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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第十四章
      又被小家伙逃了一次。
      这是谭宗明在山庄里听到安迪说白术提前离开时的第一反应。
      尽管他已经猜到白术不会和他们一起回上海,可是这不声不响的遁走行径还是让谭宗明体会了一把挫败的滋味。他有些无法想象是怎样的经历让白术对于一种特定的交通工具产生排斥心理。又或者说,他不愿意去想象。这种未知有时候会让谭宗明心神不宁,从山庄回到上海后,一旦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他总想要打电话给苏竟航直接问个明白,或者拜托在英国的故友帮忙作调查,最终只能依靠更深一岑范的顾虑来阻止自己。
      山庄归来后的一个多星期里,谭宗明与白术只是偶尔通电话,他能听出白术在电话另一头昏昏欲睡,有几次他恨不得直接开车到大学实验室里把她整个人打包带回家,可是到嘴边的话语却还是冒充的心平气和。
      好不容易等到白术空闲下来,谭宗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她实验室门口,可他却不动声色,没有惊扰那道摇摇晃晃的身影,如同初见时那样默然跟在了白术身后,一边担心对方会不自觉地直接睡倒在马路上,一边又不能自已地在心底成就更执着的心动。
      看着白术安全进入地铁站之后,谭宗明才转身走回停在实验室外的车里。
      等到谭宗明抵达欢乐颂小区,白术的电话却始终无法接通,大概猜到对方一回到家就瘫在床上装死人,谭宗明只好倚靠在车边低头盘算有没有机会在天亮前等到白术一次的清醒,途中还思考过是不是该打个电话给安迪以求获得进入19号楼的大门,只是他知道安迪目前不在上海只能作罢。
      还好大约二十分钟后白术终于接起了电话,是迷茫而沙哑的声音落在谭宗明耳边:“喂?”
      “是我。”谭宗明站直了身子,抬头数着楼层往上看。
      一阵窸窣声响由电话里传来,少顷之后才听见白术忐忑问道:“大神,你不会在我家楼下吧?”
      也不去计较白术如何得出这样的判断,谭宗明浅笑着轻哼一句:“嗯。”
      “我……我马上下来,你等等啊。”白术的话音才落,谭宗明还来不及因为这样仓促而着急的语气发笑,就听见紧接而来的一声刺耳的碰撞声,连带着白术没有控制力地喊出一句:“Ouch!”
      “怎么了?”谭宗明立时蹙起眉头。
      “没……没事,哎呦,不小心踢到床边的一个箱子了。”白术的嗓音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说话间谭宗明能听出对方已经打开房门。因为触摸不到真实的白术,他也只能无奈地说上一句“慢慢来,我等你”后便挂了电话,安静地走到19号楼大门外等着发丝还有些凌乱的白术出现,眼见着对方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
      门才刚被打开,谭宗明已经一步跨到白术身前,右手不由分说地抓紧白术的手臂,左手则惩戒式地越过对方的头顶将绑着丸子头的皮筋拉开,看着那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开来,而后表情严肃地问道:“很疼吗?”
      “还好,”因为谭宗明的动作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起床时忘记整理头发,白术连忙随手按了按额前的碎发,“十指连心嘛,大拇指踢到了箱子,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搀着白术慢慢往电梯口移去,谭宗明即便知道情况不严重也还是不肯放松。
      “大神,你怎么过来了啊?”白术仰头观察着谭宗明神色里的不苟言笑,又一次把心虚搬上台面。
      白术一示弱就得到了谭宗明的心软,他只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扶住白术走进了电梯,垂眸看了一眼白术讨好的眼神,于是低头往她的额前探去。尽管白术下意识地往后退缩了一小段距离,却还是没有错过谭宗明在她额头上柔软的一吻,旋即听到耳边那道低沉的声音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想你了。”
      腰间突然一道力量,谭宗明侧头看去才发现是白术的小手。
      “那你饿了吗?”仿佛是文不对题的内容,白术一边大方搂着谭宗明,一边又问着无关紧要的事。
      “嗯,饿了。”谭宗明只好见招拆招。
      “我冰箱里还有条鲈鱼,你吃吗?”白术似乎上了瘾,歪过脑袋看着谭宗明。
      “都好。”有些沉溺在怀中淡淡的奶香味里,谭宗明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白术的脸颊。
