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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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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尽头有一扇红漆金环的铁门,门前两座石狮,门檐雕龙凿凤飞鹰
,好不气派。
现在已经入夜,巷子里没有任何火光,瞧那门庭里也不透灯光,似是全家都睡下了。
“爸……妈……”后院的厢房里轻轻响起一声呼唤。
“……”二老愁眉不展,继续唉声叹气。
“小妹……”裘霭谦看爹妈似是听不见,又唤妹妹,裘霭莲用比死了相公还龊气的眼神无比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裘霭谦叹了口气,低下头。
“小谦啊。”从前的状元郎,官拜二品大官,现在的苏州首富裘翼终于振作起来,“为父想到一个好主意。”
“哦?!”全家一起看着他,眼睛闪闪发亮。
“小谦男伴女装上京!”
“啊?!!!”全家一起惊叫起来。
***
管孤鸿是谁?
如果谁问出这句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初出江湖的稚儿。
管孤鸿曾经在武当山上力斗七星剑阵,打破了七星剑阵无人能独破的传奇;管孤鸿曾经一人独斗十八罗汉两天一夜,最后因为双方力竭肚饿而战平……
管孤鸿也曾经有数十位红颜知己;管孤鸿也曾经为一博红颜一笑散去千金的时候……
管孤鸿有那么多的故事可以说,很多没有见过他的人都认为他很老,甚至有人认为他已经退隐江湖,现在行走江湖的是他的儿子。
其实不然……
管孤鸿今年才有二十六岁,上个月,他在杭州开钱庄的老爸通知他立刻回家办亲事。
现在,他正在很愁苦地听他那钻到钱眼里的老爸抱怨当年定下的娃娃亲有多失策。
“爸,我到底要不要娶哪个裘家小姐啊?”管孤鸿揉着额头问,他已经听管老爷絮絮叨叨念了两个多时辰,还没弄明白管老爷是要他娶哪个裘家小姐还是不娶也行。
“娶!怎么不娶!”管老爷双眼一瞪,猛拍了一下桌子,“他裘家已经收了我管家的聘礼,你不娶他女儿,我不是亏大了?”
“爸……裘家现在欠了一屁股债,还放火烧掉苏州地牢,烧掉几条人命不说,死者里还有一个是当今少林俗家弟子,武林盟主的独生子。虽然他们倾家荡产疏通了苏州太守,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正因为他们把钱全部丢进太守家去了,我拿不回聘礼,你才非娶裘家小姐不可。”
这是什么道理啊?!
管孤鸿更加头疼,觉得今年一定是命犯太岁。
“现在裘老爷和裘夫人还有他们的独子裘霭谦一力承担罪责,希望太守网开一面放过裘霭莲,你老子我出钱,你白得个老婆,有什么不满么?”管老爷白眼一翻,怒吼起来。
管孤鸿苦着一张脸,叹了口气,问:“我到只是听说裘家全部被关在大牢里等秋后问斩,那么这裘霭莲现在哪里?”
“后院。”管老爷喝了口茶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管孤鸿头疼欲裂地随管老爷到了后院,屋里人似乎听到人来,嘎吱一声把门开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衫,腰间系了块碧玉玲珑配,头发油光水滑散发出熏人的香味,一张瓜子脸,皙白的皮肤,尖鼻翠蛾薄唇,看到管孤鸿惊喜地唤了声“大哥!”。
原来出来这人是管孤鸿的亲弟管仁乔。
管仁乔这声大哥唤得亲昵特别,唤前横飞个媚眼,音落递个秋波,直叫管孤鸿胃里翻腾。
紧接着又有一人出来,管孤鸿一见那人,再也忍不住,吐了一地肚肠里的污秽之物。
“管……老爷?”那人看见管孤鸿吐的凄凉,脸上有些尴尬,掩住鼻口朝后退了一步。
“霭莲啊,过来见过你的相公。”管老爷皱着眉头跟那人招呼,推着管孤鸿一起进了屋。
“这就是我不成器的孩儿,你未来的相公管孤鸿。”管老爷使劲拍拍一脸苦相,眼睛看着窗外的管孤鸿。
“管公子。”裘霭莲细声细气,好象捏住鸡脖子的唤了一声,管孤鸿好似一股恶寒上身,鸡皮疙瘩立刻站立起来。
“大哥哦,嫂嫂叫你呢。”管仁乔不但柔声轻轻提醒他,右手挽了个兰花,点点管孤鸿的手臂。
管孤鸿缩过手,沉声:“仁乔你别乱叫!”
