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光》梧名

3、夜宴

　　风朗气清，洛德悠闲品着红酒，突然端着酒杯的指尖一颤，一个少年潇洒的翻身跃进窗户。

　　洛德放下酒杯，生出了把失落堡所有入口都封住的心思，“安静去发家致富不好？为什么还要来我这里？”少年淡淡道：“你的金币我已经换成物资分发给了附近村落的穷人。”

　　洛德舔唇，“你无需向我报备钱的去向，从送出那一刻，它就与我无关了。”少年瞥了他一眼，手中出现两把凌寒细剑。几位血族青年悄无声息出现。洛德微笑，“都退下，这份礼物我要亲自收下。”

　　话落，侍卫们立刻消失。洛德懒洋洋勾了下手指，剑芒转瞬而至，白橡木桌椅碎为残片，洛德不知何时出现在少年身后，诺亚立刻反手刺出另一只剑，剑锋割裂血族颈前的空气，洛德微微侧过身子，恰到好处的避开危险。

　　诺亚已经转过了身子，剑法淋漓刁钻，勾起了洛德一丝兴趣，他脚尖轻点，优雅的后空翻再次完美的闪过了剑锋，血族勾唇挑衅，“你只能如此了么？”

　　诺亚打量着眼前风淡云轻的血族，体内的力量翻涌，气温骤降，薄霜覆盖在剑刃上。洛德眯眼看着气势截然不同的少年，似乎开始有意思了。

　　剑以雷霆之势袭来，洛德立刻抽出墙壁上悬挂的长剑，直接迎了上去！“锵！”清越的撞击声响起，洛德的剑刃爬上裂痕。

　　“哦呀，我或许该认真了。”洛德微笑说完，浓郁的黑暗之力包裹了他的武器，看起来是被地狱之火淬炼的邪兵。

　　诺亚呼吸一滞，力量不可自抑的拔高，似乎是某种感应，洛德抬起眼，血瞳幽幽，“你真是令我惊喜不断。”刹那间，两人再次交锋，没有华丽的招式，唯有最原始的力量撞击，清脆剑鸣响起，大厅一片狼藉，

　　血族微笑，“最后一次。”诺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灼灼长剑凌空劈下，诺亚双剑交叠挡住，他感受到了灵魂的灼热，一声悲鸣响起，剑身寸寸碎裂，跌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凄凉的终结此次战斗。

　　诺亚湛蓝的眼中浮现震惊，洛德随手扔掉剑柄，对于这个结局很是无所谓。

　　诺亚抿唇，一言不发走到窗前准备离开，窗子却被瞬间爬满的藤蔓封的密不透风。诺亚转身，金发少年优雅走进大厅，“精彩绝伦的表演。”

　　洛德打了个响指，碎落的橡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成新的椅子，他慢悠悠坐下，以完美的作壁上观姿态旁观八卦。

　　森罗平静道：“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毕竟不是谁都能忍受主人的恶趣味。”洛德感慨，“听到你叫我主子，我简直喜极而泣，我险些就要忘了你是我的从属。”

　　没有搭理主人的嘲讽，洛德环视四周，“误闯民居不说，你总要赔偿这些损失。”诺亚看了眼狼藉不堪的大厅，默认了责任。森罗淡淡道：“主人会承担九成费用，你只需支付一成，抹去零头，一万金币。”

　　对金钱毫无概念的洛德，“哦。”

　　深谙贫富差距悬殊的诺亚，“草。”

　　森罗漠视两者反应，就此拍板。

　　诺亚走后，洛德打了个响指，时间迅速倒流，大厅再次恢复了奢华整洁。他挥了下手，完好如初的长剑挂在了墙上。一切与诺亚来之前并无不同。

　　洛德悠悠叹气，“老了啊。”森罗看着不要脸的千年老妖，冷淡道：“您的炼金术一向糟糕。”洛德不认同道：“这把剑可是我送给自己的成年礼。”森罗嘲讽，“迄今为止它已经碎了上百次了。”伯爵不开心了，“你这是在侮辱我。”

　　“是的。”森罗冷漠补刀。

　　洛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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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蓝鸢尾盛放的时节，完成日常清洁的诺亚走出了失落堡。蓝紫色海洋中，俊美如神的男人祥和躺在地上，铂金长发在灿金阳光下煜煜生辉，令人窒息的美丽。

　　“你可以不用来的，森罗明显在设计你。”

　　吸血贵族没有睁开眼，慵懒依旧。诺亚回过神，淡淡道：“这是我的责任。”洛德不再理会，他极少干预别人的选择。

　　诺亚接着道：“近期我有些事要做，可能不会来了。”

　　“嗯。”洛德轻轻应了声，诺亚垂眸，转身走了。

　　洛德一直在这里睡觉，直到森罗来唤醒他。

　　“什么事？”

