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盛开的黑百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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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黑暗中苏醒，迎向面前那一团虚弱的光明。
那团光在周围的黑暗中显得太弱小太微不足道，以至于它的存在仅仅能照亮自身，根本无法驱散八方那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一般的漆黑颜色。
紫抬步走到光前。“恭喜你，终于有了个合适的苏醒的契机。”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淡淡地飘荡在这方空间内，甚至带有隐隐的回响。可是对紫而言，她的躯体与灵魂好似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撕裂成两半，意识潜伏于脑海深处，以第三者的视角注视着一切，如今控制着她张开嘴声带振动发出音节的，则另有其人。
“是啊，托了你的福，我不得不醒来了。”
她平静地注视着眼前淡黄色的一团光芒，与此同时一段陌生的嗓音直接在她脑中响起，应和着她的话语。即便无法从这段模糊而暧昧的音色中分辨性别年龄，可这个来自不知何处的说话人却让紫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明的亲切之意。
更别提此时，她还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一份埋怨的情绪。
“抱歉，我好像给你带来了很多的麻烦。”紫歉疚地对着光球道。
“这大概就是命运吧，”言及此，那个声音自嘲般轻笑了一声，“可惜，‘命运’那个家伙已经不在了，所以会出现今天的结果，都是因为‘我’的意志主导，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包括今天的事……”
在那一瞬，像是要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似的，黯淡的光团在那一瞬猛然迸发出强烈的金黄色光芒，驱散周遭大部分的黑暗。在刺眼的光辉中，隐约可见光芒的中心是一枚金色的整体形状接近三角形状的图腾。是它漂浮在半空中，维持着那几乎让人无法睁眼的光明。
那个声音再度于她脑海中响起，似是解脱，“我曾经从你处借了点‘东西’用以加速自我的修复损伤……但既然是在这个时刻我被来自外界的力量所唤醒，说明也是时候，我应该归还从你这里借走的‘那些东西’了。”
紫迷茫地望着光团中的徽章。如它所说，她觉察到了心头空缺的那一部分——在一年前的车祸中失去的一些东西，残存的痕迹就像一个深刻的凹痕，突兀地存在于她的身体之中——然而与预期中不同的是，它似乎并没有在期盼着回归圆满。又或者说，她竟然对“拿回本属于自己的那些东西”这件事，居然感到了由衷的恐惧。
一旦这般做了，她就会失去现在的自己。
“不愿意吗？”来自光中的声音好像发现了她不安的情绪，再度发出了一声轻笑，“我不会忘记，你选择将那些回忆暂时保存在我这里后，居然露出了那般释然的表情。可是，”它话锋一转，“你不想得到本属于你的力量吗？”它似乎问了一个与前言没有任何关联的问题，“如果不能接受完整的自己，又怎么可能获得超越自己的力量呢？”
紫一时无言以对。她看着那个小小的光球从图腾深处显现，漂浮在她的面前。
“我的……”她面上绽开苦涩的笑容，而后闭上了眼睛，任由光球填入她心间的伤口，与她受伤残破的灵魂，彻底融在一处。
原来竟然是这样。
她之所以会觉得车祸前的记忆都变得暧昧不清，是因为她失去了一段记忆。
有关那一天，一年前的海之日的记忆。
那段非常重要的回忆，她竟然选择了丢弃，而将之忘得一干二净。
紫缓缓地撑开眼，进入视线的优斗的侧脸。虽然男孩子跪坐在她的身旁，但他此刻正扭着头微张着口专心致志地关注着不远处那场数码兽之间一对一的战斗。与过去他所经历的任何一次狩猎都不同，金色的武者与漆黑的死神，能量的碰撞以及兵刃的缠斗，招招阴狠直击对方的弱点而去，几乎不给敌手留任何生还的余地。
“优斗。”紫轻轻唤了声弟弟的名字，撑着地面慢慢地坐了起来。
她动作幅度惊醒身旁的男孩，他立刻伸出手过来搀扶，“姐姐……你，”他的眼神飞快地扫向方才被金属幻影兽的镰刀穿透之处，“你没事吗？”尽管从外观上并未看见什么伤口，甚至连衣服都没有出现一个残破的痕迹，可亲眼目睹了方才的变故，又看着紫依然苍白的面色，优斗发觉自己额前背后还是一阵阵虚汗直冒。
“我没事。”紫顺势拉住优斗的手踉跄地站了起来。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来自胸口的疼痛并未就此消失，而是依旧随着心脏的阵阵跳动折磨着她。那疼痛的感觉仿佛深深地镌刻在灵魂之上，她怎么能忘记，她就是在那样的疼痛中亲眼目睹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破裂成无数碎片。
“发生了什么？”
优斗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无助地转向前方背对而立的悠。正好在同一时刻，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的悠恰时地侧过身，看见了已经重新站起来的紫。
当她的身影映入眼帘的刹那，那双空茫混沌的眼眸再度亮了起来，引出几分未曾掩饰的温柔情愫。
