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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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瑺凝出了华阳宫,沿路太监宫女看见她,无不都被她那一身着装骇到。
她一身大红织锦凤尾裙,裙摆逶迤盈盈坠地,月华倾泻其上,漾起一路光华流转。
大红,凤凰。
这是本朝皇后才有的殊荣。
她是大韶亲王长孙重的王妃,如今却以这身打扮行走于后宫各处。
长孙斐之心,昭然若揭。
看着那些太监宫女们或诧异或惊惧的神情,瑺凝踏上层层玉阶,走向乾清宫。
永和宫中,淑妃柳书瑶跪在地上,一脸死灰,孝安太后喘着粗气异常愤怒惊惧。
没了儿子丈夫,胥沨也被杀,胥国更是四分五裂,不用想也知道此时的瑺凝已经处于疯癫的状态,皇帝竟然如此糊涂,竟对此女仍念念不忘,还想纳入后宫!
“走,去乾清宫!”
“是!”花青跟在后面,一行人急匆匆赶往乾清宫。
当众人赶到乾清宫时,就见宫门外跪了一地的宫女奴才。
“皇帝呢!”
管事的总管一脸苍白,颤抖着声音:“太、太后……皇上他、他……”
“让开!”太后一脚踢开他,对后面的人道:“桑将军,护驾!无论对方是谁,胆敢伤害皇帝,就地格杀!”
“末将领命!”桑然紧握拳头,默默道,王妃,对不住了。
乾清宫里,瑺凝身后血流成河,白色中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但她仍笑着道:“长孙斐,太后和你的女人来了,你想要的一辈子也得不到!”
长孙斐靠在桌子上,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这个女人。身后的刺伤让他直不起腰来,但他能感觉到后背的衣裳已经全部被浸透。
瑺凝不顾身上的伤口,握着匕首冲过去,“我就是杀不了你,也要让你成为一个废人,让你成不了你的千秋大业!”
“你就如此恨不得我死吗?”长孙斐苦笑。
“恨?”瑺凝大笑:“你杀我孩儿,杀我夫君,占我妹妹,又逼得我胥国四分五裂!我胥瑺凝对你岂止是恨!”
“放肆!”孝安太后看着寝殿里一地的鲜血和命在旦夕的皇帝,怒吼道:“放箭!”
“母后不要!”长孙斐双目赤红,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宫女太监们死死拖住,最终也只能看着那个他一直想要得到的人被乱箭射杀。
丑时末,一名宫女穿过重重殿宇,匆匆奔赴华阳宫,身后乾清宫的方向,宫女太监大声疾呼——
“走水了!走水了!乾清宫走水了——!”
“娘娘……”到了宫门处,艾月慢慢停下步子。
“你哭什么?”胥以婳拢袖,淡淡道。
哭?
艾月忙抹脸,手心尚干,心下怔住,这才缓缓抬头,借着月色看向那位贵妃娘娘。
如画中人般精致无暇的面庞,竟是泪水涟涟。
她打小就是二公主的贴身宫女,从胥国一路跟随陪嫁到大韶。这些年二公主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眼瞧昔日那般清高孤傲的公主殿下,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竟落得这般境地,心里跟针扎似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道:“娘娘,大公主她……”
“回宫吧。”
彼时胥国战败,父亲听信护国公蒋燃谗言,将她们姐妹二人送至大韶和亲时,谁又曾料到,竟是以这般惨淡收场。
冬末初春,万物萌芽的时节,正是一切从头开始的最佳时刻。
天上圆月高挂,繁星闪烁,远处琼楼玉宇,宫殿巍峨。湛湛的月光洒满整个皇城,像是要洗去一切过往般淌了一地,万千汉白玉台阶明亮皎洁的刺眼。
衡王府年前刚办了场丧事,眼见着王妃或许心念小王爷能坚持活下去,却万万没想到,王妃突然暴毙在宫中。衡王府上下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白幡布挂满府邸,府中哀乐阵阵。
回想起衡王和王妃生前种种恩爱,皇城内的百姓无不哀叹惋惜。只可怜了那小王爷,自打年前苍笼岭一役衡王战死,贵妃娘娘心疼姐姐,将其接到宫中照料,这孩子就一直留在了闲王府中。没曾想竟出了这事,母子俩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白日里明明是个阴雨天,可到了夜晚,这夜色却越发的好。
长孙泠一身素衣,缓步踏进灵堂,宽厚的手掌在孩童的发髻上抚了抚,又替他整理好额上的白绫。
“锦瑟。”
“三皇叔,锦瑟没事,”锦瑟抬头看他,眸子清澈,“娘亲只是去跟爹爹团聚了而已。”
长孙泠手上顿住,顺着这孩子的视线转身。
月光澄亮皎皎,隐隐煞白,胥以婳一身白衣,额系白绫,立于院中。
啧啧,当真刺目。
——
“皇姐皇姐——”
“殿下殿下——您稍等,公主在休息,您容奴婢去禀报一声……”
“滚开!本宫要见姐姐!”
