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缈漫》浊玉有瑜

2、同伞不同遮

　　顾家是沭阳城有名的仁厚之家，也不知是不是这份从祖先积下来的福分，即便顾家拥有灵根之人少之又少，可拥有灵根之人却皆为人中龙凤，被各大门派收为弟子;即便处于四面楚歌之时，也总有不知从那个旮旯角里跑出来的贵人相助，总能化险为夷。

　　“娘，这身衣裳好漂亮！”李上沅换上了新的衣裳，在李大娘身前转了一圈，虽然到顾家里来已经有一月有余，吃穿用度教之以前也大为不同，可这件衣裳怎么看也不像是一般奴仆子女可以拥有的：“好滑好舒服啊！”

　　李大娘正收拾屋子，听见李上沅的话，抬头笑了笑。李叔背靠着木桌翘着二郎腿坐在木椅啃着一个品相良好的果子，微微抬着下巴撇了一眼李上沅:“别弄脏了，这可是要在明天顾小姐百日的时候穿的。”

　　“要是她天天都百日就好了。”李上沅看着家里添上的几处红色窗花饰品，桌上不曾见过的几盘糕点，又低头轻轻抚了抚袖口的花纹。
　　“要是上沅争气，不用顾小姐百日你以后也可以穿上这么漂亮的衣裳。”李大娘将红纸缠绕在凳腿上，微微抿开了嘴。

　　“人顾小姐是什么命？”李叔嗤笑一声，将果子核掷入篓内：“人可是顾家族长的宝贝孙女，顾仙人的亲妹妹。一出生额心就带着一朵金边牡丹，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富贵命。世间有哪几个可以比得上？做人儿啊，还是得脚踏实地，不要肖想自己配不上的东西，上沅，你说是不？”李叔端起茶碗倒了一大杯茶，话虽是问李上沅，眼睛却死死盯着李大娘。

　　屋内一片静默，李叔看着背对着他干活的李大娘，长叹一声：“这同遮不同柄，同人不同命啊。”

　　“老李，轮我们班了，巧云姑娘叫人喽！”
　　“诶，来了！”李叔马上将腿放下，换上一脸谄媚的笑容，小步跑着出去。
　　“上沅……”李大娘听见门咯吱一声被推开的声音，这才转回头对着李上沅。
　　“娘，我明白。”

　　次日，顾家张灯结彩，车马往来络绎不绝。李上沅坐在屋内，都可以听到外头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李大娘和李叔一遭下人们早就去主屋外头忙去了，只留下像他们这种半大不小，什么忙也帮不上的娃子们留在屋中。
　　李上沅偷偷将门打开一点儿，探出小脑袋看看外面的情景，对屋的房门也正巧伸了个小脑袋出来，两人相视一笑。

　　“听说这次顾小姐百岁宴上还会有仙人过来，为她祈福。”对门的小姑娘眨巴着眼睛，一只手勾着自己的麻花辫，可爱极了。

　　“真的吗？仙人！”李上沅羡慕地望着主院的方向，丝鼓声中似乎带上了几丝缥缈的仙乐，要是我到主院去，会不会，也有机会被仙人祈福。李上沅将门开的更大，往外踏出了一只脚。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今天可是顾小姐的好日子，要是你们不听话冲撞了那个贵人，小心你们的皮！”一婆子从院门外走过，这几天忙碌得让她憋了一腔火气，看见冒出头来对话的两人，不由分说得就是一顿斥责。

　　李上沅讪讪得关上了门，坐在椅子上，伸手从桌上拿了一块糕点吃着，脑子里却胡乱想着若是她能与仙人相遇的场景。

　　也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几盘糕点在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含着中所剩无几，李上沅才发现自己肚子已经撑得不行，她从椅子上蹦哒下来，准备在屋内走走消食，就听见外头传来一片嘈杂声。

　　凄厉的尖叫与是不是发出的嘣啵铿哐的声音取代了越来的丝竹管弦，是不是还有几声尖细的刺耳笑声。
　　李上沅疑惑的走到门边，想打开房门看看，却又被那怪异的声音唬住了胆儿。她犹豫了许久，终于将手放在了房门上。砰！房门被猛然推开，狠狠地打在了李上沅身上，将她推到在地。

　　“上沅，听着，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李大娘匆匆从外面跑来，也不顾李上沅疼得泪眼汪汪，一把抄起她就往屋内跑。李大娘掀开被子又合上，最后急忙地将她塞入床底。李大娘打开衣柜，掏出一件旧衣裳，扯开内衬中一块丝毫不起眼的补丁，从中掏出一张符纸。

　　李大娘咬破手指，挤出一滴鲜血在符纸上画了画，将它贴在了李上沅身上，符纸无火自焚，却半点也没有伤害到人。

　　“娘……”李上沅有些惊慌，她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能想到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无非是爹爹喝醉酒时的骂骂咧咧。但她瞬间被自燃的符纸吸引去了注意，并没有发现那双原本盛满慈爱的眸子，如今混浊得像个将死的老妪一般：“娘，你是仙人吗？”

　　李大娘没有回话，只是浅浅的笑着，手指轻颤着从脖子接下一颗黑色的石子做成的饰品挂在李上沅的颈间：“此物不可外露。”她又顿了顿，在李上沅印下一吻后，用手捂住她的嘴:“嘘，活下去。”而后抽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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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清师叔，沭阳城中……”林琅手中的方盘剧烈的颤抖着，灰黑色的气流流转在玉盘之中。苏玉清未等他话说完，纵身一跃，从飞舟上径直往下。均霜顿时出鞘，带着凛冽的剑意划开长空。

