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傻子与疯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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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厌长到六岁，依旧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小孩。
他的血脉优良程度，仅比其他同龄的孩子要强上那么一线，但这细微的差别，并不足以成为他取悦长辈们的资本，因为他是个傻子。
很差劲，没想到家族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投入了那么多的金钱，甚至不惜牺牲家族的名誉，却只得到了这样一个傻孩子。投入与回报显然是不成正比的，既然如此，那他就是个使家族蒙羞的废物，是整个家族的耻辱。
他的母亲因为他的缘故，也蒙受了本不应蒙受的屈辱。
她原本是朱家嫡出的二小姐，生来就应该被泡在蜜罐里，集万众宠爱于一身，享受长辈们的关怀，享受众人投射在她身上的艳羡视线，享受锦衣玉食的尊荣生活，然后在适当的年龄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优秀男子嫁掉--可这些原本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却因为长辈们的一句话，而生生扭转了，她的生命轨迹，从此朝着不可捉摸地方向而去。
她嫁给了自己的哥哥。
一年之后，在长辈们期待的目光之中，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她本以为自己的不幸生活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接下来，她就可以离开自己那终日板着脸孔的无趣哥哥，或者说丈夫，却不料，辛苦生下的孩子居然是这样一个废物。
于是她的生活再一次陷入低谷，非但没能母凭子贵过上理想中的幸福生活，反而即将因为生了个傻儿子而饱受白眼。可是朱二小姐，或者说朱大夫人，却并非是什么好欺负的主，在发现自家儿子是个三百句话都问不出个屁来的傻瓜之后，她立刻瞒着所有人收拾起行李，办了出国的签证，美其名曰“为了缓解产后忧郁症而进行的长途旅游”。等家族里的长辈发现朱厌是个傻子的时候，她已经早不知道在哪里逍遥了。
她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她走的时候带走了养尊处优多年所积攒的积蓄，这些银钱足够支撑她在国外过上好几辈子骄奢淫逸的生活，于是时至今日，她的儿子再也没有见过她，只是依稀听说，她在那不勒斯又或者是别的海岸，邂逅了一个白皮肤，高鼻梁，有着海一样深邃的蓝眼珠的外国佬，跟他一起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完完全全地将自己的过去抛到了脑后。
这个女人在他记忆之中留下的，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模糊的虚影，她离开的时候，他还太小，又是有病的，不管见到谁都面瘫着一张脸，缺乏应有的表情，目光亦没有焦点，完全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讨喜，能让人产生出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朱二小姐以前对他寄予厚望的时候，还会热络地拥抱他，用看着金银珠宝的目光打量他，毕竟这儿子长得还挺像她，皮肤白皙，嘴唇纤薄，眸光氤氲，长大了应该会是个小帅哥。
可他的身体却是僵硬的，二小姐抱着他就像抱着一把扫帚，可是扫帚至少不会用那种呆滞且缺乏感情的视线望向她。魅力被再三无视的朱二小姐在气恼了许久之后，忽然就意识到，她的魅力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她的儿子是个傻的，所以根本感觉不到。
于是她走了，走了就再也没回头。
朱厌是个傻子这件事，其实本就是瞒不住的，因为他既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家族里的其他孩子玩耍的时候，他也只是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而从不参与。比起和人交流，和其他孩子一起做游戏，甚至玩弄那些精致的玩具，朱厌更喜欢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目光呆滞地看着电风扇转动的扇叶，爬行的蚂蚁，甚至什么也不看，只是呆坐一天，消磨时间。
他每天所要进行的一切活动，都有一套特定的时间安排和路线，任何强加于他的改变对他而言都是不适用的，他只是固执己见，每天早晨从居住的小院里出发，走到花园里，在亭子里一蹲就是一天，谁也不理，谁也不见，等到傍晚，再回去吃那一碗早就凉透的杂粮面。
可是谁也不愿意在园子里看见他，哪怕对于以修炼为根基的朱家来说，那座布置着种种景观的花园根本就是个摆设，可他们就是吝啬，不愿意将自己拥有的东西，分给旁人哪怕一点。
