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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第二十九章 怨别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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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落尽,满目皆秋。
海澈的元灵沉沉睡去,任凭封印层层缠绕。
他已经无力挣脱禁制。
封印所扩展到的范围,昔日烂漫的花田原野都在无声的枯萎着,只有封印之中,属于海澈的元灵徘徊还在挣扎着不肯放弃,只是那娇嫩的花瓣似乎也已经黯淡了下来,它的枝叶纷纷零落,封印的触须便毫不留情的缠绕上去……
一团金色的光猛得冲了一冲,却给同样膨胀的封印硬是压了回去。
海澈的眉眼痛苦的抽畜了一下,周身的薄紫迫不得已的收敛……
他元灵沉死,真的已经到了最凶险的地步。
慕凯的元灵远远的瞧着,透过虚幻看那唾手可得的薄紫的美丽的元灵,耳边似乎传来了北歆低低的抽泣声。
他修长的眉皱了皱,伸手去触摸封印,却给狠力弹开了。
他望着自己的手:“没有力量?我是死了么?那海澈怎么办?大小姐会很伤心很伤心……我……。不行!”
他猛得张开了眼睛:“歆儿!”
“阿凯!”
索格喜极:“你总算是醒了!”
慕凯茫然四顾,又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索格赶紧拉过他手腕,一探之下,发现那血脉正在开始有力的跳动,心不由放下一半。
地下高原,聆涛阁。
似乎是感觉到了似的,海澈的眉毛挑了一挑,杨瑁听到:“我不能死!”
“阿澈哥哥?!”
杨瑁抓紧他的手:“对,你不能死!你很强的,你能行的!大家,大家都相信你可以的!”
海澈听到她的声音,居然睁开了眼睛,他四顾左右,然后虚弱的问道:“小瑁?”
杨瑁点头:“是我!太好了,你认得我!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海澈疲惫的看她:“我又昏过去了?”
杨瑁大眼里噙满了泪,却倔强的不肯让它们落下,只是点头:“嗯,阿澈哥哥你吓死人了,睡着睡着突然昏过去……这一睡就是五天……好生让人担心。”
海澈对着她努力想挤出个笑容,同时想要伸手抚上她越发秀丽清雅的小脸,却是抬不起来。他只得道:“辛苦你了。”
杨瑁摇头:“才不辛苦,宁珑姐姐才是守了阿澈哥哥你好久呢,一直都不肯去休息,才刚给玥姐姐拉到厢房叫她小睡一下呢……”她眨着含泪的眼道:“我们怕你睡醒会饿,备了清粥和小菜,阿澈哥哥你吃一点吧。”说着,便扶海澈起身。
海澈顺从的任她将自己扶靠在竖枕上,看她端过菜品,青碧色的小米粥,颜色鲜艳的配菜,看上去就让人有了食欲。
他轻轻笑下,伸手便想去取餐具。
杨瑁将手一抽道:“病人呢就要有病人的样子才是!我可是答应了明明姐姐和宁珑姐姐,要好好的照顾你的!来,张嘴!啊――”
“明明……”海澈唇角微挑,能想像到倪明那张生气十足的脸,做出各种指示的样子,看着举到自己面前的小勺子,乖乖张嘴。
杨瑁倒是歪了头,一边喂他一边道:“我以为阿澈哥哥你要反驳呢,都准备了一堆说辞却用不上了。”她撅起小嘴。
看着那几乎可以挂上三个小瓶子的小嘴,海澈就着她的手浅浅啜了一口香软的清粥,只觉得满口留香,道;“你说的,我是病人嘛,病人就得有自知之明。”
杨瑁瞪大了眼,突然道:“阿澈哥哥,我不依,你欺负我!我要告诉阿飒哥哥和明姐姐去!”
海澈向后一靠:“好啊。”
玩味的看她,一脸任君去告的无所谓的姿态。
杨瑁举着那只小勺子,歪着头一脸的娇嗔:“阿澈哥哥,你是不是跟阿飒哥哥学坏了啊……啊――张嘴,一顿最少要吃六口,你别想躲!”
