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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星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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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划过蒙尘的星空,转瞬便没了身影。
院落一角,一道黯哑的声音响起:“公子,是星华夫人。”
“罢了,随她。”
当夜,郑国侯二公子府遭遇了刺客。那刺客被暗器伤了之后,在重重侍卫的围捕下还是在府中没了踪影。
“夫人。”
听到动静,褚瑶立马将袖子放了下来,掩去那一块狰狞发黑的伤口。
“何事?”
“公子来了。”
褚瑶皱了皱眉,方忆起前些日和那人约好要去王都的静安寺赏梅。她抚了抚臂上的伤口,咬了咬牙,刚踱到门口便是一阵眩晕感。
“夫人!”
褚瑶摆了摆手:“你去告诉他,我身子不爽利,已经睡下了,静安寺怕是去不了。”
那婢子刚走不久,门外就进了一位华服俊美公子。
褚瑶知道是苏逸来了,却依旧躺着不动声色。
那坐在床塌边的人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叹了一声:“隆冬雪降,天气阴寒,屋子里怎不知道生个炭炉,难怪身子不爽利了。”
叹罢,便起身走了。
他刚走,榻上的人便睁开了眼睛,定定地望着他离去的地方出神。
昨日褚瑶闯的那处院内,苏逸捻起桌上的菱形飞镖 。飞镖泛着荧荧蓝光,显然是粹了剧毒。
“解药呢。”
立在下首的人身子微微一僵,并没有立即答话。
“你以往做事从来不瞒着我,昨日竟然在我书房中私自设下暗器,伤了瑶儿。”苏逸将手中的飞镖掷在地上,言语无波,让人听不出喜怒。
话音一落,那垂首而立的人突然跪在了地上,,语气铿锵道:“公子!你明明知道星华夫人是大公子身边的人,为何还执意留着她?若现在不除去,将来必成后患啊!”
苏逸目光悠悠落在了窗外一株腊梅上:“你不懂的吴越。将解药给我吧,我之前欠她一条命,现在便当是我还她的吧。”
静默了半晌,那人还是回了一句:“恕难从命……”
“你以为没了你的解药我真救不了她吗?”
“公子你!”
苏逸挥袖而去,可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淡淡地说了一句:“将来我这一条命要是丢在她手上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褚瑶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她和褚易辗转来到王都。落脚后,褚易还为她请了个教习师傅。但这位教习师傅并非来教她学什么琴棋书画、女工刺绣的,而是教她习武。
她的这位师傅有些怪癖,用通俗一点的话说就是个变态,因着她连续一个月摸不透轻功心法,那人直接一脚将她从悬崖踹了下去……
人在濒死前爆发出的求生意志是无法估量的,也亏得那一脚成就了她一身卓绝的轻功。
沉梦惊厥,耳边一道声音乍响。
“丫头,醒了?”
褚瑶惊了惊,转头莫名地对上身边一位须眉白发的老者,唤了一声:“杜老头?”
这姓杜的老头就是她那位脾性古怪的师傅。除却武艺,他的医术同样名噪六国,外人甚至传言他能起死人,肉白骨。但要他救人,还得看对眼,对眼了哪怕是刚咽气的乞丐,他也能将人救回来,看不对眼,就算是王侯将相掷千金也不治。
杜老头见她醒来,眸中精光大亮:“丫头,身子可还爽利?”
褚瑶试着动了动身子,除却有些绵软无力,但原本蝼蚁噬心般的痛楚已经没有了,再看了看手臂,伤口周围的一圈乌紫竟然淡了不少。
只是见杜老头一脸诡异的兴奋,褚瑶还是涌现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是不是趁机又用我的身体试药了?!”
杜老头被褚瑶吼得脖子一缩,干干道:“哎呀~原先噬心散解药的配置太繁琐了,为师就想出了这个简单易配的新方子,看来还挺有效的,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啊……”
褚瑶一记眼刀飞了过去,杜老头立马噤了声。
“你是怎么混进府里来的?”
