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缈漫》浊玉有瑜

1、仙人抚我顶

　　昆仑山脉终年积雪，半山腰上以是云雾缭绕，高不可攀。
　　山腰之下，还有些许谋生计的人迎着风雪赌上性命去采摘生于冰雪之中的药草，山腰之上，却鲜少人胆敢踏足，抑或许是不能踏足。

　　附近的小村庄一直都有个传言，昆仑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但如果是更加遥远的大城池中的修道之人便会明白，昆仑山，是玉昆宗的宗址所在。

　　莫约昆仑主峰的山腰之上，云雾缭绕的积雪不知怎么就此止步，违反自然学的春意凌驾于冰雪上，煞是奇妙。在往上，就可看见山顶隐约有座宝殿的模样。

　　殿内十分空旷，只有三四个人围绕着一方刻画着复杂符文的铜盘坐下。铜盘悬浮在半空中，顺时针缓慢地转动着，一处立体的景象便出现在了它的上方:

　　铜盘上呈现出的女子一身月白长衫，长发用玉冠高高竖起，发尾正巧与腰带一起凸显出那不堪一握的柳腰。极其素净的衣着，极其清冷的人儿。她身后是一片狼藉，一地枯木与毫无绿意的黄土。几个穿着一致的弟子用着一些特殊的方法摧毁着地上散落的阴冷物件，一弟子将手点在黄土之上，点点绿意从她掌心散落，一颗枯木竟就此抽出了道新芽。

　　“玉清，此行可算顺利？”殿中坐上位的老者将右边的袖子往里拉了拉，袖子便空瘪着贴近了胸膛。
　　“并无什么损碍，顺利的有些、诡异。”苏玉清微微侧过头，顿了顿：“除却雍州，我听闻西域的邪修，也开始重新活跃起来了。”

　　“看来……”话还未说完全，苏玉清猛然转身，手中的剑便以一化十的朝着一个地方轰了过去，剑光却在半路生生炸开。苏玉清缩地成寸，右手反握住均霜剑抡了个剑花，左手掐诀，环视四周。

　　四下并未再出现什么异样，苏玉清刚将均霜背到身后，就听见撕心裂肺地惨叫声。一名为原希的弟子面色呈现出清浅的粉色，犹如三月桃花，本因是面若桃花，人比花娇的形象，但其五官却因疼痛而扭曲到了一起。她半跪在地上，佝偻着背，双手放在脸颊两旁颤抖着。她本想捂住自己的脸颊，可轻触是便是钻心之痛。

　　一抹娇艳的粉色凝聚上原希的额前，凝聚成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她额前的桃花瓣微微张开，而后盛开的速度越来越快，脸上的表情也由狰狞慢慢变得安详。苏玉清暗道不好，一个闪身来到原希身前，将一道灵力打入她体内，花瓣盛开的速度瞬间停了下来。苏玉清又将几道灵力打入她体内，原希额前的花瓣缓慢地收了回去，身旁的几位弟子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

　　原希脸上突然露出一抹静美的笑容，美好的令人，她额前的桃花瞬息开到极致。苏玉清脸上突然闪过一丝错愕，眼生生的看着原希化作一团团桃花瓣，无风自飞。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伴随着悠扬的笛声回荡，一道空灵的嗓音轻念，配上满天飞舞的花瓣，如果是在烟雨蒙蒙的江南，倒是寻常，可在这枯木遍地，黄沙漫天之处，却别有一番风味。

　　抽出绿意的枯木上静坐着一女子，像是空山新雨后的一抹纯色，淡雅若仙。她手持一柄玉笛，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娴静淑雅。

　　她低头，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那抹绿意，嫩芽却想碰上了什么妖邪之事，瞬间枯萎，指尖一撮便化成灰烬。“有趣。”她望着苏玉清，轻轻的笑了出来，不知道说的是那枯死的绿意还是人。

　　苏玉清面色一冷，几道剑光倾尔出现围击女子。她却避也不避，依旧面带笑容的望着苏玉清。“有趣。”剑光穿透她的身躯，却不见血肉。荧光从伤口处散开，泯没在空中，留下枯木上的绿意摇曳在空中。

　　苏玉清看着女子消散的方位，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清。她微微低下头，将均霜收起，拇指在食指上摩挲了几下，动作细微隐蔽。
　　“愣着做什么？”苏玉清看着周围伫立的众弟子，沉声道。她望着天际静默，片刻后甩袖转身:“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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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至三伏，即便是夜晚，也不免令人觉得燥热。沭阳城外的村民纷纷将竹筵拖到房外，汲取在夜晚抚过的丝丝凉意。

