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彀》毛小简

9、九

　　昭如明白他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
　　只是因此事一搅和，两人初到荥州府时的兴致已经去了大半，一时竟是相顾无言。
　　晁如到底多些历练，不多时便抚平了心绪，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出去吃饭吧。”说完也不待昭如应声，自顾整了整衣裳，便去推门。
　　昭如并不知道他说的“出去”是出房门去，还是出客栈去，却也来不及多问。
　　“掌柜的，”晁如一下楼，便朗声同掌柜招呼，“隔壁的客人回来了吗？”
　　“嘘……”掌柜的被他这么堂而皇之的询问惊得不轻，恨不能去捂他的嘴，“公子爷小声着点儿吧，刚才小的还为留宿您二位挨了骂。”
　　“挨骂？”晁如一脸不解，带着几分愠怒，“怎么回事？我兄弟二人又不是什么匪类，如何留宿不得？”
　　“瞧您说的，您二位自然是没问题，只是那位……”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向上指了指，“不愿意和生人同住，原本是要包下小店的，只是先前住着的客人，不便就赶了人家走。这不，您二位是赶巧了。”
　　“怎么着，我听你这意思，是我们俩方便赶走了？”晁如毫不掩饰不满的情绪。
　　“哪儿能啊！”掌柜赶紧否认，“您二位既然已经住下了，自然是住得几日便是几日，小人不过劝您一句，那位来头恐怕不小，还是莫要多问为好。”
　　晁如淡淡一笑：“承教的。”说完便转移了话题：“我们兄弟初来乍到，想尝尝这荥州府的饮食，不知这城里有什么好馆子？”
　　“好馆子自然是有，”掌柜赔笑道，“城东的祥顺记，城西的仙客楼，俱是上佳的馆子，南北菜色皆做得，只怕二位公子见过大世面，并不稀罕山珍海味，若是想尝个鲜，不如去城南的岗子街，都是小馆子，胜在特色。”
　　晁如笑道：“如此甚好，却不知这岗子街怎么走。”
　　“出了咱的门沿路往左，走到路口左手拐弯，还是走到路口，就看见了。”

　　“多谢相告。”晁如笑笑，正待举步，便听得掌柜又补充道：“城中有宵禁，二位公子莫要流连过甚才好。”
　　“承教了。”晁如抬手一礼，对昭如笑道：“听见了吗？快点走吧。”
　　不得不说，淮安客栈的位置选得极巧，既离闹市不远，又颇为清净。昭如两人依着掌柜的说法转过路口，只见市井的喧嚣骤然间扑面而来。
　　昭如不由赞叹：“这掌柜的当真上路。”
　　“哦？”晁如挑挑眉，“此话怎讲？”
　　昭如道：“六哥不过随口一问，他便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说罢，大底自己也感到一些不自在，立即缄口，不再发一言。
　　两人默然地走出几步，晁如才说：“如此，我们更当谨言慎行了。”
　　昭如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晁如安慰地拍拍他的肩，笑道：“难得到这么热闹的地方，高兴点儿吧。”
　　昭如勉强牵起一丝笑容：“嗯。”

　　他两人俱是世家子弟，最守养生节制之道，晚饭一向不肯多用。因此说是出来吃饭，其实主要是想沿街看看，吃食倒是随意得很。
　　如今天气虽日渐热了，晚间却还有几分清爽。昭如下午着了风雨，如今便想吃些热乎的，远远地看见一家馄饨摊子上袅袅腾起白雾，便动了心。
　　“六哥，我们来吃馄饨可好？”
　　晁如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两人便往馄饨摊子上走去。昭如虽非刻意，却是挑了整条街上生意最热闹的摊位。两人来得凑巧，正好有人吃罢起身。小二一句“慢走”话音未落，便见二人走近，赶忙将桌上的汤碗收拾起来，笑道：“二位来两碗馄饨？”
　　“好啊，就来两碗”昭如笑笑，“还有什么地道的小吃，也随意上两样。”
　　那小二十分伶俐，一面应声一面已将桌面抹了一遍，抽身而去。不多时便转回来，将一碟卤豆腐和两个小烧饼摆上桌，“馄饨还须稍等一刻，二位先垫垫。”
　　“有劳。”昭如朝他点了点头。
　　出门在外，又在路边小摊上，两人都随意得很。晁如夹起一块卤豆腐送进嘴里。昭如则拈起一个小烧饼，轻轻要下，松脆的外皮已落了一片。
　　晁如不禁一笑，虽然他刚刚咽下的卤豆腐也是美味非常，口齿留香。
　　昭如丝毫不以为意，三口并做两口将那个小小的烧饼吃完了，才有空说话：“六哥快吃，不然我忍不住了。”
　　晁如果然将剩下的烧饼拿起来，却不急着吃，笑道：“这荥州府城，当真是通衢大邑。”
　　小二已将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端上来，几粒翠绿的葱花飘在汤面上，清香四溢。
　　昭如深吸了口气，道：“是啊，不光生意人个个玲珑，吃食也是一等一的好。”
　　晁如轻轻叹了口气：“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是这样在意吃食。”
　　“民以食为天嘛。”昭如正将一匙馄饨送进嘴里，含混地答道。
　　昭如自顾自吃得风卷残云，毫无一点世家子的从容气派，一碗馄饨见了底，才抬起头去看晁如，之间对方正用小匙舀起汤来慢慢地喝。昭如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晁如默默地细嚼慢咽，许久，才问：“六哥，你每顿饭都这样吃，不累吗？”
　　晁如慢慢地咽下最后一口，将小匙放下，才正色道：“习惯成自然。”他倒是有些好奇，问道：“你这副吃相，四叔和二哥怎能容得？”
　　昭如招手唤小二来结账，低声解释：“在家里自然不能这样，这不是在外嘛。”说着从钱袋里数出几枚铜板留在桌上。
　　晁如这才有些明白，何以沈骏和明如待昭如格外严厉，这个孩子，确实是有些过于聪明了。
　　吃过饭，两人便顺着岗子街细细地转过。此时天色已暗，街上却更见热闹，行人中也添了不少才下工的劳力，他们大着嗓门说话，将整条街的气氛都提了起来。家家挑起灯笼，烟雾和水汽将灯光渲开，散发着醉人的气息。
　　昭如目光不错地望着满街的风光，与晁如低语：“这样的街市固然繁华热闹，却不知治安如何维持。”
　　晁如亦是点头：“这等繁华之下，仍能维持平顺，可见这荥州的知府不是等闲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