　　“林珑，向下。”林琅沉声吩咐:“下有邪修，万事当心。”
　　“是！”

　　待林琅一行人赶到顾家，行至主屋，白袍下沿被血污沾染成黑色，横尸遍野：仙风道骨的有，穿金戴玉的有，粗布烂衣的也有，奇形怪状，半人半妖的也有，如今倒是都躺在了地上，不分你我他了。苏玉清正一剑刺入一位半人半妖的邪修体内，均霜寒气四溢，令邪修的面容上浮现一层白霜。

　　“能为主上效命，死而无憾！”他哆嗦着说完这一句话，冰霜乍消，眼中闪现一种邪意的红色。苏玉清眉头微蹙，一手掐诀结下一个结界，另一只手操控者均霜一路往下，在他自爆前将他丹田捅了个两半。苏玉清手中蓝光一闪，而后震出一道劲气，邪修便顿时泯于烟尘。

　　“你们四下搜寻还有没有幸存者或者余孽，注意安全。”苏玉清到时邪修以没剩几个，被她捅了个遍。可依照顾家如今的状况，这次来的邪修，必有个厉害人物在里面，原希之事，不可不防：“小心有诈。”

　　众人点头，二三结队四下搜寻起来。鲜血混着泥土成了黑色，在地上蜿蜒留着。一婆子双眼暴突，手死死的抠在地面上，身腿分离，血肉模糊，形容恐怖。林珑看也不看就往前走，在修真界，可要比这要可怕千万。有一处的尸体堆得格外密集，林珑踏空而进，一妇人成弓状跪于地，头发被撕扯得散落在地，团成一团。身上的锦衣被血迹侵染得已看不出上面精细的花纹。背上血肉外翻，白骨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洁白无比。林珑移开眼，却被她身下的细小的呼噜声所吸引。

　　“这还有个小孩！”林珑弯下腰将一个包袱状的东西从妇人身下小心翼翼地抱出。一婴孩被好好地包裹在了柔软的襁褓之中，双颊犹带泪痕血污却睡得极香，还打起了小呼噜。

　　“金边牡丹？”苏玉清走来，接过小孩，轻轻抚过她额心的花，低声道:“有了个金边便是牡丹，否则，是朵芍药或者夹竹桃也不一定呢！”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一时间若春光破了冰雪，惊艳了众人：“这孩子与我有缘，带会玉昆宫去吧。”她将她颈间的长命锁翻了个面，用手指摩挲着背面的字：“顾子苓 ？小子苓呵！”

　　玉昆宫一行人已从主屋走到了下人住的地方，双脚走在地上粘腻异常。一声怯生生哭腔引得众人望去：“你们……嗝……是仙人吗？”一五六岁左右的女童从屋内走出，眼睛哭的像个桃子似得，在看到他们之时却升满欣悦。

　　李上沅久久没有等到她娘回来，外头哭爹喊娘的求饶与救命声震彻了她的心肺，可她又谨记着娘亲的吩咐，待在床下捂着嘴死死把喉咙里的哽咽吞下。直到外头渐渐归于平静，这才受不了床底的黑暗与孤独，爬了出来。可外头的景象更是将她的魂都吓飞了，纵容她在没有见过世面，可地上人身下流淌的红黑色粘稠液体，分明就是学啊！李上沅半开着门，愣愣地望着院子，扯开喉咙想要放肆的尖叫，却怎么也放不出任何声音。

　　李上沅伸脚跨过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跌跌撞撞的跑到苏玉清一行人面前，死死拖住了苏玉清的裤腿：“仙……仙人，我娘也是仙人，你能带我去找她吗？我求你了。”

　　“林珑。”苏玉清喊了一声，林珑便上前捂住了李上沅的眼睛，掰开她的手带下去好生安慰。“若是有灵根，便带回玉昆，若是没有，变找个地好生安置便是。”苏玉清对着林琅吩咐道，却也没有放低音量。

　　离顾家惨遭血洗已过三日有余，归去玉昆宫的飞舟腾与高空之上，李上沅怔怔地看着那清冷高贵的神仙姐姐怀抱着据说是顾家小姐的婴孩，轻轻摇晃着手中一块剔透的冰蓝色宝石逗她开心。顾子苓伸手想要捕捉眼前摇晃的的东西，咯咯咯地开心直笑。

　　同遮不同柄，李上沅脸上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双手在不知不觉中握了起来。
　　同人不同命。李上沅不自觉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如果那是自己……如果娘在这里……如果……

　　“怎么了？”林琅看着李上沅愣愣地站在一边，双眼放空不知想些什么，出言问。
　　“没……外面的太美了，我……我没有想到我们就在天上飞……”李上沅不安地低下头，双手将衣角揪成一团，默默地流着泪走到飞舟边缘。林琅略有些奇怪，却也当她遭遇大祸，心态还未扭转回来，没有放在心上。还得让林珑安慰安慰，他望着李上沅，想。

　　飞舟腾于云层之上，在地上晚只有豆大点的鹰张着打翅呼啸着从飞舟下略过。靠近舟沿，保护结界将狂风隔绝在外，却也有缕缕清风拂过。李上沅往下望去，万物皆似匍匐于地，而自己高高在上，这感觉，可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