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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   接下来便是准备婚礼,他以为她必然是昭告天下,因为他有时也禁不住地问自己,她徜徉在万花丛中,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偏偏找上他?论钱嘛,他根本就算不上有钱人;论样貌品行,他不过是个举止大而化之情感粗糙的军人,根本不具备讨女孩子欢心的潇洒优雅的翩翩风仪;最后,也许只剩下家世了…也许放眼此地,也惟有他的身家是可以与顾江浩相提并论的,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谁知道她只是悄无声息地细心购置着以后生活里必需的一些物品,极端地理智,摒弃了一概别人结婚时用来炫耀的奢华无谓的东西。他一直做着壁上观,仿佛在看着她为别人准备婚礼一样,可她依旧是不急不燥地沉稳,他终于忍不住问她:“婚礼上…你都预备请什么人呢?”
      她一脸地坦然,“我这边应该没什么客人,其实如果爸爸妈妈没有特别的要求,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就行了。”她的父母都是地质专家,常年在外,在一次泥石流塌方中去世了,她是由奶奶抚养长大的,现在连奶奶也去世了。所以,她应当是没有家庭上的压力的。
      他仍然有些诧异,她的社交圈子自然不会象家属关系那么简单。她却平和自然,“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与别人何干?”
      还是举办了声势浩大的婚礼,蓦然见到她掩藏在白纱之后的脸,他不禁还是呆了一呆,其实照婚纱照那天已经见过了,仿佛清雅的朝露,迎着晨间的第一缕阳光,静静伫留在那翠绿的叶子上,安详贞娴之中又有几分娇媚动人。
      一生之中总该有这样一次的,只是为了留一个永恒的甜蜜的纪念,可是他们又有什么值得纪念的?摄影师象是个循循善诱的老师,在镜头里指挥着两个小学生,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渐渐地有些麻木了,可那摄影师还不罢休,非要让他反反复复做出吻她的动作,他已经没有了那个雨夜的勇气,也犯不着被一个披长长发的不男不女的家伙支使着,这要是他的兵,他就削人了。所以,他很不耐烦,一脸的阶级斗争。她也是,有些委屈,大约是因为曾经设想过的站在身边的人,并不是他。
      主持人在云山雾照地白活着,他望着主席台下的那汪洋人海,一阵阵地犯晕,比呆在坦克车里翻山越岭还要辛苦。两只待宰的羔羊,可怜巴巴地等着烹调自己的那一顿大席面,他想想还是她有先见之明,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与别人何干?可是,他母亲不干!非说是人生大事,必得往大了办。全家人看老太太一团高兴,连父亲都忍耐着不吭声了,其他人也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一拨又一拨的人上台发言,红色喜庆的宴会厅里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狂欢场,不停地喧嚣与鼓掌,然而站在台上主持人一旁等着登台的两个新生代演员,却是怯生生心怀忐忑,因为不知道去路在哪里,结局会怎样,只被场下幸灾乐祸的观众此起彼伏地呐喊助威,弄地晕头转向。
      然后是切蛋糕喝交杯酒最后是交换戒指,倒底还是在戒指的问题让了步,他不可能戴,而她坚持只要一款简单样式的,磨砂的白金指环,轻浅的钻石渺不可见。轻轻地套了上去,就是一生一世了,他虽然是个粗人,却也懂得那是相托一生的郑重承诺,偏偏有泪水滴了上去,一滴又一滴,他心中只是慨叹,她也是一样地战战兢兢,因为已经走进了死胡同里,大门慢慢地阖上了…
      酒席上推杯换盏,他是来者不拒,一斤白酒的酒量,应付这点场面应当是绰绰有余的。她却不行,躲在他的身后,只是微笑着,然后偷偷地与伴娘协作,把红酒换成了可乐。面对着新娘子彬彬有礼的甜美笑容,谁也不会再去强求计较些什么。他瞅了个空,俯首在她耳边低语,“看样子你平常应酬时大概常这么干…”她仿佛有些无辜,“杨郴,我压跟就不能喝酒…”不能喝酒,谁信呀!
