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陆花]天下有雪纷纷过》步悔

84、除夕之夜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虽然春风还没有入关，但喜庆的戏份已经渗透了西安的每一处角落。
　　现在是除夕的夜，陆小凤走在城中的街道上，恍然间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更何况，花满楼还在他的身边。
　　身边，又是这样火树银花、灯红酒绿的人间。
　　这个依旧温暖、依旧美丽的人间。
　　他已别无所求。
　　在这样的夜里，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更没有人要来杀他。
　　这场景又仿佛像极了某一年的孟河灯会，只是没有了朱桥月夜的江南，更没有河灯可以让他数。
　　但这一切已经足够。
　　他微笑着，满心欢喜的微笑着，拉着花满楼的手，一路走过了城中的最长的一条街道。
　　就在这条街的尽头，在他三十岁这一年的除夕之夜，他转过身时，刚好看到了这一生之中最绚丽的烟火。
　　他不能不停下脚步，对着同样闻声停止步的花满楼道：“你看不见，我给你数。”
　　“城东放了四十八束。“
　　”城北放了七十六束。“
　　”城南的人一看就比较小气，只有不到二十几束。“
　　”城西放的最多，什么颜色都有，大概有几百束，已经数不过来了。“
　　他索性不再数了。
　　烟花灿烂，明明如昼。
　　他突然想问一问苍天，这世上有没有一种烟花，能让黑夜永不再临？
　　幸好黑夜总有尽时，烟火也会有尽头的。
　　可惜的是，在这样愉快又美丽的气氛里，他们竟然找不到一处地方喝酒，每家酒楼都已座无虚席。但今天若不跟他最好的朋友喝上几杯，陆小凤已不能再算是陆小凤。
　　花满楼却笑道：“看样子，你好像只能去房顶上喝了。”
　　陆小凤正伸着脖子左右眺望着，了然道：“我已经在找这样的房顶了。”
　　“不用找了，这一次我已经帮你挑好了。”
　　“你也会找地方喝酒？”
　　“我很少找地方喝酒，但你说的不错，不管在哪里，都会有一个叫清风楼的酒楼。”
　　“这里的清风楼够不够高？”
　　花满楼微笑道：“当然够高，不高的地方，怎么让你落脚。”
　　当陆小凤抱着两坛酒上到楼顶的时候，花满楼果然没有骗他，这座清风楼不仅够高，更妙的是，就刚好建在城西。
　　内城往西二十里，都是西安莫家的土地。
　　这么大的家族，这么大的门第，今夜必然通宵达旦。
　　满城的烟火，也只有城西莫家还没有燃尽。
　　陆小凤看了一会，突然饮酒入喉，无限唏嘘道：“我真想把眼睛借给你一次，让你也看一看这漫天烟火的样子。”
　　花满楼似乎并不觉得可惜：“我的记性一向很好，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还有儿时的印象。”
　　陆小凤道：“能让你记了这么多年，一定不会太差。”
　　花满楼想了想：“的确不差，虽然我不喜欢说，但花家好像的确很大，七岁之前的每一次节日，整个金陵都会张灯结彩。我那时年纪还小，总是比现在喜欢玩闹，所以很少注意得到。”
　　陆小凤听的十分认真，因为他已很久没有听见花满楼回忆过去，他知道他的朋友并不是一个喜欢活在过去的人。
　　“可是七岁之后的每一次节日，全家人都开始围着我转了起来，我知道他们是怕我寂寞，但那个时候，我再想看，也已经看不到了。”
　　他的语气里有些怀念，但并无遗憾。
　　陆小凤知道，他此生此世都做不到花满楼这一点。
　　他不仅畏惧寂寞，更加畏惧黑暗。
　　他突然闭上了眼，听了一会四处沸腾的人声与焰火之声，才喃喃道：“这是我第一次觉得，闭着眼睛也能有这么多的发现。”
　　人为什么总是要在苦难之后才能明白那种最寻常的幸福？

　　酒已喝完，烟花也已燃尽，城西莫家的灯海却没有暗淡下去。
　　莫成才此时正坐在最中央的大堂里，代替他的父亲与宾客饮酒寒暄。
　　他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这样的日子里居然会有两个人来偷偷摸摸的翻墙头，翻的还是有着一百二十名死客把守的莫家地牢。
　　花满楼真的不是想怀疑陆小凤，他只是问了一个正常人都会有的怀疑：“上一次你说太平郡主在紫禁城里。”
　　陆小凤明白他的意思，他们的确是白跑了一趟，无功而返。
　　“所以，这次你确定她在莫家的地牢里？”
　　陆小凤点了点头：“整个江湖，只有莫家与平西王府世代交好，平西王爷也一定将太平郡主失踪的事情告诉了莫成才。既然他们满世界的寻找太平郡主，那么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如就将她放在敌人的眼皮底下。”
　　平西王府自然不行，那么只有放在莫家。
　　陆小凤又道：“而太平郡主失踪的那一月，莫家一共新添家丁一百六十三人，九十二男，七十一女，其中年轻女子五十六人，烧火洗衣的老妇十五人，全部被派往地牢这一边的西府做事。那十五个平时洗衣做饭的老妇人，今夜是被派来给这一百二十人端茶送酒的，我敢打赌，太平郡主一定就在这十五个当中。”
　　花满楼听完，突然道：“我有时候实在想不通，你能记住这么多复杂的破事情，为什么就是记不住要少管闲事这一件呢？”
　　陆小凤突然叹了口气，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无论花满楼相信与否，他都与陆小凤一同溜进来了，只要陆小凤还没改掉多管闲事的毛病，他不得不掺和进他的闲事里。
　　他叹了口气，因为他已经听见那一百二十个人的脚步声。
　　陆小凤突然道：“我实在是想不通，莫家怎么会找这么些个人来守园子的。”
　　花满楼却道：“这应该问你自己。”
　　陆小凤纳闷道：“问我干什么？这法子又不是我给他出的。”
　　花满楼道：“法子虽然不是你出的，可是自从你破了幽灵山庄之后，他们就好像突然受了启发，只要是江湖上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或者被什么人追杀的人，莫家都一概收留。日子长了，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又想了个更好的办法，既然有人来就要有人走，这一百二十的总数不变，人却是会变的。所以，他们也都跟幽灵山庄里的人一样，各个都是不要命的死客。”
　　陆小凤听了，几乎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他这一生，已不知为多少人做过嫁衣裳。
　　所幸，今夜是除夕，看守再严密的地方，也会与往日不同。
　　十五个老妇人忙来忙去进进出出，陆小凤虽然没有见过太平郡主，此时也已经认了出来。
　　一个十八九岁的妙龄郡主，即使被人化妆成什么样子，也总是不太像的。
　　除了他们两个，又有谁会去关心一个上菜的老妇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