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源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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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那一年，颜子轩七岁，赵昀十三岁。
没有一丝风的夏日午后，赵昀从浓密的树荫中探出一个脑袋，对着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说：“嘿！”
颜子轩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上那个倒挂下来的身体，还没来得及答话，只觉得伴随着一种喀嚓的不祥的声音，眼中对方的面孔就变得越来越大，然后紧接着一声惨叫，那个人就伴随着一节断枝，结结实实地栽在了他的怀里。
等到眼前的金星旋转着消失了以后，颜子轩看见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正好整以暇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向他伸出手：“抱歉。”
颜子轩自己坐起身来，微微点点头，表示接受了道歉，伸手将头发上的树叶拂下来。赵昀也不在意，微微一笑，在颜子轩身边坐下来：“摔疼了么？我叫赵昀，你呢？”
颜子轩安静地点点头：“我知道你。我叫颜子轩。”
“嗯？”赵昀有些好奇，“你怎么认识我的？颜子轩，很好听的名字，你是颜太傅的什么人吗？”
“嗯，颜太傅是我老师。上月和老师一起去林苑围猎的时候，我看见过你，老师告诉我你是二太子殿下。”六岁的颜子轩用还带着稚气的声音说出大人的词来，让赵昀微微地偏头笑了：“怎么以前一直没见过你呢？这么大热天，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我到这里才一个月。不过，这么大热天，为什么你要从这棵树上摔下来呢？”
赵昀转过头认真地看了颜子轩几眼，很严肃地说：“很简单，其实我是想特地来问你一个问题的。”
轮到颜子轩回望他了：“嗯？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的头发是紫色的呢？”
颜子轩捕到了赵昀一本正经面容下的一丝狡黠，有些想笑，可是忽然还是黯然下来了。赵昀疑惑地在他稚气的脸上看见了些许和年龄无关的忧愁，诧异但是还是没有追问下去。
一时的沉默之后，颜子轩站起身来，把兜帽戴上，转身准备走开了，赵昀拉住了他：“到哪里去？”
宽大袍子下小小的身躯停顿了一会，然后安静地回答说：“老师过一会就出宫了，我要和老师一起回去了。”
宫外的林中，一时静谧得只剩下声嘶力竭的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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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主，臣请辞。”
紫发的青年行出队列，躬身禀奏，声音一如往常平静。身后混合着惊异疑惑不屑的声音嗡嗡的响起。王座上的人轻轻颤了一下，但是瞬即恢复了镇定。
“爱卿，辞是不准的，”国主的声音雍容沉稳，十三年来没有任何变化，无需抬头也能勾勒出他此时亲而难犯的面容，“但是你近来身子弱，到清静些的地方去休养休养也是好的。让朕想想，衡玉那边是海港，过于闹了，离京城也远了些，过了西邙山又是蛮荒地带了，湿气瘴气都重，这——东南气候好些，檀沙那里，朕看不错，京城檀沙两地往来也方便些。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谢国主恩典。”阶下的人叩首谢恩，请辞没有成功，但是声音里没有波澜。
“檀沙的城主是莫洛吧，朕会跟他知会一声的。爱卿也不必急于起身，朕替你择个吉日罢。”
“谢国主，不过臣家中并无家眷，打点行装也无需费时，臣还是想尽早启程。”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今日议事就到此罢。”国主挥挥手，转身进入了后堂，剩下满朝一时没反应过来的臣子们。国主身边的小宦人反应快，扯起嗓子喊了一声：“退朝——”国主的衣袂也已经消失在屏风后。颜子轩立在原地，努力想辨认刚才国主转身时是不是真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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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子轩，你在么？”
华衣少年用手势阻止了一旁想通报的老仆，走到竹叶掩映后的一间小房间，抬手轻轻的叩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小的紫发的脑袋探了出来，惊讶地睁大了眼：“是你？”
“有时间么？一起出去逛逛吧。”赵昀温润的微笑，一点也没有那个从树枝上一头栽下来时的狼狈。
“啊！真的吗？”颜子轩眼睛睁大了，很高兴地看着赵昀，忽然又平静下来，“可是，还是不了。老师会不高兴的。”但是他毕竟是小孩子，赵昀当然听出了他的渴望。