杜老头有些委屈:“为师想进哪家门还需要混?人点头哈腰请我进门都来不及呢!噬心散是一种蛊毒,毒从髓入,单从脉象很难瞧出一二,直至蛊虫寄居心脏,中毒者便会饱受噬心之痛而死。你突然昏迷,二公子府放出了话,谁能救醒郑国二公子的宠姬赏金饼千两。褚小子着紧你,听到风声立马将我抓来与你整治 。为师我又恰巧缺点酒钱,这不揭了榜来这二公子府走一遭。”
“着紧我?” 褚瑶自嘲地笑了笑:“着紧我?他要是真着紧我也不会让我进这二公子府了。”
杜老头捻了两把胡须,故作深沉道:“为师素来不是个八卦之人,但凭良心说一句,这郑二公子倒是真着紧你。为师替你解毒的时候,他寸步不离寝室外,不过一宠姬,他也能做到这份上。再者,为师平日也听了不少关于他如何着紧你的传闻,啧啧啧,若不是生于帝王家,他还真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比那褚小子强多了。”讲到此,杜老头一脸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你与他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了,和为师说说他对你这般好,你可曾动心过,可曾想舍了褚小子与他过一辈子,为师素来不是个八卦之人,只是关心徒儿而已,来和为师说说…… ”
褚瑶的性子偏冷,喜清净,每每杜老头在自己耳边聒噪,她都恨不得一巴掌糊上去。
身上的毒已经清了,褚瑶打算在安稳地睡上一觉,只是小腹处突然升腾起了一股热潮,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咦,徒儿你怎么了?脸怎么那么红?”
“热……” 褚瑶扒拉着衣襟,急切地想要给身体的热源找个突破口。
杜老头一看她这模样,一拍脑袋:“哎呀!蛇床子放多了!好好的解药变成□□了!徒儿莫慌!为师这就找外头的那位来给你降火!”
话虽这么说,却是一记手刃直接将人劈晕了过去。
……
杜老头端着一派谪仙范走了出去。苏逸颔首一笑:“老神医,府上有新进的邙山雪芽不妨尝一尝?”语气熟稔的好似相交多年的好友。
杜老头摆摆手:“公子昔日所求小老儿确实想出了办法,只是他人所好不可强夺,况且还是切身之物,再加之小老儿我医人也有自己的一套规则,若哪日有人心甘情愿奉上自己的一双活眼,老儿我立马给尊夫人医治。”
……
在梅花花期将逝的时候,苏逸还是硬拉上褚瑶去落霞山看了一回梅花。枝头的梅花稀疏点缀,丽色不改,却不若先前成集而开的那般赏心悦目。
两人执手而行,身后五十步远跟着苏逸的亲卫队。褚瑶有些兴致缺缺,但苏逸好像很得趣。
……
行了一段路,褚瑶突然脚步一顿。
苏逸感到掌心的手一紧,问道:“怎么了?”
褚瑶眉头微皱,淡淡回了一句:“没事。”
她刚说完这句话,周围的雪地突然塌下去一块,身后的迦南子应景的大喝一声:“公子!小心!”
平地一声炸响后,肃杀气迎面袭来,纷乱了一地雪花。
……
褚瑶没想到这青天白日里竟从雪地里竟窜出一行人行刺,人数还不少。吴越领着亲卫队好不容易止住了刺客们的攻势 。
人群中,白袍身影上下翻飞,手中的短刀划过刺客的脖颈,在空中带出一条条绯色的血线。褚瑶暗叹这吴越倒有一身不错的武艺。
杀戮止息,地上倒了一地的尸体。众人心神刚一松懈,雪地中又跃出了一道黑影,五柄闪着寒光的飞刀齐向一旁的苏逸射去。吴越眸光一闪,手中的短刀掷出。兵器交接,发出尖锐的刺响。
吴越的那一击确实止住了四把飞刀的去势,只是还剩一把却偏了重心直向苏逸旁边的褚瑶射去。
“小心!”苏逸一把搂住褚瑶就地一滚。只是他二人所站的地方刚好是悬崖边的一处下坡处。这一滚便一发不可收拾直接朝崖下坠去。
这落霞山虽不高,但好歹不辜负山这个名号,摔下去最轻也得是个半残。
若是寻常,比这高几倍的悬崖,褚瑶也不会放在眼里,只是如今身旁多了个苏逸。眼见崖底渐现,褚瑶心绪百转千回,明明可以免去一番伤筋错骨的灾难却不得不陪人受,怎不叫人憋屈。
正兀自郁闷着,苏逸的脚突然就着崖面一蹬,抱着她的身子陡然一转,偏了坠势后一手竟勾上了崖上一棵松树。
那枯瘦的枝干自然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但好歹缓了缓二人的坠势。
触地后,褚瑶是稳稳地落在苏逸怀中的,除衣衫被陡壁碎石划破了些外并无什么大伤,只是没想到身下的人会护得自己这般周全。
苏逸怀搂佳人,见褚瑶怔怔地盯着自己,眼底浮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夫人可曾伤着?”
