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明媚二三》鸟德

6、第五章 小西天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那个颖小朋友。
　　嗯，五一的时候对他死缠烂打，当成了他和他男友的电灯泡。还去了gay吧一趟，与想象中的太不相同，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他的男友一点也没有让我失望。
　　是个工作了的大叔。二十七八岁或者三十岁吧。会抽烟，麦色皮肤，有眼袋，是个成熟的男人了，但没有市侩的感觉，当然很重要的是没有小腹。总之，以我的高标准来说，已经勉强可以达优秀了。
　　他们之间很亲昵。如果一定要类比的话，可以与我前段时间一直提的李悦家和周若小朋友相较。两个人左手无名指都戴了一只白金戒指，明显成对，都是男式的，应该是特意去订做的。
　　我问他们，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小朋友耸肩。大叔点一根烟笑，说，一起长大的，分分合合，哪还能计算出时间呢。
　　这话说得那一个苍凉，或者只是我自己的感觉吧，但总之，当时我听到这句话，直接流眼泪了。唔，我是个很容易被自己感动的丫头。

　　然后今天中午的时候，我去农园吃东西，结果看到小朋友了。
　　他身边有一个穿着时髦的女生，端庄静淑，笑得温文尔雅。不过我是谁呀，一看就知道那女生喜欢小朋友呢。
　　于是我自以为是的准备替小朋友解围。我直接冲过去挽小朋友的胳膊，然后亲热的说：“颖，你怎么到农园来啦～”当时那女生抖抖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再问了声：“这女的谁呀？”她扭头就跑走掉了。
　　我还想向小朋友邀功呢。结果小朋友无奈的看我，说了惊天动地的一番话。
　　“官沙，我快毕业了，我确定要出国的。”“他知道的。”“我准备和刚刚那个女生一起去英国。”“我要离开他。我是认真的。”
　　Feini哪，我很难过。

　　回帖：
　　Colin，“现实世界的同性恋圈子，嗯，应该绝对与你眼中不一样吧。总之，祝福各人自己的选择。”
　　Feini，“好言情哦……”

　　——《话说不幸都是自己整出来的！》by沙子

　　《传播学原理》的老师一向与同学们有共同语言，上课天马行空，偶尔也提早下课。
　　我无奈看看手机，唔，提早了半个小时。亏我还与人约了下课后见呢，看样子要在教室中多呆半个小时了。
　　五一之后，很快就要复习考试了，师妹一定要问我借笔记。其实，我认为我的笔记也就一般啦，不过师妹说不看过不放心。今天她也在一教也有课，所以约了下课后把笔记给她。早知道就在上课前给了。
　　我略微抱歉的看向周若。
　　他耸肩，从书包中掏出一本日本小说，是西尾维新的《斩首循环》。
　　咦，我吃了一惊，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看小说了？”
　　周若回答道：“是杨飞推荐的。反正与动漫相似嘛，所以看看也不错。”
　　我点点头。自从让杨飞叫他起床之后，这两人的感情真是越来越好了。周若一向心不在焉，肯定听不进别人说的话，而杨飞正好话多，也算是一种搭配默契吧？虽然知道不应该嫉妒，不过，心里还是有一些不是滋味呐。
　　话说人心的确是很玄妙的东西呀。

　　几分钟，教室里就走得没有人了。我转头，眼睛扫荡教室一周，结果发现官沙居然还一个人坐在窗户边的位置上。
　　《传播学原理》的书整齐的摆在她的桌上，我忍不住怀疑那是一直就没有打开过。她靠着凳子，看向窗外。窗外绿树成荫，透过树叶的间隙可以看到图书馆的屋顶。我相信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可看的。
　　是如博客所写的，在替朋友忧愁吗？官沙比我想象中要热血得多呢。

