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在御 莫不静好》潇如意

65、手术之后

　　莫明和李秋在医院待了许久终是被秦御劝了回去，他们日夜兼程地赶回来，身心早已疲惫不堪，便答应先回去休息。
　　“如果静静醒了一定要马上给我们打电话。”李秋走的时候拉着秦御的手不停地嘱咐，满眼都是不放心。
　　秦御再三保证，他们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医院。
　　待他们走后，秦御转身向走廊那头走去。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他换上了无菌服进到重症监护室。
　　病床上的人没有表情，没有动作，仿佛这个世界都与她无关，她只在自己的世界里浸淫。
　　秦御坐到椅子上，一只手覆上她的手慢慢收紧，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曾经那张恬静娇嫩的脸，此刻布满了伤痕，刺进他的眼球。心脏好似被什么缠绕着，紧紧的挣不开来。
　　“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你是不是想报复我，因为我丢下你四年，所以你现在也要让我尝尝被丢下的滋味。可是你知道吗，我离开你的那几年，心里没有一刻不在想你，那种痛彻心扉又悬而不得的滋味真的不好受，那种痛我尝过就够了，我不要你再尝。静儿，答应我，赶快醒过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呢。
　　“还记得吗，那年我们一起去梅里雪山，你看到雪山时激动的心情一直深深刻在我心里。我们说好的以后要一起去长白山看雪，一起去西藏看雪，一起去珠穆朗玛峰看雪。这些事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做，你怎么舍得不带着我。静儿，既然我抓住了你的手，就决不会再放开。”
　　秦御哽咽着，好多话梗在喉咙口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他将头埋在双手间，任脸上的泪水浸入莫静的手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来，眼睛怔怔地看着面前无动于衷的女人，执起她的手放在心口，“你就真的那么残忍让我这里痛不欲生吗，如果你真的那么决绝，那我就带着宝宝一起去找你，无论阳世阴间，我们一家人都不分开。你一定要等我们，就算几世轮回，我都不会放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记住了吗？”
　　有那么一秒钟，机器上的心率出现了不规则的跳动，只一下便消失了。
　　不知道是秦御的话触动了莫静的心，还是身体恢复到了可以醒来的程度。快天亮的时候，趴在床上昏昏欲睡的人感觉到有一个东西在脸上爬行。他睁开眼睛，想要伸手去摸，可眼前的一幕竟让他心惊肉跳，直到医生检查后确定已无大碍，他才觉得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转入普通病房后，由于身体太虚弱，莫静醒了没多久又进入到睡眠状态，当然这次不再是昏迷。
　　在她睡着后，秦御才想起给莫明打电话，之后便一直握着她的手，久久没有放开。
　　他的爱有多深，他的痛就有多深。那种入侵四肢百骸的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可他没有后悔，他反而感谢老天爷，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就算失去了孩子又怎样，至少她还在，那就够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一切活跃的思绪。
　　杨宇开门进来站在一旁，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正睡着的人，“老大，肇事司机现在在派出所，我已经打好招呼，随时可以去了解情况。”
　　秦御没有抬头看他，眼神一直停留在莫静脸上。
　　杨宇看看他，刚到嘴边的话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有什么话就说。”
　　他深吸了口气，几乎是颤抖着牙齿说：“据目击者称，当时莫小姐是自己冲出马路的，肇事司机看到时已经来不及刹车才撞上去的。”
　　果然，秦少爷的脸色比刚才愈加难看。他慢慢转过头抬眼看着杨宇，一字一句地说：“去查，她不会无缘无故冲出马路，另外把海锋给我叫来。”
　　杨宇应声退出病房，掏出电话走到走廊的另一头。
　　“老大。”一个高大且皮肤有点黝黑的男人出现在病房里。
　　“海锋，动用你的人，去查查莫静出事前的所有事情，特别是事发前她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我全都要知道。”
　　虽然经过那几年的淬炼，秦御的心已不如之前般纯粹，但张海锋从来没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似乎下一秒世界将陷入黑暗般可怕。
　　他走出医院，点燃香烟，手肘撑在车窗上，另一只手拿着正在通话的手机。“告诉猎鹰，查不到就不用回来了。”说完车子在夜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晨的阳光洋洋洒洒地照进病房，莫静睁开眼睛，又重新闭上，使劲眨了两下，才适应这个环境。
　　“醒了？”秦御从洗手间出来，看到莫静醒来立马跑过去看她，“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手抚在她脸上，眼里的阴郁早就消失殆尽，换来的是无尽的欣喜与关怀。
　　“秦御。”莫静轻声唤出名字，声音沙哑得有点陌生。昏迷的这两日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很真切，又好像很模糊。
　　“我……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秦御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没事，都过去了，你醒了就好，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一点伤的。”
　　她呆呆地看着他，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脑海中只有一个场景，她遇到了周惠和一个女人，然后吵了起来，然后自己跑到马路上，然后……原来，自己出了车祸。
　　“秦御，我……”
　　“什么都别说，好好养身体，我会在这一直陪着你，以后也会一直陪着你。”秦御把她抱进怀里，好似一件珍宝一样紧紧护着。
　　事实上，她就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珍宝。
　　“你怎么不开灯，屋子里太黑，我都看不到你。”莫静靠在他肩头，除了能感受到他独有的气息和温暖，什么也看不到。
　　这一刻，秦御感觉自己全身的肌肉都是僵硬的。什么叫“看不到”，什么叫“不开灯”。
　　他抬头望着明晃晃的窗外，太阳正高挂在空中，一切都被照耀得很明亮，而她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将她放开，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双灵动的眼睛黯然失色，丝毫觉察不到。
　　“我怕开着灯会影响你睡觉，就关了，难道看不到我，你就不知道是我了，不是说眼睛看不到，感觉会更加灵敏吗，以前你可都是要关了灯才……”