“讨厌!反正嫂嫂是早晚要叫的,哼。”管仁乔哀怨地对管孤鸿瞟呀瞟。
管孤鸿振作精神,努力逼迫自己正视“未婚妻”:“裘小姐,我想你家里情况难堪,此时结婚恐怕是不大妥当。而且以前我们素未谋面,不如相处一段时间,如果互相觉得满意再谈婚论嫁不迟。”
裘霭莲眨眨眼,裂开一张涂得鲜红的嘴唇笑了起来:“管公子说的是,小女子打算去京城找人救爹爹妈妈,正想请管公子陪小女子去一趟。”
“好!”只要能不娶她,缓一步是一步。
“不行!”管老爷脸黑黑的一拍桌子,“上京可以,拜了堂先!”
“爸!”管孤鸿受不了的皱着眉。
“大哥呀,爸爸也是为你好,嫂嫂家以前可是京城里的大官,后来弃官从商,成为杭州首富。别看现在嫂嫂身无分文,但京城里却是有些关系,只要嫂嫂能进了京,找到人,嫂嫂家又可以恢复原来的身家了拉。”管仁乔一边举着手细细地看,一边解释。
“我们管家一向扶贫救弱,现在裘家危难,不能放着不管,一会儿你们拜堂成了亲,明天好上路。”管老爷冲裘霭莲和善的笑笑,管孤鸿还想说什么,被管老爷狠狠瞪住,推着出了裘家小姐的闺房。
出了门,管老爷在前,管仁乔在后,两人押着管孤鸿回了房。
回到房间,管仁乔看看门外没人扣好门闩,管老爷拉着管孤鸿就坐到桌前。
“孤鸿,你怎么这副死样子,是不乐意这门亲事?”管老爷板起脸来。
“爸!那裘霭莲眼睛肿得象水泡梨,嘴巴大,头发黄,嘴巴周围都有胡渣青!画了妆后都跟个妖怪一样,简直不敢想象她的真面目如何!娶了她的话,我还有什么幸福可言?我还有何面目去见朋友亲戚?以后您的孙子要长她那模样,我简直是对不起管家的列祖列宗!”管孤鸿说的呕心裂肺,听着动容。
“你这傻孩子,裘家小姐天性善良,眼睛肿是因为她担心父母、兄长的安危,头发黄也好解决,你去帐房找点墨给她抹抹,至于有胡渣青嘛……说明裘家小姐性格直率,你找把剃刀给她刮一刮不就得了。”管老爷安慰他几句。
管孤鸿挫败地摇摇头,这就是代沟!
“大哥呀。”管仁乔偎依过来,管孤鸿让了让身,管仁乔嘟着嘴哼了一声。
“你有话就好好说,非这么扭来扭去不可么?”管孤鸿冷冷地看了弟弟一眼,非常怀疑这个人和自己确实有血缘么?
“哼!嫂嫂家可是杭州首富,家产哪里是送给太守那些呀,还有很多地契呀,商铺呀,连在我们家里都还有好几十万两的银票没兑呢。更别提裘老爷还有个姐姐,听说是皇上的淑妃,后来得病死了,裘老爷才弃官从商了。”
“就是!你这个不孝子,小时候不好好念书,这辈子你老爸我是不指望你能考取功名,不过如果能巴上裘家,也许真能混上个一官半职什么的。”裘老爷接道。
“爸!我又不想当官……”
“你不想当,你弟弟就不能去当么?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呀……”管老爷瞅了他一眼。
“仁乔想当,那让他去娶那裘家小姐不就得了。”管孤鸿真要被他这老爸给气死。
“呜呜!爹爹,大哥他欺负我!”仁乔一听要娶裘家小姐两眼一红,哭了起来,扑到管老爷怀里。
“乖哦,仁乔不哭。”管老爷安慰完管仁乔,转头怒瞪管孤鸿,“你这个不孝子!你弟弟命薄,你娘亲生下他就去世了,从小就没娘亲疼,你还记得你当年答应你死去的娘亲要好好待你弟弟,不让他吃苦,不让他伤心……现在你可好了!从你拜师学艺那天起,你还认不认识我和你弟弟?十几年不见面,把我们孤寡老人和襁褓中的孩子扔下!帮你找门亲事,你还挑三拣四,你是不是不想认我这个爹了?!你说!你说呀!!”