　　觉得放心不下，我起身坐到了官沙的身后。
　　黄昏，夕阳的余光透过玻璃把窗前的少女染成火红，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凉风吹起少女的如瀑长发。少女的眼睛里面闪耀着破碎的星辰，望向悠远青蓝的天空。
　　是与周若常看的动漫一样的场景呢。唔，不过以上纯属想象。
　　事实是，我们坐在没有电风扇也没有空调的一教二楼的教室，闷热的气息，正午的阳光，寂静的时空，以及面无表情的女生。
　　我想，我坐在这里似乎一点意义也没有。
　　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不知道她在悲伤，抑或只是太困了。即使是悲伤，也不知道她在忧郁些什么。即使知道她悲伤的原因，人和人之间总是不能相通，我也不一定能理解的了。即使理解了，说出的话又有什么作用呢，她必定也明白知道我说出的任何貌似正确的道理。
　　这种守护式的陪伴，于对方来说，似乎没有任何益处。
　　只是放心不下。
　　只是因为自己自私的理由，所以，只好呆呆坐在她的身边。

　　胡思乱想着，听到官沙发问：“你干嘛坐到这里？”是和缓的语气。
　　我抬头，见到官沙微微挑眉的笑容。我说：“嗯，唔，基本上，一般来说，窗边比较凉快吧？”
　　官沙一瞬间灿烂，张嘴无声的笑。
　　“怎么？”我很好笑么。
　　官沙摇头，轻声道：“感谢你满足我的公主梦。不过，守护者不是应该守护应该被守护的人么？”然后她的笑脸黯淡下去，意有所指的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虽然很难，不过，值得坚持的吧？”
　　一针见血，或者伤口上撒盐？总之，我继续遵从鲁迅叔叔，说：“啊哈啊哈。”

　　“你心情不好吗？”周若从第一排遥遥发问。
　　官沙耸肩：“没有啊。”
　　周若接着问：“是因为所谓小朋友和大叔的事情吗？”
　　我看到官沙的脸色变了，她问：“你们怎么知道？”
　　周若看向我。嗯，好吧，至今我从未向她招认过我找到了她的blog，并且一直有在看。我小心翼翼的说：“我们非常不小心的找到了你的blog。”
　　她沉默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对我来说。就客观事实，大概是十几秒钟吧。然后她说：“虽然很感激你们能对我的博客有兴趣，不过，我可不能继续让你们看下去啦。我回去就换地址。”
　　周若说：“那么严重吗？”
　　官沙耸肩骄傲状：“看多了，你会爱上我的～”
　　周若翻白眼。
　　我苦笑。

　　晚上回去上网，果然，她的blog更新了。内容简洁明了——“小朋友们，我换个博客玩玩，地址再通知～～”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知道是不放心她是不是在生气，还是她是不是在伤心。于是点开□□，找到了她的头像。她的签名居然是“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蔷薇”，我觉得这个意境似乎挺贴切的。
　　她虽然显示不在，却是隐身。
　　我们便在□□上，就着数据库大作业问题开始了讨论。期末考试前必须完成的大作业，现在的确应该出雏形了。然而在□□上讨论确实不太方便，于是我们约定周五晚上再去城隍庙把各自做的拼一拼。接着就由信仰一直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过一会儿，师妹又忽然打电话过来，请我帮忙发一个小调查问卷。我便下楼去取问卷。
　　上楼回宿舍，看到周若坐在我的凳子上。

　　他右手按鼠标，左手放在腰间，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电脑里，是他打开的我与官沙的聊天记录。我觉得一切很正常，然而他的神色却让我不安，我不由自主的忐忑。
　　我说：“周若，你居然偷看。”
　　他没有反应，很久，才转头看我一眼。脸上是迷惑，甚至茫然的神色。
　　我其实想说，该迷惑的是我吧，然而我说：“你该退位让贤吧？这是我的座位。”我在心虚些什么？
　　周若一声不吭的转移回自己的座位，接着看动漫。
　　我关了□□，把vfp打开，开始做数据库的作业。
　　至少有一个小时多吧，快11点熄灯时，周若忽然说：“你喜欢官沙？”
　　我猛转头，感觉脊椎咔咔响。我决定否认。

