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渭》妫长安

19、dix-huit 再见母亲

　　叔叔出国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伦敦。

　　刘渭现在坐在去伦敦的飞机上，超负荷的东西塞爆了她的脑子，她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尤其是司马霄告诉她，她妈妈当年并不是有意抛下她，而是得了不治之症没有能力抚养她才一走了之的，这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不治之症……

　　刘渭煞白的一张脸看在司马霄眼里，司马霄伸手缓缓拍上她的肩，“别担心，你妈妈会没事的。”

　　刘渭紧闭上眼，双手紧攥在袖子里，指甲死死扣着掌心，她感觉不到痛，直到司马霄用力掰开她的手，掌心一朵朵血印的小月牙。

　　下了飞机司马霄便带着刘渭一路直奔叔叔所说的医院。

　　从电梯出来刘渭整个人脸色白得像石灰，要不是司马霄搀着她，怕是她连路都走不了了。

　　朝他们迎面而来的不是叔叔，竟是萧君炎和Vincent。

　　萧君炎盯着刘渭，“你还OK吗？要不要Vincent帮你……”

　　“不用！”刘渭摇头，“我叔叔呢？”

　　萧君炎和Vincent对视了一眼，再看向司马霄，“你还没跟她说？”

　　司马霄扶着刘渭，刘渭看向他，“你没跟我说什么？”

　　“叔叔他……”

　　“叔叔他怎么了？”刘渭一下紧张起来，推开司马霄的手整个人反而站得笔直。

　　“叔叔前两天晕倒过一次，到现在还没醒…”

　　“可是叔叔不是还打电话给你…”

　　“电话是我打的，”萧君炎接过话，“我希望你不要…”

　　“那我叔叔现在怎么样了？那块肿瘤……”刘渭脑门急出一层薄汗。

　　“还不确定，不过是恶性的可能性很大。”

　　刘渭脑袋轰地一声炸开，双腿一软一个趔趄，幸而司马霄扶住了她。

　　“你不要着急，我和安炎正在做详细的手术计划…”Vincent补上一句。

　　“他在哪里？”

　　“他……”Vincent正要说，萧君炎拦下他对刘渭道，“你先去看你叔叔和你母亲吧。”

　　“我母亲……”刘渭喃喃。

　　“你叔叔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你母亲。”

　　刘渭看了萧君炎一眼，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她轻推开司马霄，跟着萧君炎和Vincent走向病房。司马霄生怕她站不稳，赶紧跟了上去。

　　走到ICU，萧君炎停下脚步，头也不回从病房门口望进去，“你母亲术后需在ICU监护治疗，苏醒后再转入特殊病房进行康复护理。”

　　刘渭站在原地脚像有千斤重怎么也迈不上前。司马霄看着她低垂的头，在她身侧轻声道，“上去看看吧。”言罢便扶着她双肩拥她上前。

　　趴在玻璃窗上，刘渭透过玻璃望向病床。

　　七岁那年，妈妈走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妈妈。她恨她，便不想见她，哪怕她的照片也不愿见到。

　　可天底下哪有儿女不愿与自己的父母在一起，哪有儿女不爱自己的父母的？她明明恨妈妈抛弃了她，却仍是奢望着有一天能见到妈妈，她一边恨着妈妈，一边期盼着妈妈回到她身边，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梦，妈妈最爱的仍是她，妈妈没有抛弃她……

　　十七年了……

　　她有十七年没见过她的妈妈了。

　　她差不多快忘记妈妈的长相样子了。

　　远远地望着病床，她的脸紧紧贴在玻璃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床上的那个人。

　　妈妈戴着氧气罩，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手上夹着夹子，头发也被套起来，她根本看不清，也不记得妈妈的样子……可不知为什么看着那里，她的心就会一抽一抽的疼，难道是母子连心吗？

　　泪一滴滴啪嗒啪嗒落下，热气使玻璃糊成一片她更是看不清病床上的妈妈了。刘渭捂住嘴，不想发出声音，像是怕吵醒妈妈。

　　司马霄在旁手足无措，干着急着心疼。

　　萧君炎轻咳一声，“还有你叔叔，也去看看吧。”

　　叔叔的病房是可以进去的，但是叔叔也尚在昏迷。

　　有几分吃惊的是，安炎的妈妈竟然在这里，她正照顾着叔叔。一见到刘渭，她便红了眼眶，几步上前抱住刘渭，刘渭也扑在她怀里，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好不容易哭得缓了缓，刘渭走到叔叔病床前，握着叔叔的手，嘴里心里一遍遍默念，会没事的叔叔会没事的，安炎答应过我，叔叔会没事的。

　　对了，他呢？

　　刘渭看向楚妈妈，“炎炎呢，他去哪了？”

　　“炎炎他……”楚秋婵垂下眼睑。

　　刘渭心下一咯噔，各种不安涌上来。

　　“他也是太拼了，一边要参与你母亲的手术，确保百分百的成功率，手术后又要定期检查评价移植心脏的功能，监测免疫抑制剂药物浓度及有无免疫排斥反应，还要特别注意防治感染。我们现在一直在给你母亲长期服用免疫抑制剂以避免排斥反应的发生，安炎也定期给她进行心肌活检。然后呢还要顾及你叔叔的肿瘤，夜夜都在策划着手术方案，几天几夜不睡觉，只要跟你有关的事，他都密切关注着呢。这不，都已经累倒了…”Vincent此话一出，招来萧君炎一记白眼。

　　“啊，他只是太累了，没其他什么，休息休息就没事了。”Vincent忙补充道。

　　刘渭垂下眉，楚妈妈握住她的手，“别担心，炎炎没事的，只是他上午突然又回国了…”