“小……”他克制地将熟悉的称呼吞回肚中，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走上前，想要搀住她看起来依然摇摇欲坠的身体，“若叶同学，你没事了吗？”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女孩的身体时，紫下意识地朝旁一晃，不自然地躲开了他的接触。她低垂着的视线，同样躲开了他关切的眼光。
“工藤前辈说过，‘超进化实际上是一种超越自身的进化’……它说得没错，一个连完整的自己都不愿接受的人，怎么可能得到超越自身的力量呢？”一边喃喃复述着在恍惚中听到的话语，紫一边从Xros Loader中将一直憋闷在其中的花拉兽给解放了出来。
那朵花站立在现实世界的地面后居然没有骂骂咧咧地抱怨。花拉兽触及紫茫然无措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都想起来了？”花拉兽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紫。
她全然不在意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一旁两名男生的面色都有所改变。
紫挣脱了优斗的搀扶。她慢慢地蹲下身子，直至能与花拉兽的双眼平视的程度，“塞壬兽。”她再度重复着，口中对象的姓名却换成了另一个。有万千话语涌上喉头，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有一瞬紫似是想伸出手，就像曾经做的那样用手指梳理她的羽毛。然而看着已经姿态完全不同的这位曾经是她在异世界的朋友，她的手僵硬地停留在半空，后艰难地缩回原处。
“让我不要在意不能超进化的事，还故意欺骗我会进化成暴罗刹兽的样子，实际是因为你知道，你无法获得力量的根本原因与我有关，对吧？”
在听她说完这番话后，花拉兽一反常态地叹息了声，“你这家伙都想起来了。”她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不忘瞥了眼一旁完全陷入静默的悠。
紫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花拉兽的小动作，“恩，”她定定地点头。
看她回想起了那段不堪的过去，花拉兽少见地露出苦涩的表情，“紫，”她小心翼翼地，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念出她的名字，“你既然已经都想起来了……那么这样的我，你还愿意让这样的我为你战斗么？”
她曾痛苦于自己的选择把她逼向那样的结局，却又无法为此而感到后悔。因此她在重生之后彻底舍弃了过去曾经获得的力量，选择以这样的姿态再度来到她的身边。
紫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捏在手心的Xros Loader。只见屏幕骤然亮起，光芒化为具体凝视的圆环状圈住了紫与花拉兽的右臂手腕。
“这是超进化之光……”优斗喃喃着，“姐……”
条件早已具备，这个选择权则握在她的手中。
花拉兽主动抬起右手腕，“关于其他，本大人无话可说。只是有一点希望你能记住，从以前开始直到现在，本大人从来都是只站在你这一边。”
“嗯。”紫将手腕上的光芒与其交叠。她低低的声音，淹没在骤然炸开的光芒之中。
“花拉兽，超进化！”
澎湃涌入的力量促使矮小的花挣脱了原本植物的外衣，玫红的花瓣逐层染上漆黑的色彩。当完全成熟的黑色百合即将绽放之前，一只穿着黑色高跟短靴的脚率先粗鲁地踹破了花瓣，打破了这狭小的禁锢。拥有少女身姿的数码兽诞生于进化之光中，以飒爽的动作将深红色的特攻服甩上肩头。
“——超进化，番长百合兽！”
在看清花拉兽超进化后的模样紫还是微微愣了一瞬。她本以为超进化能够让塞壬兽恢复原本的力量，却没想到路线偏向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方向。
不过名字中都有“番长”这一形容，或许现在的进化型更为合适。
她看着番长百合兽就这么大咧咧走到战场中央，动作粗暴地将强者兽推到一边后代替了他的位置，“玩够了吧你这混蛋，”在进化后她身上那股不良少女的气质似乎更严重了些，“眼前这个家伙……”番长百合兽威胁般抖开缠绕在指尖的藤蔓，圆形的布满尖刺的碧绿色小圆球垂在半空极速旋转。
娇小的番长高傲地扬起下颚，“是我的猎物。”
此刻属于强者兽与金属幻影兽之间的战斗本已告一段落，双方的注意力被进化之光吸引的同时依然警惕着对方的行动。没想到番长百合兽就这么直接上前把强者兽推开，之后还不忘对金属幻影兽做出了挑衅的手势。
她的对手被这露骨的挑衅成功地勾起了怒意，再加上徽章落空一事更是让它恼火非常。隐在斗篷下的骷髅形容狰狞，再度举起从公羊头中生出巨镰的手杖。在它看来，就算改换了对手，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被赶下战场强者兽转身看了眼退到最后的悠，他双目空洞地立在一旁，就像丢失了灵魂。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果断就放弃这次战斗陪在了搭档身边。
“番长百合兽，金属幻影兽的弱点其实很明显。”循着声音强者兽望向一旁的紫，那一刻他仿佛又见到了一年前坐在布满棋子的棋盘旁三言两语便布下完整战局的少女，与当时的笑语盈盈不同的是，如今的她面若冰霜，连说话时的声音中都含着一分令人胆寒的冷意。
“别废话，这点本大人当然知道！”番长百合兽勾起嘴角，她用力甩出手中的球状武器，紧接着脚下一蹬，目标直朝金属幻影兽而去。
“你这个骷髅混蛋，接下来老子要踩碎你的头骨，让你再也笑不出来！”