　　“天啊，你与官沙？”
　　门口站着发出尖声的是张万午同学。
　　我以手撑额，上帝啊，被张万午同学听到的八卦，基本上会在第二天传遍世界。我必须坚决否认：“绝对没有那么一回事。没有。”我话中的“没有”这两个字应该读重音加重音符。
　　“没有就好。”张万午迅速把门关上，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我跟你们说哦～”
　　被他知道的事情，一般来说，不会有神秘可言了，然而张万午显然十分喜欢神秘的气氛。
　　他说：“大一的时候，有些男的还不懂事，识人不清，也有喜欢官沙的。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被拒的吗？”
　　“怎么？”艾剑锋兴致盎然，“最重要的是，谁被拒了？”
　　“谁，我就不说了，八卦也要有八卦的操守嘛。”张万午挺胸抬头。说真的，我很怀疑这个说辞。
　　他又接着说：“我知道两个比较经典的案例。一个人告白的时候，官沙问他，你去唱歌的时候，是唱完就切歌的吧？那个人回答，是，然后就被明确拒绝了。另一个人更惨，官沙直接说，你有灵魂吗？然后被拒。”
　　我笑，果然是官沙的风格呢。有时候真正羡慕这样的直爽。总之，我自己还没有能个性到可以直接一句话不给出理由就拒绝别人的地步。
　　他总结：“古怪的女生，就算再喜欢，也绝对不能碰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盯着我。我无奈，说：“这话你不要对着我说，我很清白。”这三个字“很”“清”“白”，也得读重音，加重音符。
　　张万午颇有气势的斜眼睨我，说：“暂时相信你。”
　　周若还是一直面无表情。艾剑锋与杨飞笑得诡异。我心里流泪，他相信我，可是我不相信他，明天，最多后天，这个消息会在男生间散播……
　　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一点点窃喜呢。
　　唔，只是但愿不要传到女生那边啊。

　　再聊几句，就熄灯了。
　　顿时艾剑锋爆发尖叫，一屋子人都没有注意时间，电脑都被闪了。幽灵周若晃晃悠悠的从被闪了的电脑前站起来，面瘫症般一路飘，就要往上铺去。
　　我静一会儿，走到他床前扯他的被子：“刷牙。洗脸。洗脚。请。”
　　在黑暗中，他抬起一双幽深的眼，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至少气势没有输给他。他在犹豫。我说：“去吧。”
　　他说：“不用你操心了。”
　　这个“了”，真是让我的心肝都颤颤的。一般来说，他犯懒，会说，“不用你管”，“不用你操心”，但不可能有“了”存在。我说：“我偏要。”
　　他翻个身，背对我，过几秒钟回答：“哦。”再几秒钟，果然爬起床。
　　我松一口气。
　　杨飞打开应急灯，手里捏一本书说：“真是大保姆啊。这样下去可以吗。”
　　我看他一眼。他的眼中影影憧憧，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转眼到了周五，周五下午没课，我写作业，周若趴在桌前对着电脑看动漫。
　　他桌上满满的摆着各种水果吃食，边看着电脑屏幕，边乐呵几声，边塞些什么进嘴巴。
　　晚饭时间，我问他：“你还能吃晚饭吗？”他说：“不吃了。”我便换了鞋子下楼吃晚饭。临走，周若再叮嘱一声：“帮我捎上半个西瓜。”
　　这种吃法，显然会出问题。
　　等他把我带回来的半个西瓜啃完后，隔几分钟跑趟厕所。几次之后，我反应过来，问：“你不会拉肚子了吧？”他脸色苍白，却坚定的摇脑袋，然后继续剥荔枝吃。
　　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继续让他吃下去呢。“你别吃了。”说着，我没收他塑料袋中没完没了的吃的。他也不抢，顺手打开衣橱，又拎出一袋水果。
　　在我没有注意的什么时候，他居然收藏了那么多食物……
　　情况不对劲。我正色说：“不能吃了。”周若微微的摇头，连推开我的手也虚软无力。他说：“我特别想吃点什么，就让我……”
　　话没有说完，他捂嘴冲向洗手间。

