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我]万世之后》有点小叛逆

3、万世之后

　　万世转世祈愿树

　　那棵独木成林的榕树，巨大的树冠宛如房屋一般。
　　在城的中央，占据了大片的土地，城中的人都说，这棵树已经在这里生长了千年，是多年前从天上落下的一枝神树的树丫而生，所以才能活的这么久。
　　而且，它庇佑着城里的人。
　　人们都唤它：祈愿树。

　　七夕之日，便会有人在树上挂上红色的祈愿带。
　　它的枝桠上都挂着许多红色的祈愿带和着挂在一起的祈愿牌。夏日风过之时，穿过树叶之间，几乎吹动了阳光带起木料轻轻敲击的叮当声响。

　　趁着夕阳之下，月老庙边上的香火正好，你拿了一条红色的布带，顺着架在树上的阶梯找了许久，找到一处隐秘的地方，悄悄挂在了上面。

　　牢牢的系好之后，你小心的呼了一口气，转身下了树去。
　　整个七夕夜里，你都伴着莫名的兴奋，就那么等了过去……
　　——只是那一夜并没有谁归来。
　　那个跟你约定，七夕后那日就会回来的家伙并没有出去。

　　——七夕后，你在那树下等我。

　　你日日前去，每次都等到月色都变得冷淡起来，又不得不回家中去。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得让你开始都觉得，他是否是厌烦了你这个凡人，所以将你丢在这座城里了。

　　你坐在祈愿树下，望着已黑下去的天色，慢吞吞地站起身低头拍着衣摆，看起来已经想走，却是拖延着时间。
　　你低着头，理过最后一处衣角，却发觉面前的地面光线明亮了起来。
　　心里带着点自己都要掐灭的期待，却见到祈愿树四周，蓦然变得灯火通明，宛如不夜天。那些仿佛在水中沉浮一般飘在空中的灯火将周围照的一片通红的亮，如同幻觉。

　　你受蛊惑般，目不转睛的望着，忍不住迈步向前，最终目光落在一处，便再也挪不开。
　　你望见，你等了许久的六耳猕猴就倚在树上，他脚边插着的诚心铁杆枪枪柄上，绑着一条红色的祈愿带随着吹过的夜风轻轻飘动着。

　　顿在原地，你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六耳猕猴有所感觉，转头望见你，在那暖色的光芒之下，他的笑容衬着红色的布带映出一片温柔，“你的愿望，我瞧见了。”

　　你觉得血气几乎全都冲到了脸上，他拔起了枪，跳下了树徐徐向你走来。在你面前站定时，你莫名后退了一步，他伸手将你前送的手腕拉住，接下枪柄上的祈愿红带绑在你手腕上。

　　继续说：“现在，我帮你实现了它，如何。”

　　你低着头，能看到上面你的笔迹，写着：
　　六耳，伴我一生。

　　万世转世地府

　　你的魂魄在慢慢的离开了身体，飘在半空中，你低首望着屋子里的两人。
　　这一世，他化作的是这个国家的将军，你是官宦之女。

　　此时的他褪去那副垂垂老矣的模样，你看的他的面容变化，慢慢变回青年的模样，一点点的变化，最终变成你灵魂之中、记忆深处的模样。

　　——六耳……
　　你张了张嘴，试图念出那个名字，可惜最后什么都没有发出，已经是鬼魂的你，并不能再多做什么。
　　灵魂离开身体的那一瞬间，你什么都记起来了。从在这个世界之中拥有了轮回的那一世开始，全都记了起来，每一生每一世，你都先于他离开这个世界，留下他面对失去生气的身体，低喃着说：我继续去找你。

　　——傻瓜。
　　你想要哭，可是灵魂的重量甚至于轻于泪水，你怎么可能哭的出来。
　　试图弯起嘴角的动作哆嗦着勾起不成形的弧度，最开始之时，你想着每一次的下一世，都要再遇到他，只遇到他，你告诉自己，只爱上他。

　　这是多久了呢，已经记不清楚了呢，从最开始的每一次离开那具身体的期待，到现在，心中生出苦涩来。
　　何必如此呢，他本应该恣意这天地之间，这五行轮回早与他无关，没有生老病死，他更不需要为这些聚散离合动意。

　　你想要再次摸摸他的脸，但是这并不能做到，你身为鬼魂无能触碰生之物，你想要传达出的话也无法到他耳中，他那副凡人的虚假躯壳就要散去，你睁大了眼，知晓那个时候的他定然能够看到你，你想要说出来的话他也定然能听到。

　　然则，只是在目光相对的瞬间，你的灵魂却被地府之力将你扯走。
　　懵懵懂懂的神智在忘川的渡船上，你之前有的思维能力几乎一点点被完全抽光，你麻木的跟着前面的密密麻麻的鬼魂走着，如同他们一般无二，只是着十万轮回里，最渺小的一个。

　　“……”
　　“……”
　　身边似乎似乎有什么对话的声音，你全完听不到，只是茫然的跟随着引魂前进。忽的，你感觉到一只手拍在你肩膀上，让你仿佛从长时间的发呆里回过神来一样。