小勺子准确的递到唇边。
这一次是那颜色鲜艳的小菜,淡淡的清雅的酸味,这个味道是……
他眼睛一亮。
杨瑁笑道:“猜到了吧,这是明姐姐亲手做的,她说啊,你一定喜欢的。只是要腌制些时间,所以前几天啊,我就没拿给你尝。”她笑得眉眼弯弯,却掩饰不住嘴角下撇的愁绪。
海澈把这些细微的表情尽收于眼底,却没有做多作的表示。
他张口任她喂下,细细品味着其中的微酸微甜,还有淡淡的苦涩:“是啊,很喜欢,饭可以继续喂了。”
他想:“明明,我会活下去的,我一定等到你回来。”
杨瑁在那边却在“呸呸”的吐个不停,她见海澈吃这小菜吃得眉开眼笑,不由玩心大起,偷偷尝上一口,要知道她可从不知那位北歆大小姐会下厨做菜。
可是,这菜,味道这么怪,阿澈哥竟然能甘之若饴?
她好奇心大起:“这么难吃的菜,阿澈哥你竟然吃得那么开心?”
海澈笑得满足:“这是明明唯一会做的小菜,凉拌蒲公英花芽,没想到过去了那么多年,竟然和从前一样的味道,半点没有长进。”
“啥?”
杨瑁连忙仔细用筷子拨了又拨,叹道:“真不愧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明姐姐竟然能把野菜拌成这个味道,阿澈哥哥你还觉得好吃。”
海澈只是轻轻笑着,想起多年以前,他身受重伤,只能趴着养伤的那段日子。
荤腥不能沾,热辣不能碰,只有明明,知道他吃清淡的吃得味道全失,偷偷的腌拌了小菜来给他,那怪异的味道并不是什么美味,却是一生的回味。
杨瑁看他笑容,心里微微泛起的酸意:“我好羡慕明姐姐呢……这么怪的口味阿澈哥哥你还能坦然的吃下去……那,饭要多吃几口,不然酸倒了胃!”
海澈自觉的张嘴,一口一口逼着自己咽下去,吃那小菜却是小心翼翼,生怕吃得太快。
杨瑁一敲碗道:“明姐姐本来当时人都已经走出去聆涛阁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又折返回来,连夜腌了一大坛,不用怕,用力吃!”
海澈一愣,放声大笑,笑得人都蜷缩成一团。
“阿澈哥哥!”杨瑁惊极:“有没有哪里痛啊?这么大动作做什么?”
海澈忍着笑,展眉:“很像她的作风啊……”一边用力的咳出血来,慌得杨瑁扬声连喊:“快来人!”
海澈微眯着眼,看那嫩黄的醋拌小菜,就好像看到了倪明近在眼前的放大的关切的脸庞,伸手,抚上:“明明,我不要紧了。小菜,很好吃……”
林飒与宁珑就这么眼睁睁看他再次昏睡下去。
杨瑁抚着自己脸上海澈手指留下的余温,转头看向林飒,眼里的泪终于滚落:“阿飒哥哥,阿澈哥哥撑的好辛苦……这么痛苦,这么痛苦……”
她扑进林飒怀里:“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啊!”
林飒看着海澈安详的睡颜,抱紧了怀中的少女,无声的哭泣。
他望进虚空之中:“明明,你再不回来,表哥他就快要死了……”
天边白云流动,却不会言语,亦带不去无尽的思念。
海因斯坦风魔城。
内城。
细细的清流自脚边流过。
索格信步在园中游走。
他看到绽放在园中那一树海棠,不自禁的想起了许多的陈年往事。
海棠花儿是那么的鲜艳,生机勃勃,那旺盛的生命力与绝丽的花色,如同若雅一般的存在。
已经三十年了,自己竟然还是不能对她忘情。
他记得初见她时的情景,却没想到她竟然会是北遥哥的表妹。
初遇到她时,自己与海明岫,叶旋,倪尊寿还是好友。
对了,有多少年不见明岫了呢?
何时反目成仇的呢?
似乎也是因为明岫娶了若雅?还是因为若雅选了明岫?
可是,那个无心的女子,最后玩弄了所有的人。
她是嫁给了明岫,却同时周旋在自己与倪尊寿之间,她爱的自始自终都是她自己,或者她爱倪尊寿比爱其他人更多一分?