      新娘子去换装了,他很累很疲倦,便跟伴郎郭建风使了个眼色,起身到宴会厅对面的休息室去,这是由一间小型宴会厅临时改成的,隔壁便是新娘子休息的地方,隐隐约约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大约在议论着那鸡毛蒜皮的事。
      他倒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枝烟,吸了一口,还是按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向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真的是太累了,其实他也没做什么事,但总是觉得不耐烦,觉得焦头烂额,是不是每一对结婚的新人都要经历这样一段尴尬?还是因为他的心不在此,志不在此?过了今天,他就不能再活在从前的记忆里了。
      每天清晨,军区大院里战士们跑操时整齐化一的嘹亮,太阳在碧绿的梧桐树叶后面粼粼地闪着奇异的光芒,有人在楼下叫唤着他的名字,“杨郴…”不可能是她,她生气了,都怪他不该伤了她的自尊心,明明知道她从小是被父母兄长朋友们娇宠呵护着长大的小公主,受不得半点委屈,他不该因为她被别的男孩子追逐着,就将一腔怨气撒到她身上,说了许多伤人的话,她真的生气了,也许永远都不会再理他…他也是个高傲的脾气,轻易地不肯低头…那也许是他们之间发生的最大的一次争执,后来怎么才和好的呢?好象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在楼下叫他去陪着去看高考放榜的成绩,她考上了最知名的那所大学,她喜欢的专业,什么都是志得意满的,可还是不满足,所以才不声不响地去了国外。他并不是重要地足以让她有所犹豫需要留下来或者去了别国他乡忍不住还是牵肠挂肚的那个人…所以从前再好,也已经过去了…
      正当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有“蓬蓬”声音,他又些不耐烦,那几个女人是不连天花板也给拆了?然而不是的,隔壁静悄悄的,大约人都已经散去了,依旧还有“蓬蓬”的声音,原来是有人在敲门,他不过才逃席了一会儿的功夫,就连这一点时间也不肯放过?他微微调整了一下身子,不愿意理会,半晌,那“蓬蓬”的声音终于偃旗息鼓了。他不愿意被人打扰,因为过了今天,就不可以了,从责任与道义上讲,他都应当对得起在在外面宴会厅里如花似玉的新娘。
      他的新娘…记得小的时候也玩过家家酒的游戏,那时候他是新郎,她是新娘,戴着花冠,大家起着哄,翻山越岭地跑着,冬天里穿梭在白桦林里,红艳艳的一张小脸,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别的。寒风呼啸过林海,放眼望去,只剩下了他和她…她躲在那白桦林的后面,突然露出脸来,俏皮地好象是得了最开心的东西,其实也不过是唬他一下,“杨郴…”他竟然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这屋里也太冷了,冷不防地,仿佛这屋里还有别人在…不禁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再也比这更刺激的事了,向来都是在影视剧中才能发生的巧合,如今竟然活生生地降临到他的身上,他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就站在休息室的中央!他当时的反应只是弹起身来,高大宽阔的身体挡在那里,好象一堵屏风,投下了巨大的阴影,覆盖在那通去过往青春岁月的迢迢长路上,一时之间,只是怔忡地不知所措。
      倒底还是韩未泓先打破了沉默,伸出手来,“恭喜你,韩未海说你要结婚了,我赶着回来参加你的婚礼,看来还不算迟…”
      怎么不算迟?已经太迟了。
      也许是遗憾,也许是委屈,也许是愤懑,他失了魂,只任由那伸出来的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又慢慢地缩了回去。
      隔了八年的时光,岁月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变化,依旧是明艳旋目的美丽,可那美丽增添了些成熟的气息,那么陌生,让人惊惧不安的陌生,充溢在他的胸壑,人已不是昨日之人,情不是是昨日之情了,间隙、不满与愤懑,横亘在那里,恍如天堑银河,人生的变故这样猝然,这样防不胜防。
      “你过地还好吗?”
      “你过地还好吗?”
      不约而同的都是这句话,仿佛有些尴尬,又同时道:“你先说…”还能说什么,有些话八年前没有说,在这个时候就更没有说的必要了。
      他尽量保持着自然,“这些年过地还好吧?听韩未海说,你现在都已经是博士了,好厉害…怎么样,是回国来发展吗?”