　　“他回国做什么？”刘渭抬首，他不知道她已经来在这里了么？

　　楚妈妈别过脸去看叔叔。

　　萧君炎看了楚妈妈一眼，对刘渭说，“你母亲是异位心脏移植术，手术较为复杂，虽说炎症可能吸收消退，这样大部分心脏功能尚有恢复的可能。但术后并发症较多，不易术后活检，要不是情况特殊，本来不打算考虑做这种手术的。不过炎炎坚持要做，你母亲也同意…”

　　“小君！”楚妈妈看了萧君炎一眼。

　　刘渭挤出一丝怪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有心理准备的。”她看向叔叔，握紧楚妈妈的手，“可能叔叔就要麻烦您照顾了。”

　　楚妈妈回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替她理了理几分凌乱的发，“傻孩子，别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刘渭挤着笑点头，眼角却是湿的。

　　**
　　刘渭站在ICU的门口，双手贴着窗，巴巴望着里面。

　　越是看不清里面，越是记不得妈妈的样子，她心里越是自责焦躁。

　　曾经恨不得永远忘记这个人，恨不得，是，恨不得抛弃她的妈妈死掉。现在她只想敲爆自己的脑袋掐死自己的思想，为什么对妈妈会有那么恶毒的念头。

　　她是她的妈妈，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可如今她真的记不清妈妈的样子了…

　　这些年，她一直被病痛折磨着，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是不是想着她夜不能眠？一个人孤零零的，承受着被亲生女儿误解和病痛心理加生理的双重折磨……

　　为什么？刘渭的眼睛又是一片模糊，如果是为我好，就该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承担不是更好吗？说到底，妈妈还是自私的妈妈……

　　肩上突然一沉，刘渭赶紧抹去眼泪。

　　“一定会没事的。”司马霄收回手，顿了顿，“你要相信楚安炎。”

　　刘渭没有回头，只是定定望着病房里的那床。

　　**
　　晚上的时候，因为醒过来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基本不必陪夜。大家都劝刘渭先去休息，坐了一趟飞机又没倒时差，身子肯定吃不消。但刘渭固执地要留下来陪叔叔和妈妈。

　　萧君炎和Vincent已经先走了，楚妈妈也不肯走，陪着刘渭。司马霄一直盯着刘渭，见她脸色仍是不好，便转身出了病房。

　　“小渭，你就躺在这里睡会儿吧。”楚妈妈看着不忍心，“你这样不吃不喝不睡，你叔叔和妈妈会担心的。”

　　“他们真担心，就会快点醒过来。”刘渭仍是目不转睛盯着叔叔。

　　楚妈妈无奈摇头，“你这样，炎炎见了该多么心疼…”

　　刘渭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睑，忽又抬起双眸，“妈妈你去睡会儿吧，等你睡好了我再睡，你若是累倒了他也会心疼。”

　　楚妈妈笑着摸摸她的头，“那好，我先眯会儿，说好了我醒了你就睡！”

　　刘渭点点头，报之一笑。

　　待楚妈妈在沙发上躺下，刘渭把毯子给她盖好，又才重新坐回椅子上，望着叔叔，发呆。虽是看着叔叔，可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走廊上突然传来疾步声，那脚步声很快到了门口，刘渭回过神望去，眼睛顿时涩起来，她忙起身快步奔过去，那人也朝她飞步而去。

　　两人紧紧相拥，刘渭感受到他抱住自己的双手格外用力，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飞快跃动的心跳，一下子觉得无比安心，像是在激流中抓住了浮木，突然稳稳当当了。

　　谁也没有说话，也不知抱了多久，他才松开她，捧着她的脸，“怪我吗？”

　　刘渭突然笑起来，“怪你什么？”

　　他没有笑，摸着她的脸，满是肃然，“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我找到你妈妈，也没告诉你关于手术的事，我…”

　　“炎炎！”刘渭敛了笑，“我知道，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我知道。”

　　“主公……”

　　“妈妈不是说你回国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刘渭故作轻松，去给他倒水，“这里有Vincent和我们，你该多休息的！”

　　“那边的事情差不多办妥了，这两天叔叔的肿瘤要作定性，我不放心。”楚安炎接过刘渭递过来的水杯却不喝，只盯着她，“何况…我很想你。”

　　刘渭一直有些雪白的面庞此刻霎时多了一抹红晕，“楚安炎，你好好说话！”

　　“我一直在好好说话，说的都是实话。”

　　“油嘴滑舌！你快喝水吧！你都几天没睡觉没刮胡子了，喝完水快点睡一觉！”

　　“你陪我睡吗？你陪我睡我就睡。”

　　“楚安炎！！！”

　　病房门口站立的人影望着房中一幕，落寞一笑，放下手中大袋小袋在门口，转身离去，背影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尤为寂寥。

　　“司马霄！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走廊里的司马霄闻声回头，楚安炎站在门口。

　　他正要回头再走，刘渭从楚安炎身后走出来，手里捧着他刚才买的大袋小袋，难得笑容正好，“一起吃吧！”

　　司马霄垂下头，嘴角上翘，方才的阴翳顿时被悉数驱散。

　　待他走近，楚安炎笑他，“我留你你是理也不理？”

　　“别说我小气，你比我更小气，我见识过。”司马霄摆手压根不理会楚安炎。

　　“喂……你什么意思！”

　　“你们两个吃不吃了？不吃我全吃了！”

　　“主公你喂我吧！”

　　“……”

　　“要不我喂你？”

　　“司马霄你喂男人喂上瘾了？上次喂叔叔喝粥还不能满足你？”

　　“原来当时真是你，我说刘渭怎么……”

　　“你们俩能安静会儿吗？O__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