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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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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荀子》
灵体,泛指各种人类世界的科学理论不能解释其存在现象的生命体或似生命体,简称灵。
一般情况下,灵体们有特定的居住地,但有些灵体为了获取利益,通过伪装隐居在人类世界。这种灵体与人群混居的居住习惯源远流长,最远可追溯至上古时代。
我们的祖先们曾察觉到它们的存在,并将它们以特征属性的差异分为四大类:妖、魔、鬼、怪。千百年来,古典理论界普遍认同“妖为上,魔次之,鬼再次,怪居末”的排序,是由它们对人类社会的威胁系数大小决定的。直到上世纪中叶技术领域的有了新突破,灵体研究取得跨越式发展,随着能量界定和探测技术地不断成熟,得以重新将灵体划分为两大体系:妖类和魔类。
新体系确立后,引发了新时期教学模式的革新,教学培养上由原先侧重的妖魔鬼怪四大类涉猎式教育的旧模式,转变为妖魔二元体系化专精一类的新模式。
——以上摘自《灵体学概论》第一章总论
烈日炎炎的七月正午正是一天中热得要死的时候,热气源源不断从地面蒸上来,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王大爷独自坐在门卫室,确认了不下三次门窗已经被他关得严严实实连一只蚊子也放不进来后,碎了边的大蒲扇被他随手往旁边旧柜子上一放,心满意足地打开单位今年新配备的空调,一时间屋内凉风徐徐,暑热被严严实实隔在窗外。喝口凉茶润润喉,王大爷惬意地晃着吱吱呀呀的竹躺椅,收音机里单田芳声音沙哑,评书正说到激烈处。
王大爷给家属院守了近十年的门,虽然房子已老旧了些但胜在环境安静,居民们大多上了年纪,在此颐养天年,彼此知根知底,小区里的老人们平时喜欢搬个小凳坐在门卫室门口扯闲天打发时间。爱岗敬业的门卫王大爷守的就是这份安静,他值班时从没放进过那些试图混进小区里吆喝扰民的小商贩,什么收废品收废的旧家电的磨刀的,统统被挡在小区大门外。但是兢兢业业的王大爷自打今年开春便有些不满,自从西院的师专整个学校搬走后,地方空了没几天又搬进了城里一所知名一本下设的独立学院,个别学生不满意学校宿舍,出来自己租房子住,有些住到离得近的家属院里。这些租房的学生没人管,有几个便经常放学溜达到街边小摊喝酒吃宵夜,直喝得晕晕乎乎才闹哄哄地往回走。王大爷对这帮醉醺醺喜欢吵闹的小青年此极为不满,最后碰到回来查房的老房东,劝他无论如何不要续租给这几个学生,直到人搬干净,家属院晚上又安静回来,王大爷才满意。
暑气袭人,百无聊赖。王大爷眯着眼快要打起瞌睡。这时一辆驶来的出租车停靠在小区门口,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怀里抱着团也不知是什么的黑东西下了车,然后回身从后座拎出个宠物箱放在路边,接着又费劲地从后备箱拖出个大号行李箱。他整理好行李,拖着大滑竿箱往家属院走,滑竿箱上放着宠物笼子,离得近了,王大爷才看清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是只黑色的肥猫,晒得打了蔫窝在笼子上。
王大爷看着这个学生模样的人拉着家当进了小区,敲了敲窗户示意他有话说,年轻人闻声走近,王大爷把窗户开出条缝,顿时一股热气直扑面门,王大爷咳了声:“你是那天跟着老王来看房子的小颜吧。”
年轻人很有礼貌地跟王大爷打了个招呼:“您好,我叫颜山。”
王大爷见眼前的年轻人头上戴着顶鸭舌帽,长得白白净净,身上穿着中规中矩的白色T恤牛仔短裤,比之前的那些吵闹的学生看起来正经不少,心里便有了几分好感,问道:“你是西院的学生?”
眼前的年轻人沉默了一下,对着王大爷笑起来,样子特别诚恳:“是,我在科大念大学。”
王大爷心想果然是个学生,看着懂礼貌又挺老实的孩子,觉得安心不少。嘱咐了一句:“院子里都是上年纪的老人,好静。你如果晚上回来得晚了,记得安静些。”就挥挥手让他拖着箱子进去了。
颜山新租的房子是后排的二号楼,2单元,202室。三室一厅,南北通透。但小区老旧,没装电梯。等他喘着气把行李扛进租的房子里,背后已经快湿透了。
颜山也顾不上整理东西,鞋也来不及换,急急忙忙跑到写字台抽屉里翻出遥控器,直接把空调开到17度。他打开宠物箱,从里面抱出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狐狸眼睛睁开一条缝,趴在颜山怀里瞄了他一眼,闭上眼又不动了。颜山一只手搂着狐狸,腾出另一只手抓起晒得晕晕乎乎的黑猫,找了个空调冷风直吹不到的地方放下。这才从行李箱里翻出毛巾和换洗衣物,去洗手间冲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屋内的温度已经彻底降下来了。
黑猫正四脚朝天地挺着它圆润的肥肚子吹凉风,它眯着碧色的猫眼见颜山进来,把不知何时被它翻出来放在身边的蛋糕店宣传单拍了又拍,张嘴说起了人话:“爷要吃蛋糕,芝士慕斯的!”
