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冥河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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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昏黄的河水映着叶流云茫然的倒影，河水恍惚中又映出另一个人的模样——红绳束起马尾，眉眼英气，嘴角弯弯，一身红衣好不英姿飒爽。
她看起来约莫只有双十年华，笑起来的时候——和叶流云颇为相似，温温柔柔，卸了灼人的目光，春水似的让人心里不由得柔软下来。
“云儿……”
她唤他，河水中的她是叶流云从未见过的装束。叶流云记忆的她，布衣木钗，总是独自坐在小小院落中，默不作声地望着远方。
“娘……”
甫一喊出口，叶流云才猛地发觉，他已经十年没有梦到她了。十六年前她缠绵病榻、面容衰败的样子，又忽然清晰起来。小时候叶流云曾以为，母亲远远望的是她一年才会来看她一次的心上人，是她抛了所有鲜衣怒马换来的温情款款，是她一辈子痴求的情爱。再看见她时，她这般洒脱快活的样子，只叫叶流云忍不住地心酸。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求之不得，是否不如拂衣振雪，落得天地都白茫茫一片干净满足呢？
“娘……我好想你。”他跪坐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颤抖着想触摸这如梦似幻的泡影。
河水里的母亲只是看着他温柔地笑，一如当年她温柔地告诉他：云儿，答应娘，以后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做个好人，要做一个正直、良善的人。
这是她对叶流云说的最后一句话。
“王爷，是个快饿死的小乞丐。”
雾蒙蒙的远处又传来另一声响，叶流云回头，身量也在这一回头间倏地变化，转眼便是不过七八岁模样，扎着两个女娃才有的小揪揪的脏兮兮的瘦弱小乞丐。
“赏她一碗饭吃。”
稚嫩的嗓音淡淡响起，语气中的漠然和如今的慎王如出一辙。
是了，过不了一会，就会有一辆马车经过他面前，叶流云茫茫然地想。那马车应该是缀着黄色流苏，车厢画着四爪纹蟒张牙舞爪，对了，路过她之后，只留下绣着雄鹰与长剑的标志，和渐行渐远的背影。
马车向另一头的光亮处哒哒地驶去。光亮处温暖而明亮，一定是个美好的地方。
叶流云想，他应该跟上去的，他要报恩，娘说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
对了，对了，娘……
娘还在河水里，等他过去照顾她呢，她这么虚弱，仿佛风一吹就似冬夜里的烛火般没了踪迹，没人为她按时煎药、侍奉床前怎么行。
“愣着干什么。”
远去马车里的小赵容突然又说话了。
可是，十五年前，赵容明明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叶流云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本王允许你死了吗？醒过来。”赵容说。
“本王命令你醒过来。”
……
……
……
叶流云忽然睁开双眼，如窒息垂死之人猛地咳嗽起来时，把在旁边看守的小厮着实下了一跳。小厮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的人，愣了片刻，拔腿就向门外跑，边跑边大喊着：“醒过来了！醒过来了！”
一阵晕眩感过去，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起来，锦帐重帘、烟雾袅袅，分明是富贵人家，哪里有雾气蒙蒙下滚滚浊水的样子。叶流云又艰难地咳嗽几声，方想起今夕何夕。他曾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曾以为也算一命换一命还了恩情，不料兜兜转转，还是回了人世。
小厮跑出去不过片刻，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踱步进来，年岁许是很大了，长长的白胡子都快拖到了地上。
老者见叶流云确实醒了，有些浑浊的眼里顿时一亮，上前仔仔细细地为他把起脉：“命不该绝啊，命不该绝。”
“老人家，请问……”叶流云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的不像话，仿佛三天三夜没喝过水。
“小友这是吉人自有天相啊，此等剧毒，老朽都没有六成把握，你却是醒了，”老者笑眯眯地捋着长胡子，“老朽复姓东方，因缘际会来到慎王府为小友医治此毒。”
“前辈……可是杏林圣手东方衍？”
“正是，圣手不敢当，老朽不过是一介医者。”
自古江湖庙堂不分家，尽管矛盾重重，却还是有朝内朝外都备受尊重之才。譬如这位杏林圣手，不仅是江湖人口中的神医，且也是大燕御医首席，医死人肉白骨，眼中从不分高低贵贱，只有病人，是真正的誉满天下。杏林圣手年逾古稀，自感年岁大了，不轻易从宫内出来走动，能请动他的，只有大燕皇室。
叶流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何德何能，能让赵容为他请动这位已是归隐的杏林圣手。更何况他来路不明，身份不明。他皱紧眉头，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
“小友无需为此费神，”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神医，东方衍道，“老朽也许久未在江湖上走动了，竟不知道还出了此等奇毒，也算是开了眼界，于医术一道更上一筹，还得谢谢慎王呢。”
“……奇毒？”
“此毒虽不是见血封喉，但也剧毒无比。入体后先是会封了周身大穴，剧痛无比，接着渐失五感，若是普通人，不过一炷香便会毙命，由于血脉凝滞，无药可救；内力深厚者，似入梦般沉睡三五日后，也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好在小友中毒第一日，慎王便托圣上找到老朽为你医治，争取了些时间，又提供了他府上最好的药材，方有六成把握。”
慎王托圣上……
叶流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热爱慎王的平民百姓不知，只当赵容继承了其父的王位当个闲散王爷好不潇洒，他却是知道，当年赵容父亲赵景行之死，和当今圣上赵景禹脱不了关系。先皇赵承德子嗣单薄，仅有三个皇子，小儿子赵景鸿无心王位醉情玩乐，剩下的两位皇子为了这把椅子明争暗斗十余年，非要个你死我活。
结局是赵景行棋行险招不得，输得一败涂地，而为他陪葬的，是整个叶府。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冥河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