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一个攻如何在宫斗中活下去》禾灯

30、出使之人

　　此言一出，聂谦、九舒，包括一直安静听着的李骏都是一惊。聂谦不由自主地扭头望了望篝火旁的尹州百姓，他们同无摧一样，丝毫不知他们在谈论这些足以颠覆大楚国运的大事。

　　楚衔笑了笑，继续道：“陛下被俘仓促，来不及留下吩咐，现在没有传位诏书，太子无法继位，只因名不正言不顺。微臣要太子去请这道诏书的原由，也不是要殿下立刻即位，立刻即位对陛下不利，但有诏书，起码对殿下是个保障，无路可退时，尚可作最后一搏。”

　　聂谦明白了，点了点头。楚衔又道：“陛下是明君，会明白殿下的意图。”

　　聂谦叹了口气，道：“我晓得。那泽山关一事，楚先生又是否已有计较？”

　　楚衔卷起那张地图，卷得整整齐齐，方交到聂谦手里，道：“这件事同样得在派人出使燕国时解决。燕国如今有储君萧凛，鸣凤公主正是其妹，另有皇子萧回亦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太子认为，主张礼待陛下的是哪位皇子？”

　　聂谦思索了一下，道：“萧凛。”

　　楚衔摇了摇头，笑而不语。聂谦“啊”了一声，道：“对，是萧回！他主张礼待陛下，鸣凤公主嫁来大楚，只怕也是他的主意。”

　　楚衔颔首道：“然也。萧凛其实恨不得陛下赶紧死的，陛下死了，燕楚大战一触即发，他妹妹自然也不必嫁来大楚。”

　　聂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自己遗漏了，正在苦思，九舒道：“但鸣凤公主远嫁一事，若无燕国国君同意，必然也难以成行。由此可见，国君也认为如今尚不到两国大战之期，还想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萧凛若是足够聪明，应该礼待陛下，这样他妹妹在我国才不至于被苛待。太子殿下刚才之所以猜是萧凛，大约就是这样想的。”

　　聂谦心中一动，望向九舒，九舒伸过手来握他的手，他下意识地缩回，低声道：“对……我是这样想的。所以由此可见，这位萧凛储君，脾气只怕爆得很，远不如萧回那样狡猾阴沉，是不是？”

　　楚衔赞道：“正是如此。这泽山关的彩礼一事，不妨也从萧凛入手。”

　　他没有细说，聂谦心中却已有了个计较，道：“我懂了。”楚衔笑了笑，另取出一张薄薄的纸笺，却是递给九舒的。

　　聂谦一脸疑问，九舒接过藏入怀中，道：“好，我来为殿下走这一趟。”

　　聂谦这才明白他们的意思，急切道：“什么？不行……我不让你去。”

　　九舒看了他一眼，道：“我不去，谁去？”

　　聂谦一时语塞。他手中并无可用之人，回朝之后满目之间几无可信之徒，楚衔说的出使燕国要做成的这两件事，无一件不需要文武双全胆大心细，他身边除了九舒可以去，还有谁可以去？

　　楚衔道：“殿下手边带着印鉴？明日出发回京之前，给子归一道手令，子归便可直接去往燕国。”

　　聂谦呆了呆，道：“……直接就去了吗？不……不跟我回京？”

　　“此处离燕国已近，回京后再来，一来一回之间太过费事了。”九舒道，“婚期已不远，没那么多时间可以耽搁。有无摧保护殿下回京，我也可以放心。何况无摧尚年少，又不多嘴，代替我在张良娣寝宫中待上一段时日，想来也还可以。”

　　他在听到楚衔说出使燕国之计时便已经明白了楚衔将无摧赠予聂谦的用意，聂谦却没有想到。他呆滞了半晌，才道：“我……他跟我都不熟，我怎么知道他行不行！”

　　楚衔微笑着拉过无摧的手，将他的手和聂谦的手握在一处，对无摧道：“保护他，跟他走。”无摧明净黑亮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疑惑和难过，却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沉默着点了点头。

　　楚衔道：“无摧从小在狼群中长大，兽类不会撒谎，因此无摧也不会骗人。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聂谦感觉到少年微有些粗糙的手，看着他诚挚的双眼，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却没来由地抑制不住难过。

　　楚衔摸了摸无摧的脑袋，温和地道：“去道别吧。”无摧听懂了，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走向那几对绿莹莹的瞳孔，忽然趴倒在地，仰起了脖颈，口中忽然发出了如小兽一般嚎叫的声音。他嚎叫完毕，旁边的狼嚎声如同应和一般地也响了起来，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停歇。

　　聂谦虽然不能懂他们在交流些什么，却看懂了。无摧舍不得狼们，狼群也在舍不得它们从小养大的这个孩子。他心中一阵酸楚，忽然感怀身世，竟觉得自己眼角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不受控制地溢出，慌忙站起身来道：“好了我知道了，第三件事就等楚先生来京之后再说吧。明日出发，我……我早点休息了。”

　　九舒也站起来，向楚衔一礼道别，跟在他身后。聂谦走了一会儿，才发觉九舒还跟着自己，一时被种种情绪塞满了胸臆，忍不住回头道：“跟着我干什么？”

　　九舒道：“……你认识回府的路？”

　　“……”聂谦气疯了，道，“不关你事！我回去找楚衔带我回去！我他妈又不是没有你不行！”

　　九舒叹了口气，道：“无摧不太懂怎么和人相处，你对他要和善些，他听不懂话的话，也耐心点教他。”

　　聂谦忍无可忍了，大怒道：“走开！你们就都只会同我说这些大道理，以为我什么都不会，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就连暗暗帮我安排好回京之事，换掉我的侍卫，都不用我同意，不用告知我，仿佛一起都理所当然，猜不到想不通完全是我笨！你也一样，妈的，小时候你就嫌我笨嫌我不如逊哥，现在也是为了对得起逊哥对得起宁将军才勉强留在我身边，哦不，恭喜你马上要离开我了！我是对不起你，我再欠你良多也不过只能还你一条命，你要么就拿走，不要就不要，我永远不可能比逊哥做得好的，不用你委屈着自己陪着我这个废物，可以吗？够了吗！”

　　他头一次对九舒发这么大的火，说到最后已忍不住带上了哭腔，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下来，回过身去用力擦了擦眼睛，定了定神，才道：“对不起，我们回去吧。”

　　九舒拉住他的手，带他一路回楚府，刚走到一半，雨一滴两滴地落下来，连绵的秋雨又开始下了。九舒将自己的外衣解开，让他钻进宽大的下摆，自己一手护着他的脑袋，道：“刚好，别又受了风寒。”

　　聂谦鼻子里“嗯”出一声细如蚊蚋的回答，感觉着他温暖的体温，想了很久，才低声问道：“如果你……我是说如果，一切都平定了，我们和燕国的事情也解决了，我也顺利即位了，你还会，回边疆去，守着逊哥的衣冠冢过完余生吗？”

　　九舒沉默了一会儿，道：“会吧，答应了的。”

　　聂谦不再说话，闷头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楚府，九舒摸了摸他的额头，确信没有淋湿也没有发烧，道：“早些洗漱睡下吧。”

　　聂谦道：“你在燕国办好事要记得回来，你是我后宫的侧妃。”

　　九舒点头笑道：“知道了，臣妾这么受宠，对吧。”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说，聂谦却远没有当日的心情，抽了抽鼻子，径自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