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二章 君生故我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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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白雪山的深处，时间和季节几乎都成了不变之物。如果不是出发之前确认过年历，身在白茫茫世界的阿玖根本就不知道已经入秋。此时她正蜷坐在一个山洞里，身上穿着临行前张起灵强硬给她套上的登山服，橙色的火苗在她黑色的瞳仁里跳跃着，黑金古刀静静躺在一边。
她不知道自己维持这个坐姿多长时间了，眼前的火光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暗了下去。这里很安静，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所以当她听到一点窸窣声从不远处传来时。她知道，那个人回来了。
侧了侧脑袋，风尘仆仆的张起灵在她斜对面坐下：“外面像是要变天，我们可能暂时行动不了。”
她颔首，见他有些疲惫的神色，问道：“都处理干净了？”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回答道：“嗯。”
她沉默，把目光移开。
前几日，张起灵要走了在他失忆后一直由她保管的从七星鲁王宫带出的鬼玺。她知道他要把这个鬼玺交付给别人。而这个人，很可能是吴邪。
张起灵说，他要在青铜门后守十年。她猜，不出五年，吴邪定会带着玉玺前来寻他。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是不可思议的东西。
羁绊……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问：“张起灵，那日在西王母陨石内，你想问我什么？”
张起灵一愣，望向阿玖的目光有几分迷惘。
“没什么，你如果不记得了的话……”
“你透过我，看到了谁？”他反问。
“哈啊？”阿玖被这个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张起灵却突然拉近了和她的距离，迎面扑来的他的呼吸让阿玖往后一退，但似乎对方并没打算放过她，一点点慢慢地逼过来。
“二十年前，你在云南镜儿宫……不，不止是那个时候。” 她就这么怔怔的与他对视着。从未见过张起灵如此炽热深邃的眼神，紧紧地捉住自己的双眼，移不开视线。
“你从我身上，到底看到了谁的影子？”
从二十年前便在心底落种扎根的问题迅速滋长起来，开花结果。
他不喜欢她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他宁愿她的目光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却反感明明注视着自己却再看别人的那个神情。
她看着张起灵的眼神由惊讶变为低沉，扯出一丝苦笑。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张起灵，拉开两人的距离。阿玖调整了一下坐姿，抬起头思考着什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脸上的表情很是轻松，张起灵没有说话，静静听她用低哑的声音讲述着。
“从远古时期，有一支与众不同的家族族系，他们身上流着与常人不同的血液，并享有非比寻常的寿命，以盗墓作为主要工作。这个家族有一个出色的铁匠，有一次他跟家族的其他成员去了一个与他们的先祖颇有渊源的墓，从那里，他带回了一块神石。他用了多年时间，把那块神石和黑金铸成了一把刀，其刀刃锋利度在当时几乎可以说首屈一指，只是刀的重量并不是一般人可以使用自如的。所以刀匠临终前，把这把世间独一无二的刀献给了他们的族长。”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把刀变成了那一族人族长的象征之一。每次换代的时候，前任族长便会把这把刀传给新的族长，接替他管理整个家族。”
“这个家族逐渐开始扩充势力，慢慢的也与政治纷争扯上关系。元朝时期，成吉思汗大面积扩充领土。当时的族长是大汗手下的一员武将。他持刀攻取西域，也就是你们现在所说的欧洲境内，并用那把刀血洗了几座城池。”
“那些惨遭屠杀的人们的怨灵和仇恨就像诅咒一样附在了刀身上，不久后那位族长及其队伍全军覆没。之后的两位族长在位时间不过几年，便毫无缘故的惨死——事故、疾病。家族内部的人认为是刀的诅咒，直到新的首领找到了遏制恶灵的方法。”
“他需要一个完整、健全的灵魂来压制住里面其他魂魄。而一般人的魂魄并不能满足这个要求，所以最终他把目标放到了自己女儿身上。族长用蛊术把她的魂魄从躯体中分离，封印到刀身里。”
“那个可怜的女人就是我。”阿玖的眼睛如同平静的湖面，仿佛在叙述着一个跟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她掏出在张家楼自己的棺材里找到的那个发圈摆弄了一下，抛给张起灵。
“灵魂从□□中生生剥离出来的过程很痛苦，我宁愿他们一刀给我个痛快。可是我的哭喊和哀求没有被任何人听取。”
“‘我’不想死。所以那个时候，我恨张家和‘张起灵’，我曾经想把他们施加给我的一切通通奉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竟然渐渐开始淡忘了，那些仇恨与执念。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跟刀身里面的魂魄融为一体了。直到有一天，我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是从何而来，唯一留在印象里的，就是‘我是黑金古刀’这一事实。”
