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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近来在朝堂上商议的大事只淮南水患一件,可毕竟也没到火烧眉毛的地步。
      附近州府接到朝廷调令已纷纷开粮仓、集厢兵,前往形势严峻的青州支援。短时间内,淮南还足以支撑。是以目前户工两部尚书仍在周旋,沈棠亦还有闲暇外出下馆子。
      也不是别家的饭比较香,主要因为他实在看不下去家里书僮的……以顾风那张狗嘴吐出来的话就是,争风吃醋。
      李毅较为老实倒罢了,罗应可明里暗里地埋怨过好几回自己工作量少了大半,苏天心则是勤勉得令人哭笑不得,一副要包揽所有工作的架势,今日到了时候也不愿走,正巧撞上来送文书的罗应,二人相看两厌已久,终于不顾脸面大吵一架。
      还没见过有人嫌活儿少的…
      沈棠顾着身份,有火撒不出,索性拂袖出走,眼不见为净。
      饭点时分,如归楼人声鼎沸,一楼已经客满。
      沈棠与顾风踏着木楼梯上了二楼,环视一圈后,择了张靠墙的空桌坐下。
      “啧啧,你黑眼圈愈发重了。”坐定后,顾风十分刻意地盯着沈棠那张神情冷淡却略显疲惫的脸好一会儿,半调侃地说道。
      沈棠睨了他一眼。
      能不重么,这些天他就没怎么睡过觉。府里住着仨书僮不假,可真正重要的公文信件他敢放心交给他们?信得过的人本就不多,顾风这厮还常常找理由撂挑子,他自己不得加班加点挑灯夜战啊…
      在外头吃饭的人大多不讲究食不言,人家就吃个热闹,因此整个大堂闹哄哄的,各人说各话,夹杂着碗碟碰撞的声响,顾风也就不太在意隔墙有耳这回事。
      他俯身稍微靠近了沈棠,事不关己地出着馊主意:“这样吧,你把一份公文分成三段,让你那三个书僮一人读一段,你自己再在脑子里串起来不就得了。”
      “滚。”沈棠言简意赅。
      顾风刚笑着坐了回去,眼前便多了一只雪白的手,那只手拿过他们桌上的杯子,倒满了两杯茶水后,又默不作声地转身走了。
      沈棠与顾风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人。
      虽做的是小厮打扮,但久混江湖的顾风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个女的。她人极瘦,穿着一身青色布衣,像竿移动的翠竹,袖口处挽起了两圈,左手小臂搭着一条巾子,右手拎着个大茶壶,游走在众桌子间。
      沈棠倒尚未注意到性别问题,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人有些不同,不禁多添了几分关注。
      有人抬手唤了声“小二,添茶”,她也不应声,只朝召唤的那桌走去,动作利落地添满了所有茶杯。余光瞥见有客人离桌了,她便过去收拾好碗筷,三两下擦干净桌子。
      待沈棠这桌点的三菜一汤被另一名小厮端了上来,他们也就收回了目光,只是沈棠心中无声无息地多了分思量。
      欢声笑语,推杯换盏,堂中一片热闹欢乐氛围。
      二人吃到一半,忽听一声粗豪的嗓音带着明显的怒气吼道:“小二过来!”
      不少人都被惊了一跳,自然而然地循声望去。
      此时二楼的小厮只有一人,见叫人的是一个锦衣玉冠的肥胖男人,想了想,也只好走了过去。
      孙员外掀起眼皮横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伸出粗短的手指,指了指桌上那盆几近见底的鱼汤。
      她盯着鱼汤看了几秒,转而又一脸坦荡地看向孙员外。
      这谁啊,如此愚笨。孙员外见对方迟迟没有表示,自己先沉不住气了,阔嘴一张撑出了双下巴,“你瞎吗?你们的菜里有头发!”
