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在御 莫不静好》潇如意

66、我不博爱

　　秦鸿背着手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神思凝重，老友在挂断电话前说的那些话一遍遍在耳边回荡。
　　“身体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孩子没能保住，可惜啊，都三个月了。”
　　莫静车祸的事情，在秦御突然离开后，秦鸿就知道了。他给李琛打电话，为的也是这件事。
　　汪美琳推门进来，看到那个依旧高大的背影，便微笑着走了过去。
　　“都一把年纪了，还在这摆谱装深沉啊。”
　　秦鸿转过头，嘴角微扬，抬起手臂将妻子揽进怀里，“跟你说件事，你可不要太激动。”
　　汪美琳抬起眉眼，闪着疑惑。
　　“你儿子那女朋友出了车祸，据说伤得比较严重，而且，而且孩子流产了。”秦鸿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惋惜，想必对那个没出世的孙子也是心怀欣喜的吧。
　　车祸，孩子，流产。天哪，这个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汪美琳心头一惊，手紧紧地抓住丈夫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说：“那，那阿御呢，他有没有事？”
　　“他没事。”
　　还好儿子没事。汪美琳捂着心口，脸色终于恢复过来。突然想到什么，神色又紧张起来，“你刚才说孩子，难道是……”
　　秦鸿点了点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三个月了，李琛说是个男孩儿。”
　　屋子里沉闷得有点令人发慌，只有风带起的窗帘在那微微晃动着。
　　“先吃饭吧。”他扶着还没回过神的妻子下楼。
　　汪美琳哪有心思吃饭，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悔恨。后悔自己去找了莫静，更恨自己跟她说了那些话。这样算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怀孕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仰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思索着如果没有自己这一茬，莫静肯定不会出车祸，更不会和秦御分开，那她期盼的孙子也会安安稳稳地活着。
　　自古门第害了多少良缘。且不说秦家与周家的关系，自己也和周惠的母亲是老同学，没想到小时候的玩笑话对方竟当了真，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起。这司马昭之心，路人又岂非不知。
　　如此一来，在周家和莫家之间，她的心狠狠地偏向了周家。即使对莫静的喜欢多于周惠，可在利害关系上，弃车保帅才是上上之策。
　　可这场车祸来得太突然，汪美琳因为莫静流产这件事终日惶惶不安。身份、地位、门当户对、车祸、孩子、流产，这些字眼儿一遍遍刺痛着她的心。
　　抛开世俗的观念，丢弃大家闺秀的姿态，她不要面子，更不要里子。无论她家老秦是否会点头，只要是他儿子认定的，她便也认定了这个儿媳妇。
　　“张妈，张妈，赶紧帮我准备材料，我要炖汤，要那种产妇喝的滋补的汤，最好还能恢复身体的。”
　　张妈一听，乐呵呵地去准备东西了。
　　终于乌云拨开了，能见得了明月了，可医院那头却是遮天蔽日。
　　“静静，听妈妈的话，配合医生好好治疗，眼睛的事不是和你说清楚了吗，等身体恢复了，自然也就会好的，失明只是暂时的。”李秋握着女儿冰凉的手不停地搓，这几日眼见她一日日地憔悴下去，除了强行灌下点汤汤水水，几乎都没有吃什么东西。
　　莫明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扶着她到沙发上坐好，自己则回到床边，替女儿捋捋头发，整整衣服。
　　“孩子啊，原谅我们这些年没有在身边好好照顾你，你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我和你妈都清楚，我们都觉得亏欠了你，但是你的独立，你的沉稳，你的善解人意都让我们感到很欣慰。这次你出了车祸，我们都很担心你，我和你妈连夜从挖掘现场赶回来，可路上还是耽误了很多时间，我们到的时候，你已经在重症监护室，是秦御一直在外面守着你，也是他给你签的手术单。
　　“静静，从小我们就跟你说，做人要真诚，要懂得知恩图报。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可从这件事中，爸爸可以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是有担当的，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你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天塌了，有爸爸顶着，因为我要守护我的妻子和孩子，可如果孩子都不愿意好好待在爸爸的庇护下，那爸爸再撑着这片天又有何用呢。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应该知道我今天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好孩子，不要再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也不要折磨我们父母，更不要推开一个真心爱护你的人。”