“然后我遇到了那个人。”
张起灵屏住呼吸，他看到阿玖的表情变得柔和，唇边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在怀念什么。他不知道如何形容那一刻的阿玖，但他很清楚，此时她这个温柔的表情，并不属于自己。
“那个人是被害死的，被张家。”说到这里，阿玖的手指紧紧卡住环抱着的手臂，眼里如同冰窖，充斥着仇恨的光芒：“他与元老们的意见出现了分叉。他想要把张家守护多年的秘密公布于世，虽然我倒现在都不知道张家守护的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但保守派的长老们当然不会允许有人铲除张家的根基，他们以他的夫人为诱饵引他入围，把他以及他的支持者的张家人一网打尽。”
“他说要我不要憎恨——好吧，我承认事到如今这都是借口，为我自己的软弱逃脱罪名的借口。我选择忘记关于他的一切，在刀里沉睡百年不再现身，我认为不会再有我的‘主人’出现，直到你的血唤醒我。”
“听着。你既不是张家族长的女儿，也不是屠城黑金，你就是你。”张起灵开口，他伸出手捏住阿玖的下巴，把她的脸扳向自己：“玖，如果说给在你一次机会让你做回人类，你愿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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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门外一片黑暗，只有手中的手电留有一丝光明，在这个偌大的空间里，像是黑夜的一颗繁星。
“张起灵，有信号弹么？”
一颗照明弹在半空腾地亮起，让阿玖可以清楚地看到青铜门上花纹。门上的图纹很是复杂，因为门过于高大，让花纹显得袖珍细致，扎眼望去有点像许多细长的蛇攀沿在上面。
纵是百年古刀，看到如此神迹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想起上次靠近青铜门时自己的不适应，阿玖刚准备进入刀身，前面的张起灵转身往她手中塞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正是方才在洞里面抛给他却忘记要回的发圈。
“这个是用制作六角镇魂铃的材质做成的，你贴身带着，会帮助你保持魂魄的完整。”张起灵解释道。
阿玖默默把它揣进兜里，发圈表面刻着的蛇眉鱼张起灵不可能没看到。当然也应该知道，这是汪藏海留给她的东西。
汪藏海……
她最后瞥了一眼青铜门，她对那个黎绊的旧友没有过深的了解。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几乎贯穿了张起灵所有的行动。
王陵建筑师，青铜门的秘密，张家的敌人……
【姑娘为何不好凤凰，却独爱麒麟？】
【时机已成熟。纠缠了百年的因缘马上就要进入终章。所有人都会无法避免的卷入这个终结的洪流之中吧。你，我，张起灵……谁也无法逃离。】
【是一个卷轴。】。
【张家支系，棋盘张的家谱。】。
“啊……”灵光一现她想到了什么，这时候照明灯熄灭，一切重归黑暗，同时一声巨响，悠扬的号角声从深处传来。
这个声音是阴兵借道。阿玖转头，见张起灵手握鬼玺。他已经召唤出阴兵，开启了青铜大门。
“走吧，玖。你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面。”
他没有犹豫，也没有恐惧。阿玖第一次对他的想法产生了兴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为了吴邪？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履行作为张家族长的义务？
张家的祖训是守护这青铜门后的秘密。后来大佛爷召集老九门并许下约定每过十年都由一家人派出代表来守门。其实老九门也许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雏形，阿玖想起二十年前在霍玲家宅院地下室看到的排的整整齐齐的酒缸子，吴邪他们在西王母领域里也见到过相同的东西。霍家是不是也和张家一样探究过长生的秘密？或者说其他门派也是如此，最终凑成的‘长沙老九门’并非偶然，而是早有预谋？
他们尾随马脸阴兵进入青铜门。门里面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有的地方发出点点幽青色的冷光，而他们的四周基本被浓雾包围，可见范围内只能看到阴兵的背影。
上一次张起灵进入青铜门时阿玖在刀身里沉睡，这一次她可以实实在在地去感受门后的一切。从深处弥漫出来的灵力空灵而神圣，这种感觉说不上好坏，有点像和曾经去过的秦岭。
“这里就是长生的根源，西王母、铁面生、汪藏海、张家、老九门……一切都是从这里……”张起灵喃喃自语。
“其实西王母的‘长生’实验也不能说完全失败了。”阿玖道：“她找到陨石之后练出了丹药，制造了玉俑。即使用途不同，这两样物品的存在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长生’。”
“延长寿命和保存尸体不腐。”张起灵恍然。
“是的。”阿玖点头：“所谓长生也许根本不是不老不死，而是延长寿命，以及死后保证尸骨以年轻的姿态永存。从结果来说，西王母成功了，张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是说张家的祖先是西王母手下的实验品？其实张家从西王母时期就已经存在了？”