“我已经跟颜太傅说过了，他答应了我和你一起出去。走吧。”赵昀拉过他小小的手，“一起去街上转转。我问过太傅了，他告诉我你才来京里还不足一月呢，都还没有好好玩过，他也没有时间能带你出去看看。”
“老师他每天要做很多事情，晚上能抽出一个半个时辰来教子轩，子轩就已经很满足了。”颜子轩小小声说。
“太傅他自己没有孩子啊，怎么还这么操劳？”赵昀微微皱了皱眉，“不过没关系，以后你来皇宫和我们一起读书吧，反正里面皇亲国戚的子弟都很多的，我明个儿去跟父王说说。”
颜子轩抬起眼看着他，眼睛里闪亮闪亮的。
“看见那个买包子的那个老头了没？”走在街上，颜子轩正觉得目不暇接，赵昀忽然拉拉他的袖子，“偷偷看。”颜子轩装作不在意的顺着赵昀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正在抖抖索索将买好的几个大包子笼进包袱中。“怎么？”他奇怪地问。“唉，又是一个跟着我来的侍卫啊。真是，这副乔装打扮我都看厌了，看那个拿折扇的书生，还有咱们后面那个骑马闲逛的公子模样的，还有前面那个匆匆忙忙的大叔，还有手里提了两包草药的瘦高个，都是他们。”赵昀俯下身，在颜子轩耳边轻声说。颜子轩觉得很有趣，就一直打量那些人，那个书生还摇着折扇向他轻轻笑了一下，颜子轩就回了他一个明亮的笑容。赵昀看着他，笑着叹了口气。
颜子轩回到太傅府上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一个模样毫不起眼的留着胡子的叔叔走过来，对赵昀说该回宫了，不然主上又要不高兴了，赵昀才不情不愿地说要先把颜子轩送回府上，那个大叔看看七岁的子轩，想了想，请示了主子之后，一把将已经走得很累的颜子轩放上了肩头，大步地走了起来，而十三岁的赵昀跟在他们身后也不觉得很累似的，颜子轩很羡慕地看着他，直到被胡子叔叔放在地上，才发觉已经到家了。赵昀立即被胡子叔叔催着上了一辆马车，他掀起车帘，只来得及向颜子轩保证再来看他，马车就转过了街角，颜子轩站在门口挥手，直到帘子里的手消失看不见了以后，才转过身来。他对着怀中的一堆街上买的小草人做了一个鬼脸，轻轻地穿过天井和走廊，忽然看见老师就站在自己房间门口。
颜子轩慌忙跑过去，柔软的紫发在身后起伏。他跑到老师的面前，却又不知如何是好。颜雍的表情在暗处看不清楚，他看了颜子轩良久，却没有说话。颜子轩心里慌慌的，也不敢抬头看老师，就一直拧着自己的衣角，嚅嗫着说：“老师，对不起，子轩太贪玩了，下次一定做好功课再出门，也不会这么晚回来。”颜雍听了这句话，喟然叹了一口气，摸了摸颜子轩的头发，说：“累了吧，吃点东西，洗洗就歇了罢。”说罢，抱起了他，向厅里走去。
这是记忆中老师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和自己这样亲近。很多年以后，颜子轩想起这个沧桑而温暖的怀抱时，蓄积了多年的泪终于沿着面颊静静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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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非。”石青色外衣下的人简单地介绍自己，声音清冷如千年冰山。
“久仰久仰！”一个宝蓝色袍子的男子从桌边站起身来，热情的向他伸出手去，“我是填阖。”
郁非微微皱了皱眉，向后侧了侧身子，心里微微觉得“填阖”这个星名用在人的身上很奇怪。
“小米。”桌边另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不要再开玩笑了”的意味，宝蓝色外衣的男子促狭的勾了勾唇角，坐了下来。
“想必你就是先生提到过的人了？”身材颀长的白衣人站起身来，客气地请来者坐在早已准备好的第三张空的椅子上，桌前已经摆好了一套青玉酒杯和一副同样质地的碗筷。白衣人端起酒壶，为郁非面前的酒盏注上了酒。“在下裴澈，这位是米其楦，初见郁公子，无以为意，此乃家酿的‘扫愁’，先敬一杯。”
米其楦端起酒杯粲然一笑：“酒就是酒嘛，一定要叫什么‘扫愁’。我说这酒的名字取得这么风雅又有何用，好喝方是正理么。大哥你说是不是？”
郁非瞥了米其楦一眼，对着裴澈微微点头表示感谢，另两人举杯遥敬，他也将酒放到唇边稍许沾了一些，开口道：“应呼钓诗钩，亦号扫愁帚。”
米其楦听着，哈哈笑了：“原来你也是清雅的人，既然你说这名字好，那这酒必定是要这样一个文绉绉的名字了。嗯，现在我开始喜欢上这个名字了。”
郁非不理会，裴澈微微一笑，转向郁非：“郁公子，想必先生已经告诉你我们请你的来意了？”郁非点点头：“叫我郁非就好。先生嘱咐的事情，我自然会全力以赴的。只是先生并未告知要查的是谁。”
裴澈仍然微笑得如沐春风，和米其楦对视了一眼，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名字。他的手指白皙却有力，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像是世家公子的手，不过郁非知道，眼前两人眼中精华内敛，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源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