他是家族的耻辱，哪怕只是从他身边经过，看他一眼，都要倒大霉，所以他最好不要出现在任何人的视线之中，坏人的心情和气运。
在大人们有意无意地教唆下，其他孩子在进行完每日的修炼之后，有了新的娱乐，就是欺负家里那个傻子——他们有理由这么做，因为这个傻子的出生比他们要好得多，如果他不是个傻子，他们是绝对没有借口，去欺凌于他的。
反正他既不会还手，也没有反抗的能力，更没有家长可以依靠，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他当作沙包，来检验自己修行的成果呢？去外面雇陪练，可要花不少钱呢！
可这件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娱乐，因为无论那群孩子踢他还是打他，甚至拔掉他经常注视着的那朵小花，他也依然是那副呆滞的神情，让人觉得他们在打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截树桩。
“还不如足球有趣。”孩子们嘀咕着离开了他，而他安静地躺在草丛里，嘴角是不住流淌的鲜血——他甚至不知道去擦。
没有人来找他，整个世界似乎都已经忘记了他，他用眼角裂开的眼睛看着眼前渐趋黑暗的天色，竟完全忘记了要回到自己住着的那间小院。
或者他是回不去了，他的腿脚在刚才的围殴之中断折了，此刻是一点气力也使不上来。
有什么东西，从他身边不远处的湖中渐渐逼近，游动之时，带起几不可闻的水声。朱厌的耳朵捕捉到了，却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望着天空，仿佛那上面有什么令他格外着迷的东西，能够让他将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
——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安全这个概念，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他们觉得，就算是告诉了他，也无济于事。
因为他是个傻的。
那个东西静悄悄地钻出湖面，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扑向了朱厌。在决定下手之前，他已经在黑暗之中准备了许久，为的就是在这个人类反应过来，并反抗他之前，将他扑到地上，使他动弹不得。
可是他平白浪费了力气与心力，纵使他夭矫如猎豹，精准若鹰隼，被他压倒在地的这个男孩也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或者说，是透过他的身体，看向另一个地方。
他顾不上这许多，只是俯下身去，一口叼住了他的脖子。
男孩仰躺着，任由尖利的獠牙刺破他的皮肤，扎入他的血管，然后本属于他的血液流淌而出，涌入别人的咽喉。可他不为所动--他已经太习惯被人掠夺这种事了，属于他的东西本就不多，如果别人想要，就只管拿去好了，反正他也不在乎。
他的双目没有一点光泽，脸上青肿着，有些地方甚至还在往外淌血。正是这些甘甜的血液散发出的气味，吸引来了这只潜伏在园子内的血妖，他原本是遵循着上辈的教诲，躲藏在这个最危险，亦最安全的地方逃过追捕的，可他实在是太饿了，又被血液那充满诱惑的香气所吸引，于是悄悄地逼近过来，寻找能够饱腹的猎物。
他饿了大半个月，再加上本身年纪不大，所以并不很懂得节制这回事。他趴在朱厌身上，贪婪地吸去了他体内将近三分之一的血，才发觉这个人类已经快要死了这个事实。
他有些惊慌地抬眼，四下打量着，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男孩死在这里，先不说他的身份是否尊贵，单是人死亡后发出的尸臭味，就会给他招引来无数的麻烦。
于是他拖拽着男孩的身体，偷偷摸摸地将他沉入了湖中——这个人工湖下面连通着燕京复杂如星盘的地下水管道，只要在被人发现之前安全地抵达那里，他便能有一线生机。
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如果实在不行，就初拥了他。被变成血妖，总比失血过多而死要好上一些，而且这样一来，他就多了个可以作伴的人，今后的逃亡之旅，也不会太过孤单。
可是那个男孩终究是自己活了过来，他在下水道的水泥台子上醒来，湿漉漉的脏水和黏糊糊的血混在一起，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可他只是毫不在意地睁着眼，暗红色的瑰丽双目，直勾勾地盯视着下水道那灰色的顶部，似是很不理解，原本笼罩在他头顶的漆黑色的天，怎么忽然之间，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叫唐佩罗，是血统纯粹的托瑞多族后裔，感谢你昨晚用你的鲜血款待我，如果日后你有需要的话，请随时开口，我会尽我所能满足你的。”比他年长一些的血妖，努力回忆着自家上辈待客时的样子，竭力在男孩面前，维持着绅士的风度，他甚至对他躬了躬身，尔后伸出手去，等待着他握住他的手，站起来与他说话。
作者有话说
第188章 傻子与疯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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