      他气势汹汹地叫人过来时,大堂就有许多人看热闹地将目光投了过来,此言一出,二人更成了全场焦点,还有不少人因为最后那句话不安地放下了筷子。
      “又不是我的头发。”
      她在十几张桌子间忙活了那么久,沈棠还是第一次听她开了口,清脆干净的女子音色,如清泉叮咚,倒是好听。
      也是这时才后知后觉,望向顾风,颇为诧异地扬了扬眉,“女的?”
      后者点了点头,“你不会才发现吧?”
      沈棠不答,转过头继续看事态发展。
      孙员外气得脸更鼓了,说道:“不是你的头发,难不成还是我的?”
      她翻了个白眼,腹诽面前这个死胖子,人坏就算了,还蠢——这桌上的四道菜,每道都见了底,就剩舔盘子了,唯有这盆鱼汤剩了指甲盖那么深,上面孤零零地飘着根证据确凿的断发。
      这摆明了是想吃霸王餐啊!还是这么拙劣的借口。
      孙员外见她不说话,气势更涨了三分,阴阳怪气地讥讽道:“是你们这里的菜不干净,还是你来回走动之时把头发甩进来的啊?不管怎么样,都是你们酒楼的错,你们得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你大爷。
      人不犯我,我不烦人,人若犯我,我就不客气了。
      只见她拿起孙员外用过的筷子,从鱼汤里夹起了那根头发,一派天真无辜的口吻说道:“我的头发那----么黑,这根头发确是灰白色的,不知道是谁的呢,想来年纪不小了,一只脚已经入土了吧。”
      顿时,周围起了嗤笑声。
      更有脑子活络且不怕事大的笑道:“你们二位各扯下一根头发,与汤中断发来个比对,不就水落石出了么?”
      热闹人人都爱看,不少人抚掌叫好地跟着鼓吹。
      孙员外顿时面色涨红,气得眼角直跳。他年纪正当盛年,刚过而立,可偏偏头发早早有变白的趋势,令他显老许多,是他的大忌讳。他平日里到药铺去买何首乌都要多买些其他的药材打掩护,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刻薄的小白脸冷嘲热讽指桑骂槐,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可小白脸还没完,又歪起嘴角朝他挑衅一笑:“吃得见底了才看见这根头发,客官您食量不错,眼神却不太好呢。”
      “……”
      有钱人未必不爱贪小便宜,孙员外本想着吃完了饭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扯断自己一根头发扔汤里,小厮若是会做人,就该悄悄地去通报掌柜,给他免了这顿饭钱,从而悄无声息地平息这场风波,否则一闹起来,食客心里存了芥蒂,如归楼得不偿失。
      可谁能想到,他观察了一顿饭时间,原以为是木讷寡言好欺负的小厮,忽然间牙尖嘴利起来了。
      左右面子已经丢光了,他多少要在小白脸身上找补回来一点,手臂一抬,就想动手不动口。
      小厮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此刻见对方要恼羞成怒了,默默退了半步,与此同时举高了茶壶——铜壶重量不轻,里面还有半壶水,砸不死也弄他个脑震荡。
      “程轲!”一声低喝,打断了一场剑拔弩张。
      如归楼老板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来,先警示地瞪了小厮一眼,随后手背在身后摆了摆,示意她到楼下去。
      官官撇撇嘴,下楼去了,不忘在心里送胖子一个大白眼。
      另一边,沈棠面上隐隐含笑,他问看戏看得意犹未尽的顾风:“你觉得,她怎样?”
