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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献计[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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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吕文良被放了。
他人尚在睡梦当中,被狱卒叫醒后,稀里糊涂的解开了手铐脚镣,套上外衣,就被送出了刑部的大牢。
一辆早就等在大牢门外的宫轿,将他稳稳的送回了府中。
迎接他的,是灯火通明的府邸,夫人的喜极而泣,还有占满了整个厅堂的赏赐,在无数的灯火映照下,明晃晃,金灿灿,让尚在梦中的吕文良觉得,太不真实了。
“管家,快去太傅府,禀告翟太傅,就说我被女皇陛下无罪释放,官复原职了。”
这句话仿佛咒语,一说出口,吕文良整个人终于从轻飘飘的梦境,落了地,回到了现实。
是夜,女皇做了一个绮丽的梦。
梦里,她去到了从未去过的公孙府。月光下,一座与太初池十分相似的浴池边,公孙长秋正在沐浴更衣。
女皇清楚的记得,她的手掌贴着公孙长秋的里衣时,衣料下的肌肤传来的温凉触感,仿佛他整个人就是一块润玉所雕作而成。
夏末的晚上,暑气尚未消散,但不知为何,只看着眼前人的冰肌玉肤,女皇便觉得浑身清爽极了。
“玉露细摇,香雾轻笼,月下仙人何?”女皇轻吟着不知哪里的诗句,抬手取下自己发上的金钗,缓缓替公孙挽发。
公孙回头看着女皇,原本清冷的眉眼朝她一笑,眼波流转着月色柔光——
“山中孤单客,欲侍君王游。”
女皇心中隐隐弥漫起一阵酥麻,她握起公孙长秋的手掌,确认道:“阿秋所言可真?!你知道我是谁?若是谎言,你便是犯了欺君之罪!”
公孙长秋歪头睨着她,笑道:“难道,你还是当今皇帝不成?”
女皇勾起他的下巴,俯视着这张俊秀白净的脸,道:“朕若就是皇帝呢?”
公孙长秋却不答,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笑,女皇被他笑的心痒不已,忍不住向他扑了过去。
然后。
梦就醒了。
怪异、荒诞的梦境,公孙长秋那银狐狸似的笑容,让女皇无数次的回想、走神,而后想入非非。
“陛下,臣这首《私会》弹的如何?”
年轻的琴师在女皇身边刚刚弹完一首新曲,望着女皇询问意见,眼中带着期待。他知道,女皇的是懂乐的,若得到女皇的赞许,他的琴曲肯定能流芳百世。
私会,什么鬼名字?
女皇从九霄云端拉回思绪,蹭了蹭鼻尖,敷衍的道了声:“不错。”
琴师似乎没有看出女皇的不在意,颇为开心的道:“那臣再弹一首新的自作曲《闺梦》——”
女皇连忙起身,一把按住了年轻琴师的手。再弹这等靡靡之音,怕是要把她弹到公孙长秋床上去了。
“陛下,是臣弹得不好么?”琴师十分意外,女皇以前挺喜欢自己的曲风啊。
“琴者,禁也。”女皇随意在琴上拨了几下,听着铮铮琴声,略稳了稳自己的心神。
“弦上取音,贵在中和,卿难道没有听过四面楚歌,乃致楚亡的故事么?以后,卿要多作平和之调,莫作淫|曲怪调,郑卫之声,卿这两首曲子,视为宫中禁曲,今后不准再弹!”
正说着,有侍卫进门向女皇禀报道:“镇国将军司马恭,揽玉台司丞祁灵修在外求见。”
女皇眼睛一亮,“灵修来了,快,让他进来。”
侍卫犹豫道:“那镇国将军呢?”
女皇沉声道:“不见!”
祁灵修迈步进门,路过侍卫小哥身边时,还略略向他拱了拱手。女皇牵过他的手腕,笑道:“祁司丞若再不来,朕就要亲自去请了。”
祁灵修眼睛向外瞟了一眼,忍不住问道:“陛下为何不见司马将军?”
女皇道:“时间未到。”
祁灵修知道,女皇和那四个人定了十天之约,要杀陈治功、张锦和吕文良,到今天为止还余五天。而他也知道,吕文良昨夜已经放了。
女皇见祁灵修正沉思,便笑道:“这件事,灵修怎么看?”
祁灵修恭敬道:“陛下分而击之,上策。”
女皇大笑,道:“灵修啊灵修,你真是个人精。”
明明在藏拙,却还要时不时露些锋芒,让人难以忽视他的存在。
女皇不禁想逗逗他,便道:“你觉得,朕该怎么出击,才能解决掉陈、张二人?”
祁灵修想了想,道:“陛下先恕臣无罪,臣才敢讲真话。”
女皇笑道:“好,朕恕你无罪。”
祁灵修道:“以臣愚见,陈、张二人的生死,从来都不在陛下的计划之内。十日也好,五日也好,不过是个幌子。”
女皇笑道:“哦,幌子,怎么讲?”