      只能问一些这样无关紧要的客套话。
      她的脸色阴晴不定地变换着,仿佛是心痛,柔情,酸楚,迷惑,亦或是无奈,半晌,也不过是低声唤道:“杨郴…”
      “杨郴…”
      仿佛还是那一日的夕阳西下的田埂上,她的脸贴在他的脊背上,也是这样的一唤,他是个不惯于会说甜言蜜语的人,只以为她知道…只以为她知道…
      他没能等到她回来,就和别人缔结了终身,他受了许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与熏陶,可是此刻才知道命运自有天注定这句话,以前一个纠缠她的小混混被他教育了以后,曾恼羞成怒地诅咒道:“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所谓一语成谶的胆寒与后怕,便在这里,一览无余。
      她终于伸出手来,“恭喜你,我们那一帮人里,倒是你最先结婚了。”
      他握在了手里,肌肤上的近距离接触,似乎使那一种尴尬的情势略微地有些改变,“你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喝到你的喜酒?听韩未海说的,你不会领回一个洋鬼子来吧?”
      她的手微微有些瑟缩,也不知道是他的玩笑话并不可笑,还是他说地太直接,超出了他们现在的关系所能说的玩笑话的限度。倒底还是停留在他宽大的手掌里,仿佛那里才是最安全温暖的港湾。
      “哥…杨郴…这人跑哪儿去了?哎…你们几个看见新郎倌了吗?咦…敏若,你一个傻站在休息室门口做什么呀?我哥不在里面吗?你怎么不进去呀?”
      “杨郴,你在里面吗?”
      于冰与成敏若的声音一前一后在门外响起,几乎在那一瞬间,有人硬生生地推开了门,几乎在那一瞬间,门里的两个人仿佛烫着了似的急忙松开了手。于冰一看这形势,急忙上前来,“哟,这不是未泓姐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哥,你怎么回事呀?客人都在外面等着呢!”
      他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一眼瞥见门口朱红滚金边的裙褂下摆,心里一动,“成敏若,那个…你在门口磨即什么呀…你进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年轻的新娘换了一身中国传统式样的绣金滚边的龙凤裙褂,雪白的肌肤,纤细的腰身,仿佛插在斛中静静生香的铃兰花,又好似油画里对月吹萧的古代仕女,明珠美玉,相映成趣,摇曳莹光。
      他倒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仙骨珊珊出尘入画的姿容,只觉得那凌厉的目光射了过来,是埋怨,亦或着是讥讽,不由得怔了一怔。
      倒是韩未泓很客气地伸出手来,笑道:“新娘子好漂亮呀!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韩未海的妹妹,韩未泓,刚刚从美国回来,听说杨郴今天结婚,特意来凑个热闹的…”
      于冰有些担心地回身望着成敏若,成敏若不愧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律师,淡淡一笑,也伸出手去,客气而疏离地一握,便松开了,“客气…韩小姐今天能来参加婚礼,对于我和杨郴来说,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呀…是不是呀…杨郴…”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胡乱地点了点头。这个厉害的女人,说话夹枪带棒的,分明是埋有伏笔。
      婚宴一直持续到晚上,客人是轮换了一波又一波,他喝地有点高了,一斤白酒的量也有撑不住的时候,韩未泓早就走了,和新娘打完招呼以后就找了借口提前退席了。韩未海来的有些晚,参加的是晚上的酒宴,许是被几个熟人连灌了几杯有点晕,过来揽住他的肩膀,喷着酒气,俯在耳边低声道:“老兄,从今天起,你就要摆脱自由之身了,哥儿们几个里头你是第一个成家的,你家伙可是有福的人,娶了个如花似玉又有本事能赚钱的老婆,那可是把顾江浩都给折磨地神魂颠倒的女人…哦…”一个酒嗝泛了上来,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却还要勉强地笑着,幸而有人把韩未海拉走了,他才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不过是害怕韩未海再说下去说起韩未泓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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