自己不过是他们两人的一枚棋子。
可是,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在那个时候真实的拥抱过她,揽她入怀的那一刻,自己的心情是激动且无以明具的。
那是明副其实的偷情。
若雅说:便如此,斩断你我之间……吧。
她未尽的话语散落在风中。
幕天席地,我背叛了我的挚友。
如今,仿佛时间流转,旧人一一离去,那些年轻人却带着旧人的影子款款而来,我却无力应对。
我已经老了。
他正这样想着,抬头,那花树风摇,落了一头一脸。
他看到正笑晏晏走来的倪佳,注意到那女子与径若雅有一样的桃花眼。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滨族的服饰,那是她大婚时的服饰,那一身的清雅,映着慕凯一身的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一股怒火猛得冲将上来!
他瞪着倪佳:“阿凯他没死!”
“我知道。”
倪佳不紧不慢的道:“你不会看着他死的。”
她随意的拂了拂长发,说:“你怎么会眼睁睁看他死在你面前呢?必竟你身边也没什么心腹了。”
她突然一脸的玩味:“你知道他的身世吗?听说,是你将他捡回来的。”
她看到索格的眼里充满了不解与惊讶,她十分的满意索格的表情。
索格看着倪佳,不太确定的问道:“你难道真的知道?”
当日倪佳那模棱两可的对答已经让他疑心重重,现在她这带着玩笑不似玩笑,认真不似认真的讥笑的语气,更是让他的心不由一沉。
倪佳轻笑。
她知道自己已经勾起了索格十倍的好奇心,余下的只要按照第二套计划来做便可以了。
她要借索格之手斩断一切,若慕凯死了,海澈也绝无法生存下去。天地间唯一令她心动的男子,若不能与他共存,那么就共灭吧!
她轻弹耳坠,娇笑道:“我当然知道。我母亲有两个儿子,而且,”
她故意一顿,看到索格脸上的神气古怪以极,她大笑:“是双胞胎,孪生子!”
她能清楚的听到索格心碎的声音。
她冷眼看这突然老去的男子,笑得尖刻:“索格叔叔,你真是大度,居然帮情敌养大了儿子……”转身。
她不需要再多说什么,身后索格的怨气与怒气正在飞速的暴涨之中。
索格呆立在那里:“双胞胎?孪生子?阿凯,阿凯是若雅的孩子?怎么可能?!他,他也是海明岫的儿子?!”
立刻,他如蒙受了奇耻大辱一般,他心底的恨意涌将上来!那份恨无处可以渲泄!
他无法接受,正如倪佳所想,所以他一定会亲自动手!
倪佳微转身,看他的背影,冷冷笑着,眉眼间俱是恶毒。
隐身在她身后的辰龙,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
风中有水气漫延,带着火焰的香气。
倪佳猛然间眼睛一亮!
她打个响指,一身碍事的婚服褪尽,换回的是她惯常的那套方便行动的衣饰。
辰龙露出身形:“主人?”
倪佳指尖一摇:“终于来了。”
她嗤笑一声:“动作虽然不算慢,却正正好错过了最精彩的。”
她眉眼间的煞气渐渐升起:“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不必跟来。龙,你替我阻断不相干的人便是。”
“是,主人。”
辰龙再次隐身而退。
倪佳盯着青莲湖的方向,冷笑:“倪明,这一次我们总要分个输赢才是。”
昔日的青莲池畔。
倪佳和北歆这对姐妹终于有机会以各自真实的身份站在彼此的面前。
自从当年北歆为了逃避现实,背国离乡而去,时至今日,屈指数来,整整十年。
十年来,暗里这两人一在海因斯坦,一在彼加尼魔鬼域,各施手段,各固前程,处心积虑着想守住心中最宝贵的东西。终于,时间又给了她们重新面对彼此,重新征占的机会。
昔日,北歆最爱的青莲池,那是她排遣无尽的寂寞与孤独的地方,如今,这里是她与倪佳的战场。
陶晰昨日回到内城,思忖再三,终是将那盏琉璃灯藏在了青莲池的莲叶之间。
反正到处鲜花着锦也似,没有人会在意多出来的一盏花灯。
只是变故抖生,谁也想不到慕凯今日会有这样自戕的举动。
大家忙乱异常,便再没有人注意到青莲池这边的异状。
北歆循着自己火焰的气息终于再次踏入了主城,只是没想到的是,倪佳正正在这里等着她。
也是,倪佳心心念念以慕凯为饵,怎么可能故意放水。她之所以不动声色,不过是不想打草惊蛇。
若论掌控局面,她几时输过谁人?