　　森罗一礼，“亲卫发现永夜森林附近出现许多神职人类，另外安插在教廷的主教送来消息，新继任的教皇可能会有所动作。”洛德睁开眼，懒洋洋支起身子，“每一任教皇都是非要被削一顿才安生。”

　　森罗继续阐述情况，“主教还附送了一张请柬，明晚荆棘镇将举办一场宴会，受邀的都是教廷众人。您需要我派人去查探吗？”

　　洛德偏头，觉得自己闲得蛋疼，“不用，我亲自去。”

　　教廷的宴会与世俗的并无差别，珠光宝气，暗流涌动。

　　在一众大腹便便的和蔼教职人中，清秀挺拔的少年无疑甚是瞩目，尽管他已经极力避开人群中心，青春美好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香气袭来，“哦呀，多么可爱的孩子。”

　　肖似的轻佻，让诺亚一瞬恍惚，回过神时，丰满诱人的躯体已经靠近，天鹅绒羽扇半掩，露出女人风情万种的眼，“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不，根本不像。那人不会如此露骨，他轻薄的背后俱是无尽疏远。

　　“我没事。”

　　女人轻笑，手指抚了一下他的脸，“冷漠的我的心都要碎了，对待淑女要绅士。”

　　甜腻的香气让诺亚反胃，他冷下脸，“夫人自重。”女人脸一僵，神色难看。

　　“诺亚，原来你在这里。”柔和声音插入，着装考究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慈祥道：“霍尔曼夫人，感谢您对教廷的资助。”

　　女人恢复了镇定，羽扇轻摇，“威廉神父真是折煞我了，对抗恶魔可是神民的职责。”中年男人微笑，“神会赐福于您，这位是我好友的养子。”话落，女人露出微妙的笑容，“如此是我失礼了。”

　　大厅的门再次被拉开，宴会陷入诡异的寂静。

　　霍尔曼夫人发出惊呼，“上帝啊，您是何等眷顾这个人类！”

　　诺亚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睁大眼，即使精致的面具掩去了男人半边脸，然而无论是及腰的铂金长发还是唇畔若有若无的笑意，都昭示了来者的身份。

　　一个血族居然堂而皇之的踏入教廷的聚集之所！

　　“呵呵，伯伦大人赏光宴会，真是令我不胜感激。”宴会举办者赫兰主教从人群走出，神情激动。他转身对诸人道：“各位，我很荣幸的向你们介绍，这位阁下便是伯伦伯爵。”

　　大厅喧哗起来，炽热的目光聚焦在神秘男人身上。诸人纷纷拥了过来，男人瞬间成为当之无愧的中心。

　　霍尔曼夫人拍着胸口，激动的手指发颤，“我的上帝啊，没想到传说中的伯伦爵士居然会参与这个宴会！”诺亚凝眉，“传说？”

　　女人怜悯的看了眼少年，“你居然没有听过这位大人的名声，他每年都向教廷捐助令人惊羡的财富，教皇曾三次想要接见他，无一例外都被婉拒了！更有传言说他是邻国有着滔天权势的君主！”

　　诺亚：……

　　威廉神父微笑，“霍尔曼夫人，诺亚今年刚成为见习神父。”

　　女人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她微微一笑，“失礼了，我要失陪了。”女人提裙一礼，走向了人群聚集之处。

　　脑子有些昏沉的诺亚顺着方向望去，名媛千金之间，男人优雅得体的应对着一切。

　　诺亚眼睛一刺，转过了头。

　　主教笑吟吟道：“诸位，你们的热情会吓到伯爵大人的。”人群发出善意哄笑，四散开来。主教压低声音，颤抖道：“大人，我没想到居然是您亲自过来。”洛德拍了下主教抖得跟得了羊癫疯似的手，微笑，“淡定，主教阁下。”主教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突然，洛德视线一凝，

　　那孩子也在这里？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视线被挡住，“伯爵大人，可否邀我一舞？”女人一双眼睛风情万种。再看过去，身影已经不见。洛德微笑，“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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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诺亚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大脑混沌一片，他推开搀扶自己的威廉神父，冷冷道：“我已经好多了，现在回去吧。”

　　神父搂住了诺亚的腰，“诺亚，你看起来很不对劲。”被触碰的瞬间，诺亚觉得一阵酥麻，他心中一冷，“滚！”

　　神父微笑，半抱住少年，“你喝醉了么？”边说边凑到诺亚唇边，诺亚冷冷侧过脖子，令人恶心的吐息落在上面，“真香啊，诺亚。”

　　浑身无力的诺亚胃中一片翻滚，他厌恶的偏过眼。落在对方眼里却是无限风情，神父撕去伪装，痴迷道：“我的诺亚，每次看你你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我都想狠狠把你压在身下操哭。”

　　诺亚震惊睁开眼，神父心生恶毒道：“真是清纯无辜的眼神，我的小诺亚啊，你还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做的吧？”

　　一颗心坠入冰窟，“我要杀了你！”

　　神父毫不在意他的威胁，“诺亚，上帝十诫之一即是不可杀人，你要违背神的旨意吗？”

　　诺亚真的感到恶心，然而更令他无法接受的灾难降临了，粘腻湿热的舌头划过他的肌肤，如阴冷的毒蛇，在诺亚心里上刻下罪孽的痕迹。前所未有的恶心几乎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憎恶，然而生理的愉悦更是令他绝望，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咬唇压下喉中即将冲破的呻吟.