　　去校医院挂急诊。
　　一般人都说，照着校医院看病的水准，看一对去一双。到了校医院离西天就近了，所以校医院人称“小西天”。
　　不过小西天虽然小西天，但也好歹是个医院。上吐下泻，还得验血验尿。最后，医生说，吃多了，消化不良，外加酸中毒。于是周若白着脸，坐在小西天挂针。我在旁边看着，顺便用眼光瞪他，一直瞪到他惭愧。

　　我骂：“还是孩子吗？”
　　周若用苍白脸上的两个大窟窿瞪我。
　　心里有些痛。迟了。有些遗憾。迟了。也有些心安。是的，迟了，我已经离开。
　　我咬牙再骂：“就算心情不好，心里有事，也不能这样吃东西啊。你以为你还是孩子吗？”
　　他沉默，过一会儿，他说：“似乎，好像，也许，你约了官沙在城隍庙做数据库。”
　　我低头看看手机，老泪纵横。
　　不是似乎好像也许，而是我真的放了她一个小时的鸽子。我立马打出电话。响了数声，电话终于被接了。我洒狗血道歉，然后说明情况。
　　那一头的官沙说：“我说我怎么都看了一篇小说了，你怎么还没有到。这样啊，你们等着，我来看你们。”
　　我连忙说：“不用啦，我们这边没有什么。”
　　她说：“你放我鸽子也就罢了，怎么忍心剥夺我幸福的权力。”
　　周若应该可以明显看到我额上的黑线。
　　来看我们。幸福的权力。地球啊，上帝啊。

　　官沙来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把包一扔，坐下就盯着我们看。
　　唔，在周若累的时候，她开口吩咐我献出肩膀。她还觉得气氛不好，于是再说了几个笑话，唔，很冷的笑话。
　　周若靠在我的肩上，迷糊睡去，长长眼睫投下密密的阴影。
　　小西天的灯光交错的照射，空旷的走廊寂静无声，一只雪白的猫蹲在角落。我无所事事的盯着一滴滴下落的生理盐水。
　　官沙说：“怎么忽然生病了。”
　　我没有回答。
　　“真的很难吗？真的做不到？”官沙盯着我，“前几天班里传出我们配对的新闻，我也没有否认。你是在借刀杀人吗？”
　　“……”苦笑。
　　“说话啊，至少让我这把刀知道下情况吧？”
　　“官沙，”我看着斑驳的地面，半响抬头说，“他发现的比我晚了一步，他也并没有想得很清楚。官沙，你是错的。那条路，在可以选择离开的时候，离开是最正确的选择。我是对的。”
　　也许我是在说服自己，也许是真的如此，不过谁在乎。周若并不清楚自己的心，一时的疼痛可以过去。我会为他指出一条通向幸福的路，我，不可能把他带向艰难和不幸。
　　沉默一段，官沙苦笑：“你看，人总是忍不住会去相信奇迹。抱歉，我这样勉强你。”
　　我叹息，也苦笑。连官沙也知道该用“奇迹”两字，普通人的我，又哪来那么多的能量。这个世界，一个人比一个人清醒。
　　空间再度陷入沉默，那只白猫终于受不了与我的对视，喵呜一声，从窗台逃出小西天。
　　官沙叹了口气，我抬眼，她略微犹豫的开口，道：“我，我对于你，只是一把刀吧？”她歪着头，眼里光影交织错落有致。
　　我转头看向倒在我肩上的周若，沉默。
　　不，不是刀。你在恰好的时间，在恰好的地点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