      “清蒸?红烧?炖汤?”往谭宗明的肩上一靠,白术的语气微微弱了下去,“不过我只会清蒸。”
      听见白术被她自己说的话逗笑,谭宗明只想问她能不能现在把她给吃了。
      电梯顺利到达22楼,白术的脚也差不多回到了行动自如的程度,于是她灵巧地从谭宗明的怀抱里跑了出来,只是还顺势牵起了谭宗明的左手往2204门边走去,一进门便将大衣脱去挂到门边的衣架上,从谭宗明手中夺回皮筋再度扎起利落的丸子头,然后就抛下谭宗明往厨房挪去。
      谭宗明先是站在衣架边看着白术处理鱼肉时候的娴熟手法,不知为何将这几次见面时候的细节都拼凑于脑海,才发现白术在自己不经意的亲密行为下总是略显拘谨,虽然没有抵抗,也都愿意配合他的缠绵,但每一次靠近的起点里白术会表现出一种莫名的讶异,而后才仓促地接受与回应。认清这样的事实之后,谭宗明不知道是不是该质疑自己已经失去早几年在情场上的魅力值,只好看着白术突然露出懊恼的表情,然后低头看向自己衬衫上那道来自鲈鱼的血渍闷闷不乐。
      所有思绪都因为白术这样一个自然而动人的小表情消失,谭宗明慢慢走到了白术身后,趁其不备拦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入怀里。果不其然,在感觉到谭宗明靠近时候的气息时,白术没能控制地缩了缩脖子。
      “怕我?”垂首压在白术的肩膀上,谭宗明还是没能忍住发问。
      “啊?”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上那些小动作,白术完全没能理解谭宗明的问题。
      “每次都畏畏缩缩的。”抬起手来有些习惯性地按着白术的小脑袋,谭宗明的语气有些沉闷。
      听起来毫无根据的陈述,甚至连主语都缺失,可白术还是反应了过来,一时倒也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一股子血腥味,作好思想总结后轻轻叹了口气,肩膀稍稍一翘便把谭宗明的脑袋抬了起来,然后不等对方能有所动作便凑了上去,像是一只小猫那样舔了舔谭宗明的唇角,细声说道:“我虽然以前谈过恋爱……而且不止一次,可是其实都是在对方表白之后如果不讨厌就会给对方机会交往接触,所以就……比较大方。”
      明明是想要解释自己并非害怕,可白术总觉得自己的每一句话反而把自己推进了更危险的境界,只见谭宗明看着自己的眼神愈加沉稳,却失了柔和,逼得白术只好尽快进入主题:“也就是说,我没有和真正吸引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交往过,才会不自觉地畏手畏脚。”
      白术没有给谭宗明更近一步探究她话中含义的机会,就重新把视线放回到案板上那条鲈鱼的纹路里,假装浑身上下突然袭来的燥热并不属于自己,仿佛随意地说了一句:“你先去沙发上坐会儿吧。”
      没有去计较白术调转话题的行为,谭宗明对于她的回答只有满意,也就乖乖听话地放开了她。
      在白术做饭的过程里,谭宗明都安安静静底坐在沙发上看书不去打扰,只是偶尔抬起头看着已经套上围裙的瘦小身影,想起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这样照顾自己和外公两个人,大概从没有想过要去依赖任何人,所以才不曾在过去的恋情中学会心动。这样的念头让谭宗明无法完全静下心来,如果没有中途的短信铃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正确面对那样浅薄孤单的心疼。
      匆匆浏览过短信内容,谭宗明才转移开自己大脑里无所依靠的想法。
      这时白术已经将饭菜做好,简单地布置了一下餐具便招呼谭宗明过去用餐。
      才刚刚坐到餐桌前,谭宗明就握住了白术的左手,将那一团柔荑执在掌间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在对方表达出疑惑之前开口道:“小包总和安迪今天去黛山了,安迪决定把她弟弟接来上海过一个周末,以后每个月这么做一次,慢慢让她弟弟接受和她生活。现在他们刚刚回到上海,说是小明有些不适应,所以小包总让我问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小明不那么紧张。”
      谭宗明没有错过白术在听到‘弟弟’两个字时眸底的闪烁,可是那稍纵即逝的恍惚正好证明了白术已经被时间锻炼出了优秀的隐忍,哪怕内心因为触动而翻江倒海,表面上却没有任何踪迹可追寻。
      “小明不是喜欢画画和数独吗?让安迪陪着他做这些的话,应该能在一定程度上为小明营造出安全区域,也许可以减少陌生环境给他带来的不安。”白术面色淡然地回答,如同在办公室里给出了一个公式化的方案,并未掺杂进任何私人情愫,甚至不动声色地将左手从谭宗明的掌控中抽出,不肯承认这件事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看着白术宁愿逞强也不肯揭开伤疤,谭宗明一瞬间有些害怕那晚在苏沐风的生日宴上的倾诉会是白术唯一一次对自己袒露心扉。
      “阿术,你……”
      “快吃饭吧,你不是饿了吗?”
