守府皆贴出告示寻找，还未有消息。”

　　“侠士莫非……？”

　　“……折扇，陈小公子的折扇，在我房里。”

　　叶流云记得那被他折皱的扇子缀着一枚白玉坠子，玉坠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月”字。比武前夜陈玉鸣走的急，又怕皱成一团的折扇影响其翩翩公子的风度，便寄存在他这里，说隔日再取。

　　陈玉鸣的这把宝贝折扇，是大燕第一书法家的手笔，请了上好工匠打造，当然，他最宝贝的还是那枚玉坠。

　　如今叶流云亦然。

作者有话说

　　清明咕咕咕回来了，接着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