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出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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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天空放晴，露出一点清朗的颜色。九舒收下手令，目送聂谦与无摧带着一队尹州水军登上战船。
聂谦站在船头看了九舒一会儿，九舒扬眉一笑，朝他挥了挥手。聂谦想跟他说此去燕国一路小心，又想跟他说若有消息记得先以书信回京，又想嘱咐他事成之后早日还家，然而到了口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最终向楚衔喊道：“楚先生——有任何情况——记得立刻传书予我——”
楚衔提声应道：“好——！！”战船起锚扬帆，渐渐行远了。
聂谦一直到看不见岸上的那几个小小人影，方叹了口气，向船舱走回。无摧忽闪着明净的大眼看着他，似乎尚不知自己要做什么，要去哪里。聂谦看着他，想了想，道：“你几岁？”
无摧伸出两只手，掰了一遍发现不太够，只得又拉起聂谦的右手，再掰了一遍，认真道：“十五！”
聂谦笑道：“那我比你大，以后要叫我哥哥。”
他这句话长了些，无摧不太能理解，聂谦便指着自己道：“叫哥哥。”
无摧歪歪头，懵懵懂懂道：“哥哥。”
聂谦很满意，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乖。”
无摧立刻抬起头，充满希冀地望着他。聂谦一时不解，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无摧眼神灰蒙蒙地低下了头，嘀咕道：“肉肉……”
聂谦懂了。无摧从小被狼养大，不懂人言也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楚衔初时训练他时，必定采用的是训狗之类差不多的方法，做对了什么事情，便拍拍脑袋赞一句乖，之后奖励一些食物。他翻了翻几个包袱，楚衔毕竟没忘记这事，在其中一个包袱里塞了满满一包零嘴，多是云片糕、粽子糖、熟腊肉、小鱼干等物，便拿了一块鱼干，递给无摧。
无摧果然高兴起来，放入口中咀嚼。他吃得快，嘴角几乎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却没有狼吞虎咽，每一口都仔细嚼碎了，又确认没有粘在唇边嘴角，才咽下去。聂谦道：“吃相不错。”无摧看了他一眼，没懂，聂谦笑道：“吃饭，教你？”
无摧点点头，有点委屈地伸出手掌，道：“不乖，打手心。”聂谦“噗嗤”一笑，知道多半是楚衔打的，一看他手心，却又慢慢收起了笑意。无摧的手掌心全无少年人光滑细嫩的模样，横七竖八的都是各种各样的伤口，有擦伤，亦有野兽咬伤，反而没有什么被打的痕迹，想是楚衔怜爱他，没有当真下狠手。
聂谦看他将鱼干吃完，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包袱，知道他已经记得食物在哪里了，笑道：“不能多吃。”无摧听明白了，委屈却又听话地点点头。聂谦看他的样子，竟没来由地鼻头一酸，喃喃道：“楚衔把一匹狼训成了狗……”
这句话无摧自然是不懂的，但他对人的情绪却能很敏锐地察觉，感觉到了聂谦的不开心，像小狗一般用毛绒绒的脑袋在他肩头蹭了蹭。聂谦摸了摸他，道：“不知道是让你混在狼群中整日茹毛饮血嚎叫林中快活些，还是让你跟在我们这些人的身边卖命跑腿快活些。楚衔想必原本是本着为你好，让你过正常人日子的心将你带出来的，却没有问过你自己更喜欢过什么样的生活。”
他捏了捏无摧的耳朵，目光中却有些怜惜，低声道：“然而人哪能样样都占呢，你站起来行走，吃煮熟的食物，也都是有代价的，是吧？”无摧敏锐捕捉到了“食物”二字，喉咙里咕嘟一声。聂谦失笑，望向远处，战船行出已远，河面零零散散地又有渔船出河，偶有鸬鹚入水，钻出来后又被渔夫按住脖子挤出鱼来。
聂谦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鸬鹚喉头的那个环也到了自己颈中，有一股难以言明的微微的窒息。身而为人，即便是太子，即便是天子，喉头也总有一枚无法移除的枷锁，到头来，大家跟鸬鹚都是一样。
有水军和战船的护送，聂谦与无摧一路无惊无险，仅用三日便已到达临州，在此处换为车马，再用二日便可到达京城。楚衔安排周到，改走陆路后仍留十名兵卒护送太子回京，一路基本可以无忧。
当日晚上聂谦等人仍在驿站投宿，聂谦自行去打水洗漱，顺便给无摧擦了擦脸。他一向是被人服侍照顾惯了的，如今反过来照顾无摧倒也不以为苦。等他吹灭了油灯，无摧在夜间也能视物，却也不上床，只在他床尾安安静静趴着。
他在船上时也这般睡，聂谦劝了好几次叫他上床去睡，无摧不知是听不懂还是不愿意，始终宁愿蹲着打盹，聂谦便不再勉强，一开始半夜一睁眼只见床尾黑乎乎的一小团还常常吓一跳，几次后也就习惯了。
聂谦几日来终于脚踏了实地，侧过身来，外面寂静无声，秋虫也已不再鸣叫，一阵微风吹过后，夹着风，可以闻到极细微的草木香气。聂谦披了件衣服起身开门，在门外守夜的士兵向他一礼，问道：“殿下有何不妥？”
聂谦怔了怔，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起来开门，许久才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士兵道：“殿下大约没闻到过，这是打了谷子后，剩下的秸秆晒干的味道。”
聂谦道：“我前些日子看着还都在长呢，现在就打谷子啦？”
士兵恭敬道：“是的，寒露无青稻，霜降一齐倒，就是说稻子谷子过了寒露便全部由青转黄，到了霜降便全都收割了。如今过了霜降啦，殿下不知农事，无怪不太清楚。”
聂谦应了一声，望向浓浓的夜色。那一片他和九舒一同看过还啃过的高粱，大约是只剩下满地短硬的茬儿了。想到高粱便难免想起当夜的大火，他心中忽地起了一个念头，那次弓手围困驿站，火烧驿站不说还死了不少人，事态闹成这样，照理来说当地官府不可能不追查，但是这一路行来，虽然走的水路，但沿途停靠的码头等处，连官府告示都没见过几张，未免有些不太正常。
原先他和九舒都猜测这帮弓手是燕国派来的，从要他命这一点看来，多半是与鸣凤公主不想嫁给他脱不了关系，如今看来，似乎还有其他更深层的原因。
聂谦沉吟了一会儿，刚要回房，就有士兵了一只驿站信鸽过来，从鸽腿上取下信筒，道：“殿下，楚司马来的书信。”
这么快就有消息要报了？聂谦略有些疑惑地拆开，薄薄的纸笺上仅有两行字：“子归出发，取道泽山关。”聂谦怔怔然，见他许久不归的无摧从床尾跑过来，聂谦瞧了瞧他，忽然伸出手捏住了他圆圆的脸颊。无摧的脸被捏成面团，道：“咋摸惹（怎么了）？”
聂谦低声道：“他是为了我……萧回要去泽山关等萧寅见面，他取道泽山关是为了去那查探萧回的动向……”声音愈来愈低，几不可闻。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出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