管孤鸿双眼翻白,真想就此晕死过去还好。
大红灯笼,大红的喜字,大红桌布,大红的长衫、大红的永结同心花好象变戏法一样,不用一个时辰就布置好了。
管孤鸿盘腿坐在床上打坐、调息,可惜门外高高,低低的叫喊声让他心烦,站起身,盯着桌上的喜袍叹气。
“新郎倌大少爷,你准备好了么?要不要阿福我进来帮您更衣?”不知道哪里还冒出个阿福要来帮忙更衣,管孤鸿应了声马上就好,迅速套上桌上准备衣服,头上系了块红头巾,拿了红花走出来。
门口哪个眼睛骨碌碌转的阿福眼睛发亮,露出发黄的牙齿嘿嘿的傻笑两声,夸上几句,就领着管孤鸿上前屋里等新娘去。
“吉时到!!!”
随着这声大叫,管孤鸿瞧见蒙了大红头巾新娘在喜娘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管孤鸿头一次见到裘霭莲的时候,因为管家人都长得个高,没有注意到,现在看喜娘搀着裘霭莲走进来才发现,裘霭莲长得很高,只比自己矮上一个额头。
从进门走到管孤鸿旁边其实不过是四个马身的距离,这裘霭莲起先是踩到衣摆被绊了一下,向前猛一步踉跄,竟把喜娘甩出去摔在地上,大家因为都是管钱庄的熟客,都忍着没笑出声来。
裘霭莲等稳住身体才发现身边的喜娘不见了,当下半屈了膝盖,用瞎子摸路的姿势,螃蟹式的步伐一步一步的摸着走,被请来的客人们顿时笑开了,其中还有几声被新娘摸到而怪叫的声音,让管孤鸿刺耳至及。
幸好被摔到地上喜娘没伤到,忙爬起来把摸到客人当中的新娘拉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送到管孤鸿身边。
管孤鸿正了正身体,和新娘站到一起,阿福拉开嗓门叫道:“一拜天地。”
管孤鸿跪了下去,等拜完站起来,听见喜娘慌乱地在新娘旁边低声叫:“跪拉,快跪拉。”
裘霭莲扑通跪了下去,管老爷也在管孤鸿旁边低声说话:“再拜一次,刚刚霭莲没反应过来。”
管孤鸿生平头一次脸都气黑了,压抑着怒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又拜了次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送入洞房。”
喜娘喜滋滋地搀着新娘去新房,管孤鸿看见裘霭莲在眼前消失,竟然有种舒了口气的感觉。
酒过三巡,客人们都陆续离开了管宅,因为大家都不认识管孤鸿,也没人留下闹洞房,管老爷对这桩婚事心知肚明,见人走得差不多就催管孤鸿进新房去,管孤鸿心里气闷,平常千杯不醉,现在不过几杯黄汤,竟然有些醉意,他默不出声点点头,站起身,慢悠悠地朝新房走去。
快到新房的时候,正巧遇到喜娘和两个丫鬟走来,管孤鸿闪到柱子后面,不打算与他们照面。
喜娘和丫鬟们一边走,一边聊天。
“喜娘,你当时可瞧清楚了么?”