　　一妇人身着粗布麻衣，皮肤黝黑。她紧握着打水的粗绳，将一桶水从井里脱了出来。她拎着木桶的手却与她的外表相差甚远：十指纤长，若是手白上几分，那便是手如柔胰，指若青葱，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儿并无差别。

　　她灵巧地解开系在桶上的一个小布袋，从中掏出了三个略带斑纹的李子，李子在井水中泡了有些时候，入手微凉。
　　庭院之中放着个筵榻，斑驳的痕迹昭示着它历经的岁月。一个莫约五六岁的女童盘腿坐在上面，摇着蒲扇，一声不吭，眼睛却滴溜滴溜地跟着飞舞的萤火虫转着。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妇人递过李子，从女童手中接过蒲扇，轻摇着为她驱赶着夏日的酷暑与蚊虫，她一手抚着女童略微枯黄的头发，满脸慈爱。

　　“那是不是仙人摸过我的头，我就可以长生不老了呢？”女童瞬间被吸引，一脸好奇的攀着妇人的手:“我要怎么样才能见到仙人呢？”

　　“那句话的意思是仙人为你启智，授予你长生不老的秘诀，从此你就成为了一个有大智慧，大造化的人。”妇人轻笑着点了点女童的鼻子。

　　“如果我儿有灵根就好了。”也不需要什么天灵根什么特殊体质，只需有些天赋，在一个二三流的宗门，过得平安喜乐，不会轻易遭人践踏便好。

　　平庸，是一种保命的好东西。妇人抬头，宇宙浩瀚，星河灿烂，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感堵住了她的喉咙。
　　女童看着妇人，张了张嘴，还想问些什么，最后只是将头轻轻的贴在了妇人的膝上，一同仰望着星空。

　　门口走进来一个男子，黝黑精壮，肩头上搭拉着一个大布口袋，悠哉悠哉的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妇人将女童扶正，站起身，扯出一个笑容。男子从肩上的大布口袋中掏出一串糖霜粘腻的糖葫芦递给女童。

　　“我们可以过上好日子喽！”男子又从布口袋中掏出一朵做工粗糙的大红绢花簪在妇人的发间，妇人伸手将绢花抚正，抿了抿唇，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男人颇为自豪地说:“顾家最近很缺人手，我呢，找了些门路，咋们明儿进趟城，给管家婆子看看。顾家，知道吧。”
　　“给别人做奴仆？！”妇人的声音略微抬高，目光中露出几丝羞愤。

　　“别人想做都做不了，你嫌弃个什么？”男子瞪了她一眼，见她低头不语，这才罢了。他又伸手拍了拍女童的小脸，老茧遍布的双手在女童稚嫩的脸上摩擦出点点红痕“以后经常可以吃到糖葫芦喽，上沅开不开心啊？”
　　“开心。”李上沅冲着她爹裂开了嘴，露出一对甜甜的小酒窝。她往妇人身边又稍稍挪近了一点儿，才伸嘴舔了舔留到糖棍上的糖霜。

　　男人同坐到竹席上，周围的空气都因人身上的体温而变得有些燥热。男人伸手作扇给自己扇凉，撇了一眼竹席上那本泛黄的书本，半开玩笑的说：“整天整这些没有用的干嘛？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迟早都是别人家的。”

　　“读写书，明些事理，要好些。”妇人把手中的蒲扇放下，自然地将书本卷成一团牢牢的锢在手中。
　　“不读书怎么就不明事理了？会干活会算账，懂得持家孝顺就是好女孩。”男人伸手拿过蒲扇，大力地扇了几下：“最重要的还是传宗接待！上沅你说是不是啊？”

　　李上沅没有应话，跪坐起来，一手捧着糖葫芦，用另一只手熟练地在男人背上敲击起来:“我给爹爹捶背，爹爹舒服吗？”
　　“舒服舒服，上沅真孝顺。”男人闭眼享受了一会儿，将手中的蒲扇往竹筵上一拍，往屋内走去。“早些拾掇干净，睡觉去，明天那可是大事。”

　　“娘亲？”李上沅拉了拉妇人袖口，带着几分不安地望着她。
　　“没事。”妇人揉了揉李上沅的头顶，掌心四个月牙形的红痕悄然褪去。她搂住上沅，紧紧贴住自己，发出无声的叹息：“我儿要是有灵根就好了。”

　　“会有的。”李上沅用小手指勾着妇人的手：“我保证。没有仙人抚我顶，我就自己结发，哼！”李上沅耸了耸鼻子，煞是天真可爱。
　　妇人沉默了片刻，勾起了嘴角，一把搂住了李上沅：“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