　　诺亚突然听见了夜晚凝结的露珠滴落，夜幕上是繁华星辰，那是神的国度，在全能全知的上帝注视下，他即将被打入永不超生的地狱。

　　诺亚闭上眼。神明啊，如果您真的垂怜您的信徒，就请结束一切吧。

　　身上压力骤失，男人惨呼的声音响起。

　　“诺亚。”

　　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少年睁开眼，灿烂星空之下，俊美的血族静静看着他，那般美丽魅惑。猩红如血的瞳折射出诺亚狼狈不堪的模样。洛德轻叹口气，脱下外套遮住了少年身上刺目的痕迹。

　　“你……你是血族！！！”

　　刺耳的惊叫响起，洛德转过头，幽幽夜色中红瞳血色流淌，“神父，代我向路西法问好。”潋滟血光四溅，神父惊恐的倒在地上，成为一具尸体。洛德慢条斯理的擦去指尖血迹。

　　“这里都是教廷中人，杀了他你会有麻烦的。”诺亚拢着衣服坐起身，神情冷漠，药效正在褪去。

　　洛德微笑，“当着耶和华的面我都敢屠杀天使，何况一个人族？放心，主教会处理好一切。”诺亚沉默，洛德一把抱起少年，少年惊讶，冷喝道：你干什么？！”

　　洛德轻笑，“回家。”巨大蝠翼张开，血族瞬间冲向了天空。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面对诺亚的提问，洛德微笑，“听说教廷搞小动作，闲的没事来看看。倒是你，为什么要来这个名利场？”诺亚冷漠道：“被你杀了的那个人邀请的。”

　　洛德腹诽，这要是我儿子非操碎了心不可，面子上却依旧风淡云轻，“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以后你还是少来，否则……”

　　洛德意有所指，诺亚想起了男人在美人丛中镇定自若的模样，冷笑，“你就适合了？”

　　洛德点头，带着丝自傲道：“好歹我也在三界混了上千年场子，人类那点弯弯绕绕着实上不得台面。”

　　诺亚：……

　　洛德微笑，“人类的手段是最阴损的，一点迷香，一滴药剂，甚至是漫不经心的一次轻触，轻则不省人事，重则性命不保。”

　　诺亚的心寸寸凉了下去，血族却突然低下头，轻笑，“诺亚，你父亲教会了你悲天悯人，却没有让你懂得人心肮脏。在那群伪君子眼中你就像是羔羊。千年来，我看过了太多肮脏，一旦涉及人心欲望，你就必须做出最坏的打算。”

　　皎洁月光下，血族完美的容颜让诺亚心中泛起奇异的感受，鬼使神差间，他问道：“血族的生活是怎样的？”男人看了他一眼，飞向更高处，“当你享尽世间繁华，寂寞便会如附骨之蛆渗入你的骨子，直到你生命终结。□□的代价。”

　　诺亚心里一涩，“血族……”

　　洛德淡漠道：“只要对永生和力量的渴求不灭，血族就会源源不断的壮大。然而真正品尝了永生，才会明白原来这是世间最严酷的惩罚。”

　　“既然永生如此痛苦，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沉默蔓延，诺亚隐隐感觉自己触碰到了这位血族的底线。

　　村落的雏影映入眼帘，本以为不会得到答案，诺亚却听到了回答。

　　“我只是放弃了对轮回的期待。”

　　这一刻，诺亚隐隐感受到了血族微笑面具之下隐藏着的刻骨悲伤，到底是怎样的过往才能让一个人宁愿忍受寂寞的煎熬也不愿投入死神的怀抱？然而这一切他都无权过问。

　　和煦晚风吹拂在诺亚身上，也凉透了他的五脏六腑。

　　“到了。”洛德在村口放下了少年，诺亚低声道：“谢谢。”诺亚头也不回的走回村落，血族平静注视着少年消失，然后刹那间隐入了永夜森林。

　　风过林梢，树影婆娑，少年回过头，月色皎皎，诡秘阴森的永夜森林此刻显得沉静安详。良久，诺亚在胸前虔诚画了十字，“神啊，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