“当然瞧清楚了,我说那新娘子怎么不让人帮她换衣服呢,当时我看时辰到了,新娘子还没出来,就忙慌慌进去。那新娘子正背着我弯腰穿孰裤,我就瞧见她大腿上有个肿块,很明显的,就在膝盖上去些。”喜娘摇着头,一副惋惜的模样。“你们大少爷可是个少见的俊人啊,竟然取了这么个媳妇。”
“喜娘你可别乱说了,让老爷、少爷们听到,你可别想拿赏钱了!”左首的丫鬟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可又忍不住笑起来:“我们大少爷这么个俊俏地人儿,配这么个少夫人,以后可有得热闹了。”
“什么热闹?”另一个丫鬟问。
“这你还问?老爷都说了,要挑几个丫鬟做大少爷的侍妾呢,肯定是知道这少夫人有病的事儿了才还没成亲就安排着这侍妾的事儿。”
“瞧你说的,就算少夫人没病,单看少夫人那张脸,谁还吃得下睡得安稳呀?。”
管孤鸿站在柱子后听到这番话,本来就低落的心情更是好象被霜打过。鼻子一酸,差点眼泪落了下来。
眨眨眼,管孤鸿硬是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以及想跃出管宅的身体,僵直地走向新房。
这是一向标榜对任何女性都温柔多情的男人尊严鞭策他,他告诫自己,绝不能因为妻子的外形残缺,就在她最需要帮助时,做出知而不理的事情。
新房内两只写着白首偕老,永结同心的大红色蜡烛点着,房间里也贴着喜字,裘霭谦把头上的红巾扯下来,扭扭僵硬脖子,望着红烛叹了口气。
上个月,全家出外野炊。
杭州大牢后有一边竹林,裘家二老也爱静,就在那里升火起锅,本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但是春天风大,竟将火种吹到了大牢里,他们哪里料到,大牢里后面的小院园堆满了砍好的干柴,等他们吃完乐够,回到家才听说大牢被歹人烧了,官差门一调查,就在竹林里发现他们去野炊的痕迹,立刻把裘家人全部抓了起来。
幸好杭州太守与裘家有些交情,又送了些钱财,终于放了裘霭谦一条生路。
裘霭谦其实是当今皇上的皇子,当时宫中险恶,皇后的父亲掌握兵权,又是辅助皇上登基之人,皇上深爱的淑妃生下孩子时,性命堪忧,淑妃担心自己去世后孩儿遭遇不测,就哀求皇上让自己的兄长带孩子出宫,因为曾经发生过妃嫔的孩儿被莫名害死的事情,虽然种种迹象都疑是皇后所为,但苦于朝政掌握在皇后一家手中,皇上也无力惩罚真凶,所以当淑妃哀求,就送了块身上的佩玉给襁褓中的孩子,让裘翼带着出了宫,希望以后夺回朝政后再接裘霭谦回宫。
可惜二十多年过去了,始终没有皇宫的消息,裘翼一直心念裘霭谦是皇太子,不敢让他娶妻,没想到现在出了大事,竟然被迫还要嫁给一个男人。
实在是因为那把牢狱之火烧死的人里还有个是武林盟主的独子,生怕裘霭谦到京城的途中出意外,突然想到裘霭莲有门娃娃亲,听说对方从五岁就被奇人异士看中,带去学艺,听说武艺所以才让裘霭谦扮做裘霭莲嫁到管家,让管孤鸿护送他上京认父,顺便救全家出大牢。
管孤鸿是个重色轻友之徒,若是女子,丑陋之极,他也是有求必应,反之男子,他办事就缺乏热情,要么推三阻四,要么总办不妥当事情。
管老爷和管仁乔其实是知道裘霭谦的性别的,但管老爷和裘翼是同窗好友,管仁乔和裘霭谦又是青梅竹马的好友,更何况只要救出裘家三口人,再将真的裘霭莲接过来也是一样的,就先骗管孤鸿娶了裘霭谦定下名份,再哄他陪裘霭谦上京就行。
当然,这都是看准了管孤鸿只对女性温柔体贴,而且只对美女动心这一点对症下药的。
如果安稳蒙混过今晚,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半,离裘家三口问斩的时间还有七个多月,依现在管孤鸿对裘霭谦的态度,相信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将他送到京城,到时候就不用怕武林中人找麻烦了。
裘霭谦坐了一会儿,肚子有些饿,听听门外还没有声音,悄悄跑到桌前狼吞虎咽吃了个饱才又坐回床边重新戴上红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