　　你扭头，看到一名阴差对着旁边笑着退开，目光顺着而去，望见的是你熟悉的常服，黑色的皂靴之上穿着的是红色的常服。

　　“六耳——”
　　你的声音在空气里扩散开来，如同粼粼散开的水波，带着不真实的震动。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处盯着你看了许久，在你以为他会做点什么的时候，只是伸手，指尖划过你的额头而后转而捂住你的双眼。

　　你能够感觉到带着生气的气息落在你面前，温热的带着体温。
　　看不到被他遮挡的手掌之后的表情，看不到他闭了闭眼无声叹气的模样，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沉声说：“下一世，等着我就好。”

　　特意追到地府来，只是为了这一句话。
　　从新恢复视觉之后，你不解的望着他，他脸上只带着往日里的嬉笑表情，抱臂唤着快些去。
　　——他会在轮回那头等你，一如数世之前一般。

　　走过奈何桥，路过三生石，看过望乡台。
　　你抬起孟婆递上来的孟婆汤，不觉回头看了他一眼，遥遥的仿佛能看到他那张笑容轻巧随意的脸，收回目光，捧着碗全数喝下。

　　原本有的记忆纷纷扰扰的消失，你跌跌撞撞的走向轮回台。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些念头变得十分清楚。

　　——每一世都会找到你。
　　——为你困在轮回之中万万次。

　　时光荏苒，人间数十载转眼。
　　你在祈愿树下遇见一人，英姿飒爽，笑容轻渺。他向着你伸出手，嘴角挑出笑容来，轻描淡写地说道：
　　“久等了，丫头。”

　　世界那么大，轮回那么久，你想你等的时间从来不算久。
　　你望着他莫名想哭，颤抖着掩住口鼻，听到他又继续道：“我是六耳。”

　　我啊——
　　轮回了那么久，早已不是我了。

　　你低了低头，却不知自己那般情绪为何。

　　——你何必为我，受如此万世之累？

　　整了整笑容，回：
　　“……”

　　……

　　万世转世•之后

　　你近些年来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只是因为是富贵人家，到这时也是靠着名贵的药材慢慢的养着一口气还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罢了。
　　前些日子，你在夜里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着，觉得自己似乎离开了床上，轻飘飘的在空着浮了一阵，而后一阵拉力猛然将你扯了回来，让你整个人有些发蒙。

　　而后，就听到你熟悉的声音，不知在何处，带着咬牙切齿的质问，不知与谁对话。
　　“为何她这一世寿命这般短？！”
　　“……”
　　“她并没有做过什么，为何无缘无故缩减寿命？”
　　“……”
　　“时限到了是什么意思！”
　　“已然万世，你还要困在这个轮回里看不破么，痴儿？”
　　“……”

　　也许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你听到那些对话了的，你这么觉得。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身体轻松了许多，但是你心里却清楚，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罢了。让丫鬟进来为你换上春日新裁了却没有来得及穿的衣裳，你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拂过脸颊轻轻笑了起来，挥退身边的人，自己取了螺子黛慢慢的描画。

　　最后取来口脂点在唇上时，房门被人推开，你通过镜子看见来人，笑着放下手，“我今日觉得好些了。”
　　你轻声的说着话，声音里面带着的虚弱和沙哑显而易见，你强撑着自己最好的模样在他面前，他站在你面前一瞬不瞬的望着你许久，在你觉得笑容几乎变得勉强起来时，他沉默的表情忽的一松，对着你勾出笑来，指尖拂过你的眉眼，一只手托住你的下巴，另只手拇指轻轻抹过你的眉角，“画的这么凌厉做什么。”
　　他一边说着为你重新描画起来，你仰着头将眼睛闭着，由着他来。
　　“六耳。”
　　“嗯……”
　　“那日，我听见了。”
　　“……”

　　你感觉到他接触到你的手有细微颤抖，慢慢睁开眼目不转睛的、贪婪的仔细看清他的面容，“我啊，想起来了。”
　　撑了许久，你终于还是觉得也许自己今日时限已经到了，第一次你觉得原来人真的可以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
　　你仰着手伸手，拉着他低下头来吻住，“六耳，离开这轮回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那颗舍利换来的转世，你万世之功未成，她的灵魂就算有所相互，终究不属于这里，在轮回消磨殆尽不过是早晚的事情。难道你要为她终会消失的魂魄搭上你自己么？

　　“……”
　　他不说话，手掌攥成拳，半晌后才带着几分凄凉的笑意，开口：“说什么傻话……”
　　你难过的闭了闭眼，身子忽然沉重起来，懒洋洋的靠在他怀里，手指从他额间划下压在他唇上，“我舍不得啊，所以——不要再找我了。”
　　“这轮回太长了，万世更迭你要在这里耗多久啊。”
　　“你为我所累，入这轮回。而现在，那就听我所求，离了这轮回吧。”

　　你慢慢闭上眼，又靠回他怀里，“不要再一次次的找了，万世之约已到，你该是那灵山的佛，不是这个轮回里的人。”
　　——将我变作什么吧，在这灵魂完全消散之前。

　　然后，让我一直一直跟着你，只要你不要嫌我，将我丢弃。

　　“……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音，你心满意足，困倦睡意越浓，手掌从他胸前滑落，坠在腿上。
　　……

　　六耳猕猴轮万世之回，跳脱轮回之外，悟得禅意，归灵山。
　　你化为他手中一枚佛珠，自此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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