祁灵修道:“这二人,只是陛下用来牵制某个大人物的棋子罢了。”
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被祁灵修看的如此透彻,女皇不禁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纵然一开始,她是想直接杀了陈治功和张锦,以报一剑之仇。但自从上次在马车中,公孙长秋无意间提点了她,她才注意到,死牢中的陈治功一直牵制着司马恭的注意力。
到今天为止,不过五天时间,司马恭已经连续求见她不下十数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暴躁。
事出反常必有妖,司马恭对陈治功的重视,已经远远超过了对一个干女儿的重视。在女皇看来,或者二人有着更加亲密的关系,又或者,陈治功掌握着司马恭一些,不能说的秘密……
女皇微微一笑,替祁灵修斟了一杯茶。
祁灵修连忙接过来,尝了一口,道:“陛下这茶,可是为了公孙长秋?”
女皇笑道:“当然是为了卿。不过,说到公孙,朕昨日见了他一面,他好像真的很讨厌朕。”
祁灵修顿了顿,道:“臣这次进宫,是特意来开解陛下的。公孙性孤高,常对人言:朝堂昏聩,士应为知己而生死。陛下求人心切,但若只以仕途经济来套近乎,肯定会被他疏远。”
女皇道:“依君之见,朕该如何成为他的知己?”
祁灵修起身,调转身子向女皇跪了下来,道:“臣愿献上三计,助女皇陛下俘获公孙长秋。”
女皇有些意外,笑道:“哦,说来听听。”
祁灵修起身,从怀中拿出三个锦囊,按照铜色、银色、金色的顺序,依次摆在女皇面前——
“这铜、银、金三个锦囊,装着三条应对公孙长秋的妙计,是臣特意寻访高士徐光、曹燕二人得来的。此二人是公孙的知交密友,三条妙计是二人合谋之后,亲笔所写,女皇可在必要时刻依次拆开,只要照计而行,公孙必奉女皇为毕生知己。”
女皇问:“这三计真的如此灵验?”
祁灵修连连点头,不禁想起在山中茅庐,高士跟他促膝交谈时的情景,回忆道:“高士曾言:公孙长秋不愿入朝为官,有两大原因。一是他与平原君交往甚密,平原君向来仁厚宽容,礼贤下士,他不愿背弃朋友之义;二则是他曾满怀报国之志,可惜科举折戟,空怀状元之才,却未得状元之名。陛下,以臣之见,公孙并不是厌恶仕途,而是报国无门——”
祁灵修正激动着表达自己的看法,谁知定睛一看,女皇早已把三个锦囊全部拆开,通读了一遍。
铜锦囊之计:女皇需用一假身份,见公孙夫妇和公孙小妹,收买人心
银锦囊之计:借公孙夫人寿辰,送公孙《千里明月图》,以难题问之,且务必照其言行事
金锦囊之计:永远不可接纳公孙长秋入仕,可保两人此生之情谊长存
祁灵修哭笑不得,道:“陛下,高士不是说,要在必要时刻——”
“现在就是必要时刻啊。”女皇昂着下巴,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
既然已经全都拆了,祁灵修也只好都拿来读了一遍,读罢,不由啧啧陈赞:“高士三条妙计!”
说着,祁灵修转眼一瞧,女皇脸上却带着犹豫之色。
“陛下难道是在不舍那张《千里明月图》?”祁灵修指着银锦囊中的计谋道。
女皇皱眉道:“《千里明月图》,和《千里山河图》,是前朝巨匠吴昌蒲唯二的流世画作,父皇身前一直挂在寝宫之中,也是朕对父皇的思念寄托。把其中一张送给公孙长秋,朕的确,有些舍不得。”
祁灵修笑道:“陛下且先按第一条计谋行事,也许,到时候陛下就不这么想了。”
女皇想了想,也有道理。也许,这就是高士让她必要时再打开锦囊的真正用意吧。
“陛下还有不舍?”祁灵修又问。
虽然,女皇口上说着第二条银谋,但是手掌却一直压着第三条金谋。
女皇听闻,叹气一笑,“朕也不是不舍,只是略有困惑:金计谋说,让朕永远不能接纳公孙长秋入朝为官……这,朕未免太过亏本了吧?朕费心费力,可不是真的为了和公孙交朋友的。”
祁灵修道:“也许,到时候——”
“就不这么想了,是吧。”女皇接上了他的话,抿唇一笑,是啊,既然这三条计策要依次行之,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祁灵修点头称是,与女皇相视而笑。
一时,祁灵修起身欲告辞,女皇亦起身相送到檐下,还吩咐內侍取来一条上好的斗篷,赐给了祁灵修,以表彰他献计之功。
望着祁灵修身着她亲赐的软锦斗篷而离去的背影,女皇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悔意。
“朕周围有这么多不错的男人,当初为何瞎了眼,看上张锦那个狗东西?”女皇倚门自言。
內侍轻轻一笑,递给女皇一杯降火茶,故意问道:“陛下觉得祁大人好,还是公孙公子好?他们俩,一个为了陛下劳心劳力,另一个陛下为了他劳心劳力,真是——”
“多嘴!”女皇皱眉一呵,但心中早已浮现出了那个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