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姬的密室》Heath

4、第2章

　　回家后，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根本没挂在心头，欧耶妮并没有跟他的父亲说起林中的遭遇。一整天昂勃里蒙伯爵都忙于招待马肖爵士，到了晚上，两个老朋友又在谈天说地中渡过，而欧耶妮就像往常一样把自己沉浸在时近流行的爱情小说中打发时间。

　　第二天，昂勃里蒙伯爵父女与马肖爵士共进午餐。看到欧耶妮女装打扮，令见多识广的马肖爵士大佳赞赏：“亲爱的伯爵，我在巴黎和凡尔赛十几年来，名媛佳丽也算见过不少，但向令爱如此确属难得。”

　　“此话怎讲？”老伯爵对任何夸奖他的宝贝女儿的话语都极有兴趣。

　　“宫中佳丽们虽容貌姿色不输令爱，仪态妩媚却也在令爱之上，但其皆似人工所植百草花卉，虽美艳动人却惺惺作态，不似令爱英姿飒爽，虽不适雕琢，却也清新可人，令人心仪。”

　　一旁的欧耶妮听到马肖爵士这番酸腐的赞美，心里并没觉得多高兴。从小跟着父亲像男孩一样长大的她，虽也弹得一手好琴，绘画、刺绣这些贵族小姐们的必修课她也样样精通，但她更喜欢别人夸赞她的骑术与枪法。一想到昨天狩猎归来，向父亲及马肖爵士夸耀自己的狩猎成果时，马肖脸上流露出的惊讶之情远远多于赞美之情，她就觉得很不高兴。

　　“难道男人只会赞美女人的容貌和身段吗？”这个尚未进入交际圈的年轻人心想。

　　“看到令爱的模样，却令我想起一个人。”马肖说。

　　“谁？”伯爵问，而此时欧耶妮心中也闪现出同样的好奇。

　　“国王陛下的宠姬，我‘曾经的’好友——蓬帕杜夫人……”

　　伯爵注意到马肖说出‘曾经的’时候刻意加重的语气。“哦？”

　　“令爱喜着男装，好骑射，尤其是眉宇间一股英气不由得令我想起十三年前，咱们的夫人还姓普瓦松时，穿着猎装，驾着她那辆玫瑰色的小马车从国王的狩猎队伍前疾驰而过时的情景。夫人当时不光迷住了陛下，连我们这些臣子也不由为她倾倒。”马肖爵士边品着手中上等的洛林葡萄酒，边回忆着往事。

　　他这席话令耶妮浮想联翩，她真想一睹这位从平头百姓到达官贵人都常常挂在嘴边的国王情妇的风采，尤其是马肖爵士竟将自己和她相提并论。

　　“对了，我的伯爵，不知令爱是否许配人家？”马肖爵士突然这么一问。

　　“我正……”

　　“老爷，德·米依骑士求见。”仆人突然进来通报，打断了伯爵的回答。

　　“德·米依？”侯爵显然并不认识来人。

　　“德·米依……”马肖爵士也嘟囔了一句，接着问仆人：“难道是沃朗热子爵家的吗？”

　　“是的，阁下。”仆人恭敬地答道。

　　“沃朗热？森林东面的沃朗热一家么？他们不是都在巴黎么？”伯爵不解地望着马肖。

　　“一定是他，沃朗热子爵的儿子，我认识他。”

　　“那个小子？天，我得有二十年没见过了！快，快请！”伯爵向仆人喊道。

　　“您可能不太清楚宫里的事情，他现在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年纪轻轻就被封为圣路易骑士，而且他的叔叔萨希神父还是国王陛下的忏悔神父，耶稣会法国分会的会长。”

　　就在马肖向昂勃里蒙伯爵介绍的当口，门开了，快步走进了一个年轻男子。

　　他大约二十五六岁模样，修长但毫不纤弱的身上穿着剪合体的黑色制服。锃亮的高腰马靴套在他本应在舞池中跳舞而不是在乡间骑马的双腿上。一头浓密的浅褐色头发足以使他颇为自负地不戴假发，但巴黎交际圈养出的的纨绔作风还是令他将额前耳上的头发按时髦的样式烫出发卷。

　　“是他？昨天林子里的那个人？”坐在稍远处的欧耶妮不由得一怔，但她并不敢确定，毕竟昨天距离太远了，而且她也无法把眼前这个摩登的公子哥跟那个骑在马上气宇轩昂的陌生人相比较。

　　“尊敬的昂勃里蒙伯爵，您好。”年轻的骑士向伯爵鞠躬行礼，他身体弯曲的角度不大不小，毫无外省贵族的傲据，恭谦中带着自信，明眼人就此可以看出，非在凡尔赛宫中，是调教不出如此风雅气度的。

　　当德·米依骑士抬起头时，正好看到伯爵身边的马肖爵士。“阁下，真没想到您也在这里！”他有些惊讶地说。

　　“您好，亲爱的骑士，这儿离巴黎不远，想必消息灵通的您应该已经得知我被免职的事了。”马肖苦笑着说。

　　“啊……叔父已写信告诉我了，真想不到，您竟被……”

