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毛 驴》拾月初酒

8、8

　　8.

　　——毛毛是哪个？
　　宁雁正想着，便见他们的少盟主一脸凝重地走到那不速之客旁边半蹲下身子。
　　两人肩并着肩，不时交头接耳几句，显见是熟人。
　　喔，原来少盟主还有个名字叫毛毛啊，听上去很可爱嘛……等等，那人是谁啊！看着很像是恶人谷的啊！少盟主居然和恶人谷的人交起朋友来，要是谢盟主知道，一定气得吹胡子瞪眼。
　　“少盟主，这位是？”冒着打扰少盟主叙旧兴致的危险，宁雁也要替盟主问个清楚。

　　白衣红襟的男子本来嘴巴都快贴上穆玄英的耳朵，听得问话，扭过脸看宁雁，笑不露齿，“小道长是在问我？”
　　完了，这种戏弄的流氓语气，绝对是恶人谷的人没跑了。
　　宁雁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影子，心下一咯噔。
　　“我是你们少盟主他哥。”男子撂下一句，又贴着穆玄英嘀咕起来。
　　穆玄英锁着眉头盯着尸体看，专心琢磨莫雨刚才悄悄传入他耳中的话，全没注意身边那两人的互动。至于宁雁道长吃惊得差点把手里的剑掉到地上，他更是没看到。

　　“若我所料不差，这下麻烦了。”莫雨轻声道，手一托穆玄英的手臂，两人一同站起身来。
　　穆玄英回过神，叹道，“我的看法与你一致，不想这回如此棘手。”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苦笑。
　　“这样也好，你我暂时还不是对手，”莫雨话锋一转，冲穆玄英眨眨眼，道，“要我对你下狠手，还真舍不得。”
　　穆玄英瞅瞅他，眉间阴霾渐渐散去，笑道：“怎么你一说，大麻烦倒成了好事了？”
　　他二人这厢打着心领神会的哑谜，旁人却听得满头雾水好不着急。
　　宁雁尚自沉浸在端方正直的少盟主居然有个恶人谷的哥哥这个劲爆消息上，不然早就耐不住性子发问。
　　他不急，自有旁人心急，只见玉笔在掌心越转越快简直成了陀螺，重剑直直插入地将地面裂出圈碎痕。
　　莫雨眼角瞥见，哼了一声，“你想告诉他们，我不拦你。”
　　穆玄英点点头，转过身对同伴开始解释，“此人并非狼牙军，是宫里的人。”

　　莫雨退开一步，默不作声地抱着手臂，抬眼望去。
　　他的目光始终停在穆玄英的脸上，此刻，那张脸上的神情与他单独相处时很是不同。
　　就算一别经年不见，他也从没放弃过打听穆玄英的消息。
　　听说谢渊带穆玄英回浩气盟后，当众宣布从此视他如己出，既是父子，亦是师徒。穆玄英的父亲救过谢渊的命，于情于理，谢渊都会尽心照料他。
　　不想除了照料之外，谢渊还有意栽培他去当浩气盟的盟主。
　　宁雁那声少盟主提醒了莫雨，如今他的傻毛毛竟成了浩气盟的栋梁，江湖中小有名气的穆玄英穆少侠。
　　对着莫雨的时候，穆玄英会脸红，会手足无措，会显露出莫雨印象中的少年稚气，眉宇间依稀还是那个跟在他后头被他牵着手的傻小子。

　　然而此刻此地，他听着穆玄英对浩气盟里的人说话，不疾不徐，沉实冷静，很有几分老成持重的样子。穆玄英的音量并不高，却已有着一方将领的气度在里面。
　　那几人的年岁明明长于他，依然十分恭敬地聆听。莫雨看得出，这种恭敬不仅仅因为穆玄英在浩气盟中的地位，还来自对穆玄英这个人本身的尊重。
　　我就知道毛毛跟着谢渊那死老头没好事，迟早给带成小老头。莫雨暗自啧了一声，好在毛毛在他面前，还是会露出当年傻毛毛的傻气。
　　他想得开，既然说好了要当一辈子的好兄弟，不管好兄弟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割舍不能的手足昆仲。