      这强硬的打断却被白术披上了温柔的外衣,让谭宗明无处寻找漏洞。
      等谭宗明尝过那道清蒸鱼,白术才因为他没有过度探究的举动而心内一动,不知为何就松了口:“好吃吗?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跟母亲学会做清蒸鲈鱼了,我弟弟很喜欢吃。”
      “好吃。”谭宗明浅浅一笑,没有进一步的逼迫。

      吃过饭之后谭宗明便驱车回家了,可是就算他回到房间里结束了洗漱之后,还是没能把与白术分别时对方双手里的冰凉赶出大脑,那是现在的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动摇的冰冷,像是一块顽固的死皮那样附着在白术的手心里,即便堕入火海也无法融化。
      而白术在送走了谭宗明后,一个人呆呆地在餐桌前坐了好一会儿。
      半晌,她才有力气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日历,3月29日那一栏里流连着一枚黑色的叉号。
      好像是一把尖刀,稳稳妥妥地插在了白术的心房里。
      为了阻止多余的想法涌入,白术站起身来将搁置在厨房一角的垃圾袋抓起走出了房门,可没想到倒完垃圾后正好碰上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安迪与包奕凡,只是白术的目光却最先落向了安迪身后的小明,那满是怯懦的表情里竟还能找到一丝因为有姐姐在身前而起的安全感。白术发誓自己并没有任何与嫉妒有关的情绪,不过还是无法阻止神情里凝聚起更多的漠然。
      “来,小明,你还记得这个小白姐姐吗?上次她和姐姐一起到养老院找过你。”安迪同白术打完招呼后便拉过小明的手来,似乎想要让小明也与白术互动,可是本就陌生的环境让小明低着头不肯看白术,对安迪的话语也没有作出反应。
      刚想要为自己弟弟的不礼貌向白术道歉,安迪却看见白术摇了摇头表示理解。
      “我先回屋了。”勉强笑了笑,白术自发地走回自己房间。
      因为是最致命的三月,白术再无法像上次在黛山那样平和地面对安迪与小明的互动。
      一道血色从视网膜边缘闪过,衬衫上的血腥味也变得比先前还要刺鼻了许多,强硬地将白术的视线固定在那道已经淡去的血渍上,可是白术却好像可以看见那抹污浊慢慢向四周蔓延开去,与十三年前的记忆毫无保留地重合在一起,变作一只耀武扬威的困兽,在她的视线范围里不断撕扯着。
      “姐姐……”
      “姐……姐……”
      “我……好疼。”
      双手颤抖着抬起紧紧按在太阳穴上,仿佛这样就能阻隔开回忆里那个满脸血丝的少年的声音。
      白术突然感觉到胃部一阵绞痛,刚才吃下去的饭菜似乎没能够和她身体里的细胞交融在一起,如今她不堪一击的意志只能顺从那份痛楚弯下身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厨房里的水池边,强烈的不适让她先干呕了几次,旋即便是带着酸味的秽物穿过狭窄的食道重新回到口腔里,被她不留余力地吐在了水池里。
      右手忙不迭地在水池边摸索,好不容易才找到水龙头的开关。
      水流倾泻而出的同时,秽物被冲向下水道,白术却觉得头疼得厉害,在意识流转回原位之前,身体已经先有了反应,即刻往前探了两寸,把脑袋安置在了水龙头之下,冰冷的水流狠狠地砸在她的后脑勺上延续了毫无情绪的流淌。刺骨的寒意顺着水流绕过白术面颊两侧的皮肤掉落,近乎要窒息的空间里她却才勉强找到短暂而模糊的理智。
      直到胃部的疼痛感彻底消失,白术才缓缓地关上水龙头,也不管自己湿透的发丝还在不断滴水,顺着橱壁的线条跌坐在地。
      几乎是一瞬间里,无数个画面从白术眼前跳过。
      散落的玻璃碎片,满身的血污,母亲与继父的婚礼,躺在病床上的外公。
      最后却定格在了苏沐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
      沉寂在白术心底十三年的仇恨不动声色地想要侵占她思绪里的每一寸土地,她只能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低吼出声,右手已经颤颤巍巍地伸向裤子口袋将手机拿了出来,拨号的动作虽然因为手腕的哆嗦而与顺畅无关,但她还是成功地拨出了通话记录里的第一个号码。
      “喂?”
      几乎是那低沉嗓音侵入耳廓的刹那,白术的眼眶便泛出红色。
      “阿术?”
      炙热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过,与适才被自来水淋湿的冰冷生硬对抗。
      “阿术,怎么了吗?”
      阿术,阿术……
      ——阿术,我们一家人一起去英国生活好吗?
      ——阿术,你回国去,把这些东西都还给苏家,他们让你母亲疼了一辈子,死后最好不再相见。
      “阿术,你说话,我在听。”
      ——阿术,你母亲不疼你弟弟是因为她心里还放不下,你是姐姐,要好好照顾弟弟,知道吗?
      ——姐姐,我好疼。

      “谭宗明……我的胃好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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