陶晰以为自己人不知鬼不觉,其实哪一样不是在她监视之中。
偌大的彼加尼魔鬼域,又怎么可能让堂堂主政的小姐孤身来此,自嫁自身?
不过是他们看不到她的人罢了。
可是,其他的不相干的人都被她赶得远去,这里是她与倪明的战场,没有别人插嘴的地方!
我等你,已经等得心烦意乱,等得咬牙切齿了!
两个人站在池畔最狭长的地段,彼此相望,十年的恩恩怨铖,是是非非一起涌上心头。
北歆想起的是自己与海澈的十年离散,全因为倪佳的阻挠和专横,还有自己的懦弱,她好恨!
倪佳想起的是自己为海澈耗尽的十年心机和青春,全因为那人心中早就有了倪明,她好恨!好恨!恨自己的心机白费!
温暖的春风拂面,恨意,是恨意在冻结着空气!
“你不会是傻到还想要与他共同孕育什么爱情结晶吧?姐姐。”
倪佳轻飘飘的一句肯定句式的说话,让北歆心头涌起的无名火突然熄灭。
倪佳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唤她做姐姐。
她长眉向上一挑,嘴角边的笑容奇冷无比,连倪佳都觉得冷了起来。
北歆带视着倪佳那对晶亮的黑瞳,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厌恶之情,缓慢的开口:“不必你来提醒我,始做蛹者不正是你自己么?当年你狠心纵容着倪昊废了他,你真的觉得高兴么?”
她看着突然间静默无语的倪佳,轻轻咬了咬下唇:“如果你真觉得高兴的话,倪佳,被你爱上的人还真是可怜。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才叫做“爱”。”
倪佳狠狠的仰起脸来:“哦?你知道?你懂得?别忘记当年是谁捅了他一刀,害他给我捉到才弄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我从来没说过我懂得什么叫爱。便是如今,我也还是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是不是可以称之为爱情。”
北歆的眉微微笼烟:“倪佳,我们都是感情缺失了一部分的人,是不完全的人类。我在幼年时给父亲当做棋子送人时就已经对所谓的亲情绝望,却还是抱着一个梦想,终于害了真心相待的他们。
而你,纵然是给捧在掌心成长起来的,却也是没有一颗爱人之心的人,你只知道掠夺,因为父亲和你的母亲只教会了你利用自己天生的优势去掠夺。所以当你得不到时,你便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争取,这是你的个性使然,有什么样的父母亲的教导,便如同镜子,映出的是自己儿女的人生。海澈是这样,我与你也是如此。”
她手掌心升起小小的金色的火焰:“我们都是扑火的飞蛾,谁也不比谁人强到哪里去。”
倪佳的水流星蓦得出手:“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倪明!便是你能用这样一副神情事不关己一样的说出这些话来!没心没肺,不用担心任何事情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情!如果,如果他早遇见的是我,哪怕是要我的性命,我也绝不会背弃他!我只会拿起那把刀,刺向那个图谋伤他的人!我绝对,绝对不会为了什么亲情,父命而对着自己心上人挥刀!他是爱惨了你,才会不计较的对你一如往昔!可是!你到底有什么好!”
北歆,不,现在应该正式叫她做“倪明”了。
倪明偏身让过飞射而来的水流星,五指轻拢,金色的火焰暴涨的同时,细长的火舌向着倪佳舔去。
明红色的靴尖向上一挑,水流急渲而下,将火舌吞没。
“我有什么好?”
倪明的轻笑在倪佳耳中听来是如此的刺耳:“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哪里好。我只知道,从认识他的那一天起,我便只想对他好,只想要看到他脸上的笑容能永远是绽开来的。哪怕我对他不起,我心里也一直念着他的好。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独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