　　穆玄英说完，眼眸一转，朝莫雨看过来。
　　黑亮亮的瞳仁衬着尖尖的下颔，显得脸更小，眼睛更大。
　　莫雨的心莫名一动。

　　“糟糕，我忘了小雨……”穆玄英忽然想起，自家坐骑还栓在那里。
　　莫雨闻言冷冷一笑，道，“你看着我，倒想起它来了？”
　　穆玄英小心地一点一点移开视线，莫雨和小雨这番公案，比麻团还难解。早知今日，他说什么也不会带小雨出来。
　　比起那代表浩气盟中人身份的照夜白，寻常人家所骑的驴自是低调得多。小雨这个名字，不过是顺口起的，没奈何正好碰上莫雨，听在对方耳里，反像是有意为之了。
　　莫雨就是不说话，站在那里一脸黑云压城，也能给人莫大压力。
　　穆玄英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回视他，好声好气地请教，“莫雨哥哥，接下来有何打算？”
　　“把你的驴宰了下酒。”莫雨眸光带上邪气，一本正经道。
　　“……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种打算。”穆玄英很是头疼，莫雨这个人喜怒无常，他自小就知道。如今长成了大人，却比儿时还乖戾，这叫什么道理。
　　“人死不能复生，一个大活人跑出来，总不能一具尸体送回去。能瞒过午阳岗的眼线悄没声息地上紫源山，说他没帮手，你信么？”莫雨背着手，淡淡道。
　　穆玄英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像沉了砂砾。

　　时近晌午，日头高悬。
　　算算时间差不多，莫雨抬头看了看天，脚跟一转，“跟我来。”
　　穆玄英随即抬脚欲跟，熟料耳边一声悲愤万千的“少盟主！”险些把他耳膜震破。
　　宁雁手指着莫雨，声音直发颤，“他他他他他是是是是是……少盟主去不得！”
　　长剑立风，玉笔当胸，轻重二剑散发着凛凛肃杀之气。
　　一，触，即，发。

　　莫雨仿佛全无感觉身后变化，漫不经心地停下脚步，道：“你不来也可，小雨就由我发落，到时候可别心疼啊，穆玄英。”
　　驴在我手上，不怕你不来。
　　拿一头驴当肉票威胁人，真是有够……不要脸面。
　　穆玄英好气又好笑，只是眼下比起和莫雨继续就小雨的问题扯嘴皮子，他更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莫雨叫的是穆玄英，不是毛毛，这点太值得玩味。
　　毛毛是莫雨的弟弟，是曾相依为命，再亲不过的人。
　　穆玄英是浩气盟的少盟主，浩气盟盟主谢渊的亲传爱徒。
　　他们即将展开的，是莫少谷主和穆少盟主之间的秘密商谈。
　　穆玄英平生第一次发现，不过一句称呼的改变，居然能让人泛起这样复杂，惆怅，难以言说的心绪。

　　他垂下眼，面向浩气盟的同伴，音量如往日那般平和持稳，吐出的每一个字却都重重传入听者耳中，“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动他。”
　　他停了一停，语调一缓，“诸位放心，玄英自有分寸。”

　　话音一落，纯阳就像突然被锁了足定了身凭虚还在CD中，万花感觉读条就快读完结果被人啪叽打断，藏剑好似运气十成的大风车呼啸而过却没带走一个人头。
　　糟心，太糟心了。
　　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少盟主乖乖跟在对家大对头身后离开。一低头，瞧见手里的武器亮晃晃得扎眼，好像无声嘲笑。

　　为了排解内心抑郁，有人决定为少盟主的行为找出一个正当的理由。
　　“少盟主一定，是去当007的吧……”宁雁干巴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