颜山对此习以为常并不惊讶,冷淡地扫了一眼印满了各色蛋糕的广告单:“吃!吃!吃!就知道吃!上秤乘一乘,猪都没你胖。”
黑猫丝毫不为所动:“爷就要胖成一道台风!吹翻你们这群瘦子!”
颜山冲它比了个鄙视的手势,转头看看四周不见狐狸的影子,问道:“小白跑哪去了?”
黑猫扭动着水桶般的腰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继续吹着冷风:“狐狸还在生气,跑到里屋躺着去了。赶紧给爷订蛋糕。”
颜山用毛巾蹭着湿淋淋的头发,感慨道:“其实二楼住着也挺不错的,今天要是得爬五楼,我得吐出两斤血。”
本来颜山前几日来看房子的时候见小区虽然旧了点但位置还行,屋子里该有的家具和家电也都齐备,周围没什么乱七八糟的邻居,房东人也不错,已经算是租房界十里八乡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好房源了。当下欢天喜地和房东谈好租金,等什么都谈妥,签好合同,交了押金房租,就等着搬家了。颜山乐颠颠地回去,当晚后知后觉地回了回味,才发现自己新家的收信地址成了:2号楼2单元202,这一下可不得了,颜山的矫情病又发作了,原本满意的房子也看起来不再那么顺眼,不乐意搬了。可惜钱已经给房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颜山不得已,只能哼哼唧唧地开始收拾行李:“一失足成千古恨!下次说什么也不这么急得把钱交了。这倒好小区门牌号二十二,家住2号楼2单元202。”
黑猫当时正缩成个团子,趴在沙发靠背上慢条斯理地舔毛,听了这句直翻白眼,它极度不屑地瞟了一眼正在往箱子里码书的颜山:“看看你那德性,还真好意思说,那房子太能衬托你的气质了好么,照照镜子吧愚蠢的人类,认识真实的自我有这么难嘛。”
颜山猛地回头冲黑猫扔了本书:“闭嘴,死肥猫。”
黑猫虽胖反应却极快,它机灵地往下一翻落在垫子上,敏捷地躲开批头冲它砸过来的书,嚷嚷道:“颜山你丫竟敢造反。”
屋里一人一猫剑拔弩张,眼看双方就要掐起来。
只见书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借着惯性滑了几米才停在,颜山和黑猫眼看着书一路滑到正盘腿地坐在墙角的少年边上。那少年模样俊俏,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头顶上却支着一双白绒绒的耳朵,正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盯着停在他脚边的书,恨不得用眼神在摊开的页面上烧出个洞。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有点打不下去了。
黑猫把尖爪子收回肉垫里,肉嘟嘟的猫爪指着颜山,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你这回又干了什么?”
墙角的少年散发着令人恐怖的低气压,颜山觉得自己底气有些不足:“……我不是前几天说想养只萨摩嘛,小白狗多可爱……”
黑猫一听毛都炸了,小短腿猛地发力蹦起来抱住颜山胳膊,勉强维持着肚子上一陀肥肉的平衡,晃晃悠悠地想伸出爪子去挠颜山的脸:“你丫想都别想!”
“不让养就不让养呗,你看我还是很民主的。微博上那只萨摩多讨人喜欢啊……卧槽!你这死猫别再抓我了!!”颜山一把扯下挂在他胳膊上犹自挣扎不已的黑猫:“你也知道小白能变形嘛……他又坚决反对不让养狗,所以……”
颜山感到背后一凉,寒毛倏地竖起来,墙角里瞬间腾起一股骇人的杀气直刺他后心。颜山也没胆子回头打量怒火中烧的小白,只能硬着头皮和黑猫继续解释,声音越说越小:“我就和他商量能不能变成只萨摩……让我玩一会儿……他就成这样了……”
黑猫目瞪口呆,除了用看傻逼的眼神望着颜山它实在不知此刻该摆出个什么表情。
那天颜山到底还是狠狠挨了小白几拳,小白余怒未消也不肯帮颜山收拾搬家的行李,一气之下收起了脑袋顶上白绒绒的耳朵和身后雪白的狐狸尾巴,乍看下像个念高中的学生,背上挎包哼了一声出门不知跑哪溜达去了。
颜山擦着头发,几道水痕从脖子一路滑到脊背,他习惯洗完澡后开瓶啤酒喝,便下意识的去冰箱里拿啤酒,打开冰箱见里面空空如也,才想起来刚搬进新家吃的喝的一类还没来得及买。
外面阳光依旧暴晒,颜山无奈,但也不愿意在这么热得天再次出门。他从随身的背包里翻出手机,黑猫见状知道颜山要订外卖了,兴奋地凑过去,它凉风吹得正美,也懒得费力爬起来用它那四条小短腿支撑自己胖乎乎的躯体走过去,于是干脆地咬着蛋糕店小广告翻滚了几下靠在颜山腿边上。
黑猫叼着小广告,一脸期待的眼巴巴地盯着颜山看。颜山扫了眼广告上的电话号码,点了款慕斯蛋糕让蛋糕店做完后送货上门,接着打电话给必胜客叫了外卖。放下电话,他低下头难得正经地对黑猫说:“三鲜你听着,钱包里还有小一千的现金,放在背包里,等送餐的来了,你让小白去拿。我现在有点不顺服,先去休息一会儿。”
黑猫自打被领回家后,颜山问不出它之前的名字,便给它起名叫三鲜。
三鲜原本因为马上有蛋糕吃正得意地在地板上翻来覆去地蹭,一听这话立马不蹭了,爬起来将爪子搭在颜山腿上,语气有些着急地问:“心脏又不舒服了?”
