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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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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颇有深意地问道:“你觉得,她怎样?”
这个“她”指的是谁,这个“怎样”又是怎么个意思……毕竟相处日久,顾风回想起沈棠方才少见的对一场闹剧显出关注态度,又联系到他近来最为头疼的事情,大概明白了。
“那个伙计?你想收她作书僮?”
沈棠不置可否,基本上是默认了。
指腹蹭着下巴,顾风在脑中回忆着那小厮的言行举止,想知道沈棠究竟是看上她什么了。
大堂重又恢复热闹,自那不懂事的小厮走后,老板和孙员外不知低声交谈了些什么,总之后者脸色虽仍不太好,却也未再不依不饶,不久便腆着肚子走了。
众人见没热闹看了,又将注意力转回自个饭菜上。
新上楼的小厮明显热络圆滑许多,口中“客官我给您添些茶水”“客官吃好喝好啊”“您下楼当心,下回还来啊”说个不停。
顾风狐疑地看了沈棠好几眼,细查他神色,后者坦荡荡任他打量。
好一会儿,他才说道:“那丫头一看就不是干惯粗活的,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那双手,给我们添茶时,又白又嫩,肯定才当上伙计没几日。”
沈棠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复补充道:“看她的衣裳和束发的发带,不是一般人家舍得买的,尤其是她本人,带着股下层百姓绝不会有的傲气……据我猜测,她许是家道中落。”
家道中落又如何,他又不是管慈善堂的,没那么多闲心,是以那丫头一定有别的吸引他的地方…
又想了想,琢磨着沈棠的性子,顾风已有七八分把握地总结道:“虽接触不多,但看得出她为人讷于言敏于行,且有所坚守,不畏权势,便是这两点引你注意了吧?”
比起其他伙计,她确实话少得近乎愚笨,有人问了她才答几句,其余时间只默默观察周围食客再默默添水擦桌而已。
这很好,沈棠需要多干活少说话的。
再者,从她处理孙员外一事来看,她伶俐得紧,只是如非必要不愿开口罢了。难得的是并不屈于淫威,敢于据理力争。
想起她那昂着下巴一副宁为玉碎的模样,沈棠就想笑。
他并不直接回答顾风,顾风瞧他的神情,却已了然。
拍拍手,顾风如释重负地调侃道:“这下好了,有个女书僮也不错,你日日红袖添香,也不必来折腾我念公文。”微偏过头,瞧着窗外日光和煦,偶有飞鸟掠空而过,又叹了口气:“如此良辰美景,我该是在江南赏花游湖、听曲作乐的。”
这种话他也好意思说出口?
沈棠睨了他一眼,凉凉道:“我可记得你不久前才从域外赏雪景而归。一年中能见着你的时间拢共不过三四个月,我都快忘了我还有个贴身侍卫。”
怎么听着他有意无意地将“贴身”二字读重了些呢…
顾风露出了一个分外真挚无辜的笑容,道:“这不你身边还有柯楠么…再者说了,这回你一封飞鸽传书,我就回京都待了近三个月呢,也算仁至义尽了。再过些时日,待替你寻到一个忠诚可靠的书僮,我也能安心离京了。”
沈棠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顾风再接再厉地表现:“这个伙计…听老板说是叫程轲是吧,我会尽快办妥的。”
*
底层服务行业真不是人干的。
最近的奇葩真是越来越多了。
有点了一壶清茶就在角落里坐一整天的,啥事不干,光盯着四周看的;有掉了银票被官官捡起归还,反而问她“是不是有毛病”的;还有看隔壁桌不顺眼,想着收买官官让她给茶里下药的……
这都什么破事啊,官官心里忿忿地想。
噢还有,今天有个混蛋居然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不知是不是孙员外回家后咽不下那口气,派来寻仇的…好在对方块头虽大,脑子却不怎么好使,她也是运气好才趁乱躲过一劫。
她口中那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大块头此刻正肿着一张脸奔向尚书府。
在柯楠进门之前,顾风正喜气洋洋地对沈棠做担保。
“哎我说你眼光不错嘛,这几日我找了几波人去试探如归楼那丫头,他们回来禀告说她做事利索,又不八卦,拾金不昧,不收不义之财,这种人不会见钱眼开,以后也不容易被人收买,有她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些了。”
二人身处花园凉亭中,沈棠正观赏一幅山水画,闻言微微一笑,抬起头来,“所以人呢?”
“我已经派柯楠前去请她来了,这会儿他们该到了,”顾风十分乐观,“这京城里想给你沈尚书当书僮的人能从东城门一直排到西城门去吧,何况待遇比在酒楼里干活好多了,她一听肯定屁颠屁颠地就过来了。”
转头间,沈棠不知看见了什么,惊得瞪大了眼睛。
耳边听得有自后而来的脚步声,顾风想是柯楠已经带着人来了,又不知沈棠怎么忽的这副诧异模样,“你怎么了你……妈呀!”待他缓缓怀着疑惑转过身子,被骤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张色彩斑斓的面孔骇了一跳,“柯、柯楠?你怎的被人打成这样了?我不是让你去如归楼接个伙计回来么?”