褚瑶回道:“不曾。”
“既是不曾,可否从为夫身上下来?”
褚瑶一看两人的姿势,脸颊倏的一烫,手忙脚乱地从苏逸身上爬了起来。
爬起时也未曾忽略耳旁的那声闷哼。
“你怎么了?”
苏逸倒也不逞能,扯着嘴角道:“腰被石头磕着了,有些疼,夫人可否帮为夫一把。”
褚瑶抄起他的手,另一只手触及到他的后腰时,手心立马沾染上了一片濡湿。
“你受伤了?”
苏逸看到她掌心的殷红,一副恍然的表情:“哎呀!我流血了!难怪这般痛!”
……
山中暮色渐暗,加之地势陡峭,苏逸的亲卫队不知何时才会寻来。二人便找了一处山洞,捡了些枯枝升起了一簇篝火。
苏逸的伤是掉下来时被陡壁划的。蓦然看到伤口,褚瑶还是倒抽了一口气。伤口有些深,皮肉朝外翻着,从后腰一直划到了肩头,血几乎染了整个后背。
此时二人的处境褚瑶也没办法为他细致的处理伤口,只能撕了内衬的裙衫为他包扎好。当触及那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时,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苏逸还取笑她:“伤的是我,你的表情怎比我还痛苦。”
褚瑶不喜欠人人情,但还是记得落崖时苏逸是怎么护着自己的,更甚可以说,若不是因为救她,他也不至于陪着自己落到这啷当境地。总之她褚瑶确实欠了别人一个人情,对方还是苏逸。
思及此,褚瑶的脸色很不好,冷冷地回了苏逸一句:“闭嘴!”
兴许是伤重,苏逸还真闭了嘴。
……
褚瑶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人,不知是熟睡了还是昏迷了,已没了声响。洞中有些阴冷,偶尔透进的几阵冷风吹得篝火四下摇曳。苏逸的脸半明半昧在火光中,透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便是在此刻,褚瑶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了苏逸,如墨的剑眉、俊挺的鼻梁、凉薄的嘴唇……毫无疑问,苏逸确实对得起这郑国美男子的称号。只是那一双手似乎更适合在花前月下舞文弄墨,而非浸染在搬弄权术的污淖之中。
最幸生在帝王家,最不幸亦是生在帝王家。思及此,褚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苏逸。
……
苏逸还没醒来。想到褚易的嘱托,褚瑶突然神色一凝。嫁到苏逸府中也有一段时日了,她探查了许多地方,也未曾发现那件物什。有些人喜欢将重要的东西贴身带在身上,方才急着为他包扎伤口也未曾留意,莫非……
褚瑶的手慢慢探向苏逸合拢的衣襟。当触碰到内衫一块硬物时,褚瑶手一僵,再想往里探寻时,手却被人握住了。
低头对上苏逸含笑地眼眸,褚瑶第一次觉得心慌。
“夫人在作甚,莫非想继续上一回洞房花烛夜的事,只可惜为夫今晚我有心无力啊,若不等身子将养好了再补偿你?”
愣是褚瑶再厚的脸皮也被苏逸这一番话激得脸红到了脖子根:“我……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止血了没。”
苏逸笑得意味深长,道:“有劳夫人了。”
经历这一遭,褚瑶自是不敢轻举妄动。月上中头的时候,苏逸的亲卫队终于是寻了过来。
吴越看到苏逸受伤,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恨不得将褚瑶给吃了。两人眼神在空气中厮杀了半晌,最终以迦南子鼻孔朝天,重重地一记“哼”声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