颜山刚回了句没什么事,就是胸口有点闷,可能刚才扛着箱子上二楼走得着急了。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响动,里屋躺着的小白跑了出来,他又变回少年模样,不过还留着耳朵和尾巴。小白虽然还在气之前颜山拿养萨摩的事逗他,连着几天没摆好脸色给他看,这次搬家也没帮颜山的忙,就冷眼看着他一个人一点点把各种杂物整理打包。此刻见颜山头发还湿着,刚洗完澡身上的水珠还没擦净,不见平时悠闲自在的样子,竟有几分虚弱透出些许病气来。颜山本来皮肤就白,不仔细看是瞧不出他此刻脸色略微带着青白,只是一眼能看出颜山的嘴唇已是淡紫色,正是心脏不好引发供血不足的症状。
小白的心好像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刺痛酸麻,自己耍脾气让颜山一个人处理搬家的事,累得颜山心脏又开始难受了,一时间后悔得要死。小白瞥了眼犹自盯着颜山的三鲜,默默拉起颜山的右手握在手里,颜山右手手背上纹了个被三柄剑刺穿的骷髅头;手腕纹了一圈荆棘枝条,像条手链似得戴在腕子上。平时纹身被颜山用遮瑕膏盖住,洗完澡才露出来。小白心里酸涩得厉害,几乎被内疚感压得抬不起头,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他握着颜山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放软了声音问道:“你心脏难受觉得手指尖麻得慌吗?”
颜山摇了摇头,由着小白拉着他的右手,用左手揉了揉小白的额发示意安慰,又给黑猫顺了几下毛,语调轻松地说:“天生的小毛病而已,哪有那么严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他站起身轻轻抽回被小白握着的手,把钱包递给小白,“刚才说的你听见了吧,我订了披萨和意面,你还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去订,其他东西等我睡一会儿再出去买。钱包你先拿着。”
小白接过钱包见颜山一脸无所谓心里便有些急,好像还想说什么,神色间却又有些犹豫。颜山冲他摆摆手笑了一下:“我是真没事。”说完便转身从摊开的箱子里拣出装在塑料袋里抽了真空像块豆腐干似的被子和枕头,去主卧休息了。
主卧室的窗帘是特意选的遮光的深色窗帘,拉上窗帘室内一片昏暗,让人感觉不到屋外还是艳阳高照。颜山铺好床躺上去,没过一会儿困劲上来,他觉得自己胸腔里扑通扑通激烈地心跳好像正慢慢地慢慢地平静下来,胸口透不过气的憋闷感依然难受。颜山盯着天花板,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最终眼皮变得渐渐变得沉重,睡着前他心想自己又搬了一次家,不知道这回能住多久。
小白和三鲜默默地盯着颜山关上门,一时间他们俩谁都没说话,屋子骤然安静下来,只剩空调机吹风时发出的轻微的嗡嗡声。
窗外天气燥热,屋内的气氛却越发地冰冷了。
小白走到客厅往沙发上一坐打开颜山的钱包,里面胡乱地塞了叠钞票还夹杂了几张收银小票,小白将它们一张张整理出来看了一遍每张小票消费的日期和地点,又研究了一会儿颜山办的几张会员卡。黑猫则在颜山离开后又趴了回去,窝在蛋糕广告上自顾自地舔毛。他们俩就这么各干各的,谁也不搭理谁。
良久,估摸着颜山已经睡着了,小白冷笑一声,仰头盯着墙上原主人留下没带走的福字十字绣,对着空气语调尖酸地说:“听说你上个主人是横死的。”
三鲜头也不抬继续舔尾巴上的毛:“关你屁事。”
小白眯着眼打量着木质相框里金线绣成红底做衬的福字,似乎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他喃喃道:“我不过晚了一步,找到他时你已经死皮赖脸地粘上他了。一个克主人的灾星,竟然也有脸来缠着他!”小白越说心里便越恨,突然扭头死瞪着三鲜,压低了声音厉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得什么心!”
黑猫这才慢悠悠地昂起脑袋,碧色的猫眼轻蔑又嚣张地瞪回去,慢条斯理地嘲讽道:“就你,还有脸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