      *
      拎着重量不轻的大茶壶走走站站了大半日,官官累得话都不想多说一句,一回到房间就瘫在床上,死鱼一样,完全不想动弹。
      若是有得选,谁想去做被人呼来喝去的服务员啊。
      可她没得选啊……
      试想一下,无论古今,没后台没能力没资源的人能干的工作,也就剩最底层的服务行业了吧…何况她在这儿连合法的身份都没有。
      人家刚到国外上学的穷学生都知道去餐馆洗盘子呢,以她能想到的,也就是在酒楼打杂了。
      毕竟年纪轻阅历浅,这时的官官无所依仗,走的每一步在日后想来都不免含着激进和运气的成分。
      她的想法一直简单又天真,最初是觉得不能待在宫里,太容易露馅被乱棍打死了,于是想尽办法得出宫;接着又觉得不能一直受王嫂子的照顾,对方也是受了小福子师傅的嘱托,这么一来自己不还是和宫里脱不了干系么,于是抓紧了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徐婆婆;等到想起自己不能坐吃山空该找工作了,又不费什么劲儿被如归楼雇了……
      至此也算是顺风顺水得出乎意料。
      可是真的好累啊……官官稍微动了动胳膊,立刻感受到一阵蔓延全身的酸痛感。她怀疑自己其实是一只沙包,领受了拳击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暴击。
      身体上的劳累倒也罢了,她不是个娇气的人,没奢求过天上掉银子,她受不了的是人格被侮辱,谁曾想今日就让她碰上了那么一个不把别人当人看的死胖子……
      想起他那自视高人一等的嘴脸,又想起自己陪着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尽洋相,官官就气得不行。
      好累啊妈妈我想回家……
      大概是白天骂死胖子的时候捎上了程轲,晚上官官就梦见他了。
      梦里是熟悉的蓝天白云,熟悉的高原断壁。
      在里面她意识清醒,还知道这是在西藏,他们一行四人高考一结束就买了机票到这儿来洗涤心灵……
      程轲脖子上挂着还没过新鲜劲儿的崭新单反,指了指不远处一块凸起来大石头,“你爬到那上面去,我在下面给你照相。”
      石头的另一边就是嶙峋断崖,官官小心地抻长脖子往下瞄了一眼,深不见底,“我要是不小心滚下去了怎么办,连骨头都捞不回来吧,捞回来了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我了。”
      “你小心点,不会掉下去的。”程轲一边说一边把人往那儿攘。
      “别别别…大哥我们三年的同桌友谊再深厚也不是这么玩儿的,你就在下面随便照照得了,不然我给你去找个甘愿为艺术献身的也行……”
      “这怎么能随便呢!”程轲义正言辞,俨然大摄影家风范:“你想想,站在上面照出来的感觉多不一样啊!”他举高两手比划着:“背景是天高云阔,峰峦连绵,你鹤立鸡群地凸显在画面中央,多有冲击力啊!”
      最后在他“就五分钟”的保证下,官官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就当是日行一善关爱低能儿童。
      “别光呆站着呀,你摆个姿势……对了你小时候不是学过舞蹈么,就那个单脚着地,另一只腿向后踢,同时双手高举……这个姿势你会吧?拍出来一定很酷。”
      白眼简直都要翻到后脑勺去了,官官忍无可忍:“事还挺多啊你,要不要再给你来个后空翻啊。”
      “真的好看,现在谁还拍千篇一律的剪刀手游客照啊,人家要的就是有视觉冲击的。”程轲呕心沥血地循循善诱着。
      事实证明,脑残或许会传染……
      官官边想着“我怎么会答应这个傻逼的要求啊”边猛地将右腿向后踢去,为了效果,她使足了劲儿,紧接着……巨大的力道和脚底下的碎石将失去平衡的她滚下了陡崖。
      被惊醒的时候天刚微微亮,想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才发觉手酸得抬不起来。官官就这么躺在床上,呼吸吐纳了半晌,才渐渐恢复平稳心跳。
      也是够倒霉的……
      还是怪自己蠢吧,当时应该果断拒绝程轲顺便把他一顿胖揍的……
      不知道那混蛋有没有以死谢罪……
      我爸妈应该很难过吧,现在再生一个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她在脑中胡七八糟地想了一堆,全然不知自己此前不久也被人上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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