　　病房的门被关上，莫明夫妇已经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两个年轻人。
　　脸上的泪水已经干透，可那分明的泪痕清晰地布在上面。秦御的手刚刚触及，床上的人便侧头避开。
　　“你先回去吧，我想静一静。”她说。
　　这一夜，除了护士进进出出，病房里只剩下久久难以入眠的莫静。
　　第二天秦御出现的时候，她正靠在床头吃粥。他将东西放下，走到她跟前说：“今天很乖，一碗粥都快吃完了。”
　　闻言，她头也不抬地继续和碗里的粥奋斗。
　　“是啊，我说我喂她吧，她还非要自己吃。”李秋脸上堆满了笑容，看来这一夜，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莫叔叔呢，怎么没看见他？”秦御在沙发上坐下，紧绷了几天的面瘫脸终于焕上了点颜色。
　　“说是要去买什么东西，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我去找找他。”李秋一面看着手表，一面嘴里念叨着什么，其实不过是想给两人独处的机会，很多事只要说开就没什么了。
　　莫静擦了擦嘴角，想尝试着把碗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手刚伸出去，就被接了过去。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
　　等了片刻，也不见对方开口，莫静说道：“秦御，谢谢你。”
　　谢谢。显得如此生分。
　　秦御的心里一抽，感觉到了异样的疼痛。他终于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轻轻吻上她的眼睛，“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此刻，她的心里五味杂陈，被搅得不知是何滋味。这么些年的岁月，这么多白天黑夜的日子，他们之间确实不需要说“谢谢”。
　　“我们……我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理应谢谢你的。”莫静推开他，伸手摸了把自己的耳朵，身体往后靠，以便和他保持些距离。
　　秦御看得分明，每次说了违心的话，她都会伸手摸自己的耳朵。
　　“这就是你冷静了一夜想到的结果？”他故意冷声问道。
　　“曾经年少的我们，都会做一个青春的梦，可时间告诉了我们，那些被交织成五彩斑斓的梦终有一天会破灭。从你离开到回来，从我们在一起后发生的那些风波，其实我早该知道，我们之间注定横着一条鸿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强行在一起，注定不会有结果。所以，我们如普通朋友般对待彼此，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什么叫言不由衷，什么叫反其道而行之。明明心里很希望得到他的爱抚，希望他能带自己走出现在的困境，可到嘴的话偏偏变了样。
　　秦御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绕着床走到床头又走回来，只见他一改之前的温柔，深锁着眉头，口气认真又带着点负气，“莫静，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爱过，怎么会没爱过。不，是一直都爱着，很深很深地爱着。
　　莫静低垂着头，缓缓开口，“爱过，就算你离开那么几年，我都没有停止过爱你，可是现在我觉得这份爱太过沉重，我真的累了，秦御，我们……”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嘴唇就已经被重重地堵上。少了平时的温柔缱绻，尽是霸道和强硬。
　　眼睛看不见的后果就是触觉变得很灵敏，她一再抵制，终是敌不过男人强势的力道，直到两人的口腔弥漫着腥甜的味道。
　　“不要推开我，更不要放弃我们的感情。”他放开她的唇，又舍不得在上面吻了吻，轻轻舔去她唇上的血渍。他拿起她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沉声说道：“我一直都在，就算我人离开了，可我的心一直没离开过，从你进校园的那一刻，我就不准备放开你，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人。这里除了你，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我不博爱，给了你，便一滴不剩。”
　　莫静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一点点地软下来，心也一点点被融化开来。感动吗？感动的。这样深情的告白哪个女人会不感动。
　　忘了那些不愉快的前尘往事，就当这次飞来的横祸是新的开始。
　　腰身被一双藕臂缠住，秦御的嘴角扬起好看的笑容，把人紧紧地抱进怀里。
　　“疼吗？”他抚着她的下唇怜惜地问。
　　回答他的是一记拳头，砸在胸口却不痛不痒。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不过，为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还是要好好惩罚你一下。”
　　结果，这个带着一脸邪笑的男人毫不怜香惜玉地欺负了一个毫无招架之力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