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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玄宗 ...


  •   霜虽伤重,但绝不是什么听天由命的不治之症。玄宗里多的是救命的东西,饮川只用半天便让一只脚踩进鬼门关的霜活蹦乱跳,完好如初。玄宗里那一出,不过是饮川配合剑落春秋演戏。

      闻人兄弟一直养在白鹿青崖,两人还不曾下山游历,对于复杂的人世全无认知。尤其是闻人逸,那倔脾气,认定的事谁都拉不回来,简直跟吭哧吭哧的老水牛没区别。道理跟他用说的,他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个响就没了。

      剑落春秋故意不阻止他,便是要让他知道,莽撞行事的后果远比他想象的严重。而且闻人逸近来的确飘了,他们两兄弟四岁便握剑锻体,普天之下再找不出这么年轻的养气剑修。偏偏此时他家中又遭逢巨变,如此剧烈的心境转变,最容易让心魔趁虚而入。经此一事,既给他一个教训,同时也让是让他静心。

      剑宗、玄宗和法宗各在不同山头,普通弟子平日里无事是不会去别宗山头打转。此事过后,霜便可在玄宗安心修行了。

      饮川医好霜后就不见人影了。

      霜虽然不清楚饮川用了哪些法子救活他,但也不会蠢到把这当时寻常打架。得益于戳得他昏不过去的痛楚,饮川和剑落春秋的话他都听在耳朵里。

      他知道饮川和剑落春秋在骗闻人逸,但他并不关心。短短半个时辰,从魂殿到闻人逸,霜经历两次死里逃生。

      两次生死一线,让霜明白了两件事:

      其一,蠢不是原罪,弱才是;

      其二,他不想死。

      霜本来就不是什么淡泊随性的人,不如说与淡泊随性截然相反。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是这样。他做事力求做到最好。多的是人说他争强好胜,他也不反驳。

      他反驳不来,总没法说,是为了证明自己存在。没有爹娘,没有姓名,大家叫他都喊“喂”,“没名的”……小孩子的创造力很强,霜和他们吵过打过,吃了几次亏便不再理会。他生得聪明非常,过目不忘,又肯用心,考试常是第一。霜知道大人们背后教训自己孩子都拿他做榜样,他觉得高兴。不是扬眉吐气,而是只有这样,才觉得自己也是确实活在这世上的人。

      他虽然高兴,但也不会表露出来。委婉一点,是喜怒不形于色;直白一点,其实就是闷骚。许多年过去,做最好的那个已经变成霜的坚持,霜的习惯。

      这样的霜,在药房里沉思了一会儿。从自己刚刚想明白的两件事里得到两个结论:

      其一,他要修道;

      其二,他要做最好的修士。

      他拍掉自己胸口闻人逸所留下的淡淡脚印痕迹,把不合身的道袍整理好,去往先前斐影介绍过玄宗弟子进学之所:名道殿。

      名道殿很大,少说可以坐两三百人,但里头的人却很少,台上一个,台下两个。

      霜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门玄宗简介的小册子。早前斐影提过一嘴,每个新入门的弟子都有本宗简介的册子。霜翻到最后的名单页,只有短短几行。

      玄宗宗主:饮川。

      目前唯一的代殿主:云无心

      目前幸存的弟子名单:别歌新阙、幻葬、赋冷泉、墨逍遥、霜

      霜马上了然,饮川说玄宗式微,用词真是十分谦虚。

      这哪里是式微,怕是离倒闭也不远了。

      霜捏着小册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还在犹豫之间,一阵清风扑面。霜眨了下眼,面前便多出一个身着玄色道袍的少年。

      “哎呀,这不是小师弟嘛?”来人伸手拍了拍霜的肩膀,“咦,骨骼不错,送去剑宗其实也不错。”

      霜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

      “剑无双,这是玄宗小师弟,和你剑宗没什么关系。”屋子里仅有的两位学子,另一位青色道袍的修士淡淡开口。

      “别这么小气嘛,三宗同属道门,如今法宗坐大,我们两宗应齐心协力不分彼此,才能和法宗抗衡啊。”

      “方才还说什么三宗同属道门,转头就要抗衡法宗,满嘴跑火车也要适度啊。”青色道袍的人放下手中书卷,他推开剑无双,走到霜面前来,面上浮出淡淡笑容:“先找地方坐下吧。”

      他面容生得十分温柔,眉间有一朵小小的莲花瓣印痕,让人心生亲切。

      霜点点头,在一旁坐下。他想了想刚刚二人对话,试探问道:“师兄如何称呼?”