“殿下,”敛芳从内室出来,看着倒了一地的丫鬟奴才,不赞同的摇头。
“敛芳敛芳,”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身华服,气质出众,尤其一张脸,眉目如画,长得比女子还要精致,撒起娇来真真拿他没办法。
“你们先下去吧。”
“是。”众婢女告退。
待人都走后,敛芳点点少年的额头,语气颇为无奈,“你呀,进去吧,公主里面等着呢。”
“嗯嗯!”
胥沨进了内室,内室格局简单,物什色彩素净,南窗下两盏阔口落地青瓷花瓶置于两旁,里面插了时令鲜花,露水似滴欲坠,晨光洒在上面,映的满眼璀璨,想来定是敛芳一早在御花园里采来的。不愧是皇姐喜欢的物什,瞧之就能生出欢喜来,连带早晨在大殿里生得一肚子火也降的干干净净。
心思一活络,便露出了原本的少年心性,不大不小的手掌在一朵朵或含苞或绽放的花朵上毫不怜惜的来回扫了一巴掌,惹得露珠纷纷掉落,瞬间浸湿了地面。
少年无声大笑,神采飞扬。
眼瞧这般也没人开口,他又大着胆子靠近,想透过绘着水墨山河图的屏风看看姐姐到底在作甚么。
“言卿镇日里之乎者也不离口,跟谁说话都是一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儒士做派,怎么?他不曾教过你这些?”
瑺凝穿上锦鞋越过屏风,看着一片狼藉的花瓶,斜眼睇向这个弟弟,似笑非笑,“小小年纪就一副登徒子的样子,长大了还得了。”
从姐姐的神情和语气来看,这话很明显宠溺大于责怪。
胥沨心里一松,被他二姐惯出来的痞劲儿又上来了。
“看自家姐姐别人也管得着?我姐姐好看,别人长得丑的本太子还不屑于看呢。”
“哼,贫。”
见人带着笑,胥沨心里更高兴了,他忍不住道:“皇姐,近几日沨儿心里总觉得……”
“嗯?”瑺凝看他。
“以前都是二皇姐惯我,大皇姐你……”语气小心翼翼,脚下步子也开始往外移,争取能在第一时间跑路。
身为储君,未来的国主,他的一言一行都被别人看在眼里,稍有差池便会授人以柄让人诟病。今日他这般肆意莽撞,若在以往姐姐早就罚他了。
敛芳这时从外面走进来,视线刚好落在她一早采来的花草上,神情见怪不怪,温声道:“公主,太子殿下,早膳准备好了。”
“好好好,还是敛芳贴心,本太子今天就在皇姐这里用膳了。”说完鬼笑着自己先出了内室。
瑺凝瞟了敛芳一眼,后者垂目,态度毕恭毕敬。
“公主,用早膳吧。”
外面已经响起了汤碗声,瑺凝侧移了两步,有小宫女在旁给他布菜。天未亮就被喊去前朝听政,也是饿坏了吧。
“这些奴才,真是疏忽,都是主子您给惯的,”敛芳咕哝一声,快步走过去,将窗户打开。
刚过惊蛰,早晨的阳光温暖而柔和,敛芳将窗户刚一打开,光线便如银河里的水般瞬间泄了进来。
“皇姐你怎么还站着,快来吃早膳。”笑容纯稚无忧。
敛芳在旁掩嘴轻笑,“太子爷笑起来真好看,跟画中走出来的一样。”知道这位爷最讨厌别人说他男生女相,又赶紧追加一句:“笑起来跟咱们二公主一样好看。”
“哼哼!”胥沨假意绷住脸:“算你聪明。”唯有跟二皇姐相提并论他才能甘愿。
瑺凝也笑,想起方才胥沨的问话。
前世她倒是想疼,只是还未来得及,这弟弟便遭了奸人之手。上天垂爱,她重生到了一切最开始的时候,有些事情当然要好好做,有些人当然也要好好对待。
重生后,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总觉得身体时不时的不适,连带着食欲也受了影响,因此早膳颇为清淡。今儿许是沨儿在,敛芳特地又添了几样可口的。
知道这个弟弟打小胃口就好,什么都吃得下,但看他这副下箸如闪电的样子,还是不甚赞同。
敛芳会意,挥退丫鬟,将玉箸递了过去。
“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瑺凝失笑,接过玉箸给他添菜,象牙白的颜色更趁得她那双手鲜白如玉。
敛芳低笑,“太子殿下胃口真好。”
胥沨擦擦嘴,道:“那是大皇姐这里的膳食好吃。”
“太子殿下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原来是惦记着公主这里的膳食。”
瑺凝盛汤的动作顿了下,不着痕迹的又看了她一眼,后者低眉浅笑,看向胥沨的眼神俱是纵容和宠溺。
“敛芳,屋子里那两盏花瓶里的花,本宫不是很喜欢,你去御花园重新采些回来。”
“是。”
主仆两人话音刚落,这边胥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筷子一扔,“姐!”白皙的小脸通红,胸口起伏不断。
“怎么了?吃得好好怎么还气上了。”
见姐姐皱了眉头,骨子里的敬畏还是爬了上来,然而心里到底不甘。
“姐,我今日随父王听政,与大韶一战,郑将军战败。而当日主战的蒋燃,那个老匹夫提议与大韶和亲,人选是你和二皇姐两人,朝中大臣竟然有大半附议!”
走到门口处的敛芳,步子轻微顿了顿,敛目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