　　“哎……不提了。萨希神父可好？自从陛下遇刺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

　　“叔父整日忙于教务活动，几乎每天都要替陛下作弥撒。”

　　“陛下可真够虔诚的，看样子要把过去耽误的一起补回来。”伯爵插话道：“来，二位请坐。”说着，将两位贵客领入席中。

　　米依骑士坐下时，带着微微的歉意向那边的欧耶妮笑了笑，昂伯利蒙伯爵见此忙向骑士介绍道：

　　“这是小女，欧耶妮。”

　　欧耶妮忙起身轻轻揪起裙裾，向那个年轻的骑士示敬。

　　骑士也忙起身，跨到欧耶妮身边，温柔地接过她递过来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骑士吻得是那样轻，欧耶妮几乎没感到他嘴唇的温暖。

　　就在骑士放下欧耶妮的手，与她对视的一瞬，他的脸上突然飘过一抹疑惑，但很快就被礼节性的笑容所盖。而欧耶妮也用同样的皮笑肉不笑回敬了他。

　　“不知骑士光临敝舍有何贵干？”昂伯利蒙伯爵很讨厌宫中的那种繁文缀节，因此他免去了不必的寒暄，看门见山。

　　“我来不为别事，是为索取赔偿的。”

　　听到德·米依的这番话，欧耶妮放下刚举到嘴边的酒杯，浅褐色的眼睛警惕且充满了敌意。

　　“赔偿？赔偿什么？”昂勃里蒙伯爵不解地望着年轻的骑士。

　　“猎犬的赔偿金，昨天我的狗被贵府的人开枪打死，您难道不知道吗？”

　　“抱歉，我亲爱的骑士，我实在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

　　“阁下，那就请你好好询问一下您的狩猎总管或您的儿子吧。”骑士的话语缓慢而轻柔，但仍却饱含讥讽。

　　“我的儿子么……”老伯爵停顿了下，压住心中的懊恼，尽量不使脸上现出愠怒之色。“我没有儿子。”

　　“可听家父说……”

　　“好，好，那你们就去巴士底狱找他好了！”老伯爵厉声说道。

　　此时欧耶妮在桌下死死攥着拳头，脸上的粉已然盖不住由于恼怒而浮出的红晕。

　　“亲爱的骑士，您能否详细讲述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肖爵士急忙打着圆场。

　　“是我！”欧耶妮从桌边站起。

　　“什么？”

　　“你？”

　　“您？”她的这一举动确实令伯爵，马肖和米依骑士吃了一惊。

　　“昨天去狩猎的是我，开枪打死他的狗的也是我。”欧耶妮斩钉截铁道。

　　“这就清楚了！但我真没想到是您，我还以为是哪个男孩……”德·米依骑士说。

　　“就是我，您打算怎么办？”

　　“我的宝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老伯爵带着责怪地问欧耶妮，同时他也略带歉意地向骑士笑了笑。

　　“我太累了，没空告诉您。而且他昨天穿的很朴素，我以为是哪个附近的猎户，您知道，森林边上的小户人家也经常去咱们林中偷猎的。”

　　“什么？！”年轻的骑士听到欧耶妮这话，感觉受了侮辱，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漂亮的小姐，没想到您的话这么恶毒，如果您是男人的话，我会将手套毫不犹豫地仍在您的脚下！我先问您，能养的起那种巨型犬的会是小户人家？那可是我花了几十个金路易从土耳其商人手中买到的，全欧洲也没有几条。”

　　骑士略顿了一下接着说：“您刚才还说什么？‘咱们的林子’这我得提醒您，布洛涅森林从查理曼时代就是公有林地。据我所知，昂勃里蒙家族两个世纪前从勃艮地迁到卢瓦尔河谷，在弗朗索瓦二世手中得到森林北麓的领地。而在此前数个世纪，我们米依家族就是林地东侧沃朗热的领主了。还有…… ”

　　“请息怒，亲爱的骑士，小女出口不慎，请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而且我对贵族世家的谱系也很清楚，咱们还是讨论下赔偿的金额吧。”昂勃里蒙伯爵礼貌地打断了米依骑士队自己家世的夸耀，他知道在这种其实谁也说不清楚的问题上纠缠下去，对双方都不利。并且，他很清楚沃朗热家族的势力，为此小事得罪了他家，实在不值得。

　　“那条巨型唐古特獒，是我花了十个金路易从土耳其商人手中买到。”骑士说话时看都不看欧耶妮一眼，但后者却像对待敌人似地似死死盯住了他。

　　“一条狗十个金路易，以为我们没养过狗呢？”欧耶妮没好气地说道。

　　“您——”骑士转过脸，眼神微怒。

　　“欧耶妮，你出去！这里没你的事！”伯爵连忙喝道。

　　欧耶妮撤出身，向马肖爵士点了点头。当她的目光和德·米依骑士相遇时，她刻意地翘起小巧圆润的下巴，眯起眼皮，桀骜的目光从长长的睫毛下滤过，不屑地掠过对方。随后，她转过罩着珍珠发网的头，轻巧地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