      “我名为别歌新阙,他叫剑无双,虽然是剑宗之人,但常年住在玄宗。不用与我客气,更不用与他客气。”别歌新阙言毕看向台上,“小先生,师弟初来乍到,不如今天的课业就到此为止?”

      霜看向台上讲师,他面上淡淡,丝毫没有授业被打断的不悦。讲师点点头,对别歌新阙道:“别歌新阙,有劳你了。”他说完便没了影踪。

      霜推测此人就是玄宗唯一的代殿主,云无心。果然,别歌新阙对他笑道:“小先生名云无心,玄宗唯一的神魂期修士。小先生最近刚出关,才得空教我们。一年中有大半日子其实是见不着人的。他自觉尚不能为人师,又无益于我们,不肯受一声先生。所以大家都叫他小先生。玄宗修行多靠自己,所以师兄师弟全看进门时间早晚,你不必拘束。”

      霜点点头,记在心里了。

      剑无双坐到桌上,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琵琶,悠悠弹起来:“我就喜欢你们玄宗这一点,地方大,人少。就那么几个活人还经常见不到人影。道法自然,无外乎如是。”

      “你天天往这里跑,也没见剑落春秋把你怎么样,可见剑宗的也是相当道法自然。”别歌新阙道。

      “欸,我哪有天天往这里跑。”琵琶音陡然拔高,剑无双理直气壮,“不过是一月来一次,一次住一月而已。”

      别歌新阙叹道:“你就算住在玄宗,三宗论道之时,你也不能代表玄宗。”

      霜一直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虽是无意义的闲谈,但对霜这个初来乍到的普通人来说,仍可得到许多有用信息。见两人似乎并不讨厌他,霜斟酌着插话:“三宗论道?”

      果然,剑无双没再贫嘴,别歌新阙也不去挑拨他,而是跟霜解释起来。

      道门每十年会有一次论道大会。届时道者们齐聚三清广场讲道论道。此举本意是不同宗门之间相互交流切磋,与会者都能有所得。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三宗一较高下的盛会。
      当初分宗时三宗并列,只是世易时移,如今法宗鼎盛,剑宗人数虽不及法宗三分之一,但剑修凶悍,气势和战力都不输法宗。名义上是三宗并列,但玄宗基本被其他两宗全方面碾压,三宗论道时更是被摁在地上摩擦。

      “最近五百年里,玄宗已经没人参加了,三宗论道名存实亡,只剩双宗龙虎争斗。”别歌新阙谈及玄宗没落,语气仍是淡淡,不见任何遗憾叹息。

      霜十分疑惑,问道:“既然当初分宗时平起平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剑无双在两人面前的桌上躺下,叹道:“这个我听我们宗主和你们宗主讨论过,说是如今道统没落,整个世界都在经历道之衰竭。最近两万年间,你们可听说有人飞升?——盛极必衰的道理。在这样的环境下,修士们都只愿走大道。剑修者,以剑证道,以剑证心,苦是苦了点,但对资质的要求比法宗要低一些。更何况,剑灵与剑府都是可易主的……”剑无双顿了顿,而后才慢慢续道,“法宗向来自诩是正统道修,修法炼器,虽然有些千篇一律,但且不论早前飞升的真仙皆行其道,便是在此世,成丹合道者,人数也远超过其他两宗修士。道统衰微,几百年内看不出什么,但两万年过去,玄宗至此,情理之中。”

      霜彼时还不能理解剑无双所言“剑灵与剑府都是可易主”是什么意思,但法宗兴盛、剑宗仍有一席之地的原因,他姑且理解小半。但道统衰微与玄宗没落的关系,他没听明白,却也不好意思再问了。

      别歌新阙敛眸冷言道:“三千大道,殊途同归。道修何来正统与异端之说?固步自封,法宗之衰落,至今日始。”

      霜低头不搭话,看来别歌新阙师兄,对法宗的意见很大。令他意外的是,剑无双居然也赞同此话:“你说得对。”

      “法宗这么不招人待见吗?”霜好奇问道。

      “呵,法宗。”

      这是别歌新阙的冷笑。

      “一群臭傻嗨。”

      这是剑无双的评价。

      霜内心不由多亲近直白的剑无双一点,同时也感念幸好自己的师兄是别歌新阙,而不是剑无双。但很快他就发现,剑无双是不是他亲师兄其实不打紧。因为剑无双,真的是一个月在玄宗住三十天,没人真的赶他,他也不会走。

      霜内心揣测,剑无双可能在剑宗被排挤了。他内心不由对剑无双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亲切。

      好几年后,他才发现,剑无双在剑宗混得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在一个差点丢了命的普通午后,霜开始了自己在白鹿青崖,枯燥却妙趣横生、漫长又转瞬即逝、平淡也浓墨重彩的修道生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玄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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