　　话还未说完，就被莫静一把捂住嘴巴。她羞红着脸低声喝道：“不知羞耻。”
　　秦御心下舒了口气，为了不露出破绽，他才这样说，天知道他刚才心里有多凌乱多难受，生怕她听出什么来。
　　他把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心里，定了定神才说：“都调教了那么久，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好了，你刚醒，要好好休息，乖，躺下再睡会儿，我去叫医生来给你看一下。”
　　李琛进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病情，对莫静进行一番检查和询问后和秦御一起走出了病房。
　　“李叔叔，怎么样？她的眼睛怎么会看不见，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眼睛没什么问题，之前也检查过了，她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是短暂性失明，跟她脑子里的淤血有关系，车祸时撞到了脑子，有淤血也是挺正常的事，经过治疗就会消下去，但她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是血块压到了视觉神经，你也不用担心，再观察一段时间，等淤血散了，自然会恢复的。”
　　“那需要多久，我担心时间长了会瞒不住，如果她知道了，我怕她会接受不了。”
　　“这个也不好说，或许过两天就好了，或许……这个都要看自身的恢复能力，我们只能给予医学上的治疗，不过，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秦御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但还是点了点头，“这件事她还不知道，我希望先不要让她知道。”
　　李琛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会再研究研究，如果有问题我会联系省里的专家做一次会诊，现在最主要的是要让她心情放松，保持愉快，说不定不知不觉中就会恢复的，家属的情绪会直接影响病人的情绪，所以你也要打起精神，好好照顾她，多鼓励鼓励她。”
　　秦御若有所思，一时间竟忘了问什么。
　　一个小护士跑过来，“李主任，院长请您去他办公室。”
　　李琛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了秦御，你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无意中说起这件事，希望你不要怪我多嘴啊。”
　　秦御愣了一下，眉头深锁，随即又恢复清明，“李叔叔，我想拜托您一件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她流产的事。”
　　李琛看了看他，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好，我会吩咐他们。”
　　病房里，一双清澈的黑眸望向门口，却怎么也望不到尽头，或者说根本什么都看不到。那是一种无助又空洞的感觉，甚至惶恐不安。
　　莫静靠坐在床头，无神的双眼直视前方，脸上看不到一点血色。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然而她并没有大吵大闹，只是静静地坐着，除了神情呆滞，看不出任何异样。
　　秦御握在门把上的手还没收回来，就已经清楚了她的想法。越是这样的淡定冷静，后果越是不可小觑。他鼓了鼓腮帮子，走到床前坐下，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抱进怀里，“没事的，不过是暂时压到了视觉神经，我已经问过医生，等过几天你身体恢复过来，就会好的。”
　　善意的谎言从来都是被允许的。莫静没有说什么，只是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借靠这熟悉的气息来安慰自己。
　　“我会陪着你，一直到你恢复的那天，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去把证领了，然后一起去环游世界度蜜月，你不是说等我们都空下来，要去踏遍祖国的山山水水，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吗，我答应你，你一出院，我们就马上出发。还有你跟我说的那个梦中的花园，我等着你和我一起设计，一起建造它，我想了一个名字，叫静苑。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只要你喜欢。静儿，从今以后，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半步。”
　　秦御的嗓子都梗塞了，低哑的声音透着酸涩。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儿，想要把她揉碎好嵌进骨髓里。眼角的泪珠终于受不了这般酸楚，直直地滑落下来，正好落在莫静的脖子上，湿软一片。
　　原来，心被伤到了极致，就连眼泪都痛得流不下来。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人生，曾经满怀期待的梦想，终于要从这里止步。他那如珠玑般的字句全都刻进了心里，可她接受不了。因为她再也没有资格接受他的爱，再也没有资格配得起这么优秀的男人。这个让她爱了七年的男人，这个令她魂牵梦萦的男人，这个爱她入骨髓的男人。她那已然悲催的人生怎么能承受得起他如此深情的告白和求婚。不，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一切必将重新开始。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也不想再看到你，秦御，我们分手吧。”就如他当时那么决绝地说“分手”一样，如今说出这两个字，她将所有的情绪隐藏了起来，面上寡淡得不曾相识。曾经的那些美好，就让它留在记忆里吧。
　　秦御看着她，眉头蹙起，这才明白当时的她是怎样地心痛不已。“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但请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他握着她的手，就连声音都在颤抖。
　　他想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一直都在。她的眼睛看得见也好，看不见也罢，他要的只是她这个人，他的爱给了她，这辈子都没打算要回来过。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莫静，这辈子只能是我秦御的妻子。”
　　原以为她的目的被拆穿后，彼此间会坦诚相见，可他却低估了女人的爆发力。莫静像疯了一般开始不停地扑打，只要他一靠近，就唯恐避之不及，抱着双腿缩在一边。手上的关节开始泛白，嘴唇也变得紫红起来。
　　秦御又着急又心疼，他不敢再靠近，只能远远地站着，眼睛一刻不离开她的视线。他让她放松，言明自己不会再做出刚才的举动。他一直都没有离开，只是安安静静地守着她。
　　夜色如镜，白练的月光渗进窗缝，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沙发里。彼此间沉默得就像是莫不相识的陌生人。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隐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