看似大刀阔斧的一系列夸张攻击之后，体态娇小的女性番长终于露出得意的笑容。灵活的球状武器再度飞出，穿透密密麻麻的泛起金属光色的镰刀状的能量攻击，干脆利落地一击击碎了金属幻影兽保护在胸前的唯一弱点。
泛着妖媚胭红的玻璃水晶球化为粉末，破散时就像从天空落下了无数的星星。
连同金属幻影兽的身躯一道变成了稀碎的资料碎片时，存在于数码晶界的无形规则立即显现。淡蓝色的数据链环再度裹在碎片之外，将即将分散的数据勉强凝结成原本的形状，便于Xros Loader的收入。
却在这时，一道闪烁着寒芒的武器从后方掷处，锋利的尖端将闭锁的链环一割为二。这道淡蓝色的圆环在割断后就失去了原本的功能，数码兽的资料无法重聚，瞬间就消失在了夏日夜晚清凉的空气之中。
番长百合兽略有不快地偏了偏头，眼角的余光扫到强者兽歉意地对她欠了欠身。显然刚才那柄武器切碎了数据链环的武器，就是他掷出的。
就如悠所命令，最后他终将其所抹杀。
优斗浑身发冷地立在一旁。即便知道金属幻影兽是可怕的强敌，但是在亲眼目睹其死亡之后，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无论是悠还是紫在面对这般残酷的景象——即便抹杀的命令也是由悠亲口说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他所无法理解的是，面对残酷的战争之后，狩猎或许真的只是无知的孩子所玩的游戏。
经历了这样的一天后，紫还是有些倦了。不知来源于心尖的疼痛要到何时才能休止，让她只想合上眼好好休息一番。只是，这一天对她而言，还没有完全结束——
太多有关曾经的记忆如今一股脑地填塞满她的大脑，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去面对这些与他有关的“曾经”。
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漠然地转过了眼。没有温度的路灯灯光映得她的面容苍白似雪，那一副由冷漠制成的面具重新吸附于她的面上，“好久不见了，悠君。”
分明从姓氏改成了更加亲昵的称呼，可是她的声音落在悠耳中却变得冰冷刺骨。悠的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在这一刻这一年所累积的所有自责与歉疚凝实成具体的形状，沉甸的重量几近要将他彻底压垮。若不是身后的强者兽搀扶，他可能就会这么跌坐在地上。
紫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不再看他。暂时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悠的她可耻地选择了逃避。“优斗。”她把花拉兽送回机器后就对优斗轻声道，“我们回家……回去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优斗已然注意到了紫的异样。尽管困惑于她突然对悠的态度发生了变化的原因，但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对着悠稍稍鞠了一躬后就追着紫离开的方向而去。
悠依然立在原地。他躲在灯光之外的角落，直至视线中的背影完全消失。
“强者兽，”他甚至没有勇气去看身后搀扶着他的搭档，不久前才发现的对她的感情后体会到的欣喜，现时全数转变为撕心般的疼痛施加于己身，“她还是想起来了。”强压下声线中的一丝哽咽，悠虚弱地吐了口气，“我做的这场自欺欺人的梦，也该结束了。”
“姐……姐姐……”紫的速度有些快，优斗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追上了走在前方的紫，“姐姐……”他略略喘息着，“你……”犹豫着不知是否应该直接问出心中的困惑。
紫毫无预兆停住了脚步。走在她后方的优斗不小心撞上了她，“姐……”
紫扭头看他，本是浅紫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沉淀为更加幽深的色泽。在这个昏暗的夜晚，她认真地观察起优斗的眼睛。优斗的眼睛很大，眼珠的色泽漆黑漆黑的，就和妈妈一样；而眼眶的形状及眼尾的弧度则和爸爸如出一辙。
“优斗，不要叫我姐姐……”
她像是第一次注意到这样的事实。哪怕是在夏日的夜晚，她却冷得想要发抖。
优斗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的嘴唇颤了颤，每个音都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姐姐，你想起来了……”
“不要叫我姐姐！”紫略显暴躁地打断了他，从她得知事实真相的那一天起就堆积在心头的压力找到了临时的发泄出口，随着她猛然提高的声音一道吼出了声，“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不是你的姐姐！你根本就没有姐姐！”
“才不是！你就是我的姐姐！”优斗忽然上前抓住了她的手，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这样的恐慌的神情，“我不管别人怎么想，”过去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的男孩子，如今居然红了眼眶，“也不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你就是我的姐姐！”
紫一时无话。她别开眼，遥望向远方的天空。
这是个层层阴云笼罩的夜晚，她看不见任何光明。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盛开的黑百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