平时五大三粗威猛壮实的一个汉子,此时委屈得仿佛随时能哭出来。
“就、就是他打的。”因为嘴角也有伤,他吐字有些含糊,一不留神拉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她武功那么厉害?”太不可思议了,顾风不由拔高了音量。
旁边沈棠挑眉看着他,很是意味深长——这就是你办的事?
“不、不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柯楠忙解释道:“是别人打的,不是他打的,他不会武功。”
到底是怎样啊!
“来来,你坐下,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清清楚楚地说一遍。”
即使是这样,憨厚老实的柯楠也不敢和沈棠顾风平起平坐,他慌乱地摇了摇头,结果觉得脸更疼了,“不不不敢,卑职站着就行。”
知晓他是榆木脑袋犟驴脾气,沈棠也不勉强,淡淡道:“那你把事情说一说吧,详细些。”
“是。”事情发生得迅速又精彩,柯楠都不稍多加回忆,这段惨痛的经历自然而然就浮现在脑海中,“今日下午,卑职依顾大人的吩咐,去如归楼寻一位瘦弱清秀的小厮,将他带回来。卑职想着顾大人说要避人耳目,于是不好直接出示令牌,就先捡了张桌子坐着。好不容易等到那人来我面前添茶水了,我连忙抓住他手腕,小声说道我家家主要见他,让他跟我走一趟。”
“你就直接上手抓人家姑娘小手,让人跟你走一趟?”顾风奇道,难怪会被人打成个猪头样了,这想让人不往歪处想也不容易啊。
“是……姑娘?!”柯楠忽然反应过来,受惊不小,又牵到了嘴巴伤处。
“是啊,你看不出来人家是个女的啊……罢了罢了,你看得出来才奇了,继续说吧。”
大人您也没告诉我那是姑娘家啊,一般小厮不都是男的么……柯楠有些委屈。先前语气里还带着怒气,这下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他……她瞪了我一眼,想抽出手,我使了劲没让她抽出去,我以为她没听清呢,又说了一边让她跟我走一趟。”
“她也不搭理我,似乎在生气。过了会儿,她忽然用力一拍桌子,指着我骂起来,说什么‘这位客官请自重,香兰院在后面那条街上,您爱怎么玩都行,但不要把主意打到别人家清清白白的夫人身上。我是不会替你做往别人饭菜里下药这种下三滥的事儿的!’她声音大,这么一吼在座的人都听见了。啊是了,她还看了隔壁桌一眼,那桌坐着三男一女,女子梳着夫人发髻,他们一定是误会了,然后也不听我解释,就把我打了一顿。”
柯楠人老实,脑子转得也慢,至今没想明白被揍的根本原因。
香兰院是间小有名气的青楼,里头的姑娘以“艳”字闻名。程轲抬出它的名号那么一说,算是把柯楠往“下流孟浪”的柱子上钉死了,再加上拉无辜妇人下水,旁人会如何看待柯楠,可想而知。
“天呐,不得了啊……”顾着柯楠的心情,顾风没好告诉他人家没误会,他们一定是准确地被那丫头的话和眼神带歪了,揍的就是你,肯定没吝啬力气。
啧啧摇着头,顾风捅了捅沈棠,“你这未来的书僮不得了啊,什么话都敢乱说,这祸水东引、借刀杀人的本事不错啊。”
沈棠觉得胸腔震得有些疼,憋笑憋的,看见柯楠那一脸青青紫紫的,愧疚地问道:“你身手也不差,人家要打你,你不会跑么?”
其实他的身手顶多算中层,只不过天子脚下,他又在沈棠身边久了,没有什么需要动拳脚的地方。好在他块头大,又高又壮的,小山一样,一般人看见他的身量就不敢上前自讨没趣了。
柯楠颇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脸,说道:“那几个人都是江湖中人,身手很好,顾大人又说不要轻易暴露身份,我就没敢怎么还手。”
顾风又是啧啧叹道:“还挺会找帮手。”
想起什么似的,沈棠忽然问道:“你可曾告知她你家家主是谁,要请她至何处?”
柯楠楞了一楞,“没……没来得及。”
示意他可以退下了,沈棠说道:“辛苦你了,下去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吧,伤势痊愈之前给你放假。”
生怕自己搞砸了事,柯楠双手重重一抱拳,“是卑职办事不力,卑职明日再去一趟……”
顾风忙阻止他:“不怪你不怪你,谁能想到那丫头年纪轻轻的那么鬼呢,你别去了,别再吓着人家。”话音一顿,他笑道:“我亲自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