“看你的样子并没有从张家楼里面找到有用的信息。”阿玖耸肩：“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而已。否则为什么张家不惜后代会换上失魂症也要实行族内通婚？药物改变了最初那些人的血液以及体质，只有通过族内通婚才能维持‘长寿’。而那丹药里面必然参合了那块天石的碎片，铸造我刀身的材料中也有同样的成分。”
张起灵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看不出他有没有在听，阿玖继续说下去。
“后来西王母因为某些原因放弃了‘长生’计划，也许是她本人已经得到长生，亦或者她经历了什么让她认为长生其实是毫无意义的事情……然后她销毁了所有制造成功的丹药，然后永远消失在世间。”
“之后有人发现了西王母的秘密，开始了新的长生研究。当年陈文锦他们服下的丹药也许就是被后人研究出的半成品。”
“而西王母在研究长生过程中另一个最重要的点，难道不是这里么？”
那天在西王母陨石洞里面，他们被分别带入了西王母制造的幻境中。在那里，她见到了西王母的亡灵，张起灵想必也是见到了有关长生和张家的秘密。
不知何时走在前方的阴兵们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雾气也渐渐淡开，让阿玖看清这个空间。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钟乳石洞，不规则的钟乳石从天顶垂下，上面攀着许多青色光点，如同星河，应该是正在休眠期的虫子。
而他们正对着的地方有一个想人工制造的石台，石台顶部是一块巨大的晶石。见张起灵一步一步踩着石阶往上走，阿玖也急忙跟上。当她越往上走，发现那原来是一个天然的棺材。晶石的材质与水晶有几分相似，形状十分不规则，里面飘满白色絮状物，棺壁十分厚，像是把一块大石头中间挖空做了棺材。
而真正让她窒息的是，躺在棺材里的人。
乌黑的长发散在一旁，黑底镶金的衣袖和霞帔把皮肤衬得更为惨白，女子双手交叉于胸前，安详的躺在里面。
像极了一个精致的人偶。
阿玖感觉全身僵在那里，动弹不能。她看着棺木里和自己无半分差异的脸，大脑停止了思考：“她……”
“她是张梓瑶。不，应该说是张梓瑶的躯体。”张起灵淡淡的看了一眼棺材中没有呼吸的少女：“其实你的父亲对你还是心有内疚，所以把‘你’安葬在了这里。就如同你刚才所说，这里的确是西王母长生计划的另一个重要点。在这青铜门后，时间是静止的。也许他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你还可以找到你自己的完整的身体，做回原来的那个张梓瑶。”
“刚才我也问过你了，玖。”他抽出黑金古刀交予已经呆滞的阿玖手中：“黑金刀刃认血，你从你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麒麟血还保存在这个身体中，只要你让刀刃沾上你的血，那么，你被封印在到里面属于张梓瑶的灵魂就应该能得以解放。”
然后，你就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
他垂下眼睛。
这应该也是我们的终点了，玖。
静止的时间里他并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感觉每一刻都如同一个世纪般长久，最后，只听阿玖呼出一口气。
“张起灵，你带打火机了么？”
他不解的看了她一眼，从兜里掏出打火机丢给她。只见下一秒阿玖摁开打火机，深深地看了一眼棺材里的人，然后——
那小小的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准确地跌入棺材，噌的一下烧开了。
张起灵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棺材中人的容颜渐渐消失在大火之中。他张了张嘴，却只喊出了眼前人的名字：“玖……”
“呵。”阿玖全身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转过身，张起灵眼里映出的，还是那个她。
带着不可一世的笑容、自信的、有些神经纤细的阿玖。
“我说过的，我早已不是张梓瑶。”
天知道她曾经多么的想找到这个躯体。但纵使心中有千万心愿，此时也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百年时间，那个忽隐忽现的心愿埋藏在心底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我想找到我自己。】
时间真的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可怕它能夺走你的记忆你的执念。
“现在我只是阿玖，是你的刀魂。”
呐，是不是这样就好？父亲，黎绊……
心愿已了，我没有牵挂了。
“你是最后一个‘张起灵’，等你死后，我便回归刀刃，永远沉睡下去，直到消失，所以……”
她把刀侧在身旁，刀尖着地，刀锷指向张起灵，单膝跪下。
——君生故我在，君陷我命亡。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会一直在你身旁，陪你渡过三千弱水。
——你若哪天厌倦了世界，那我就与你一同赴黄泉。
君为吾主，吾为君刃。
天佑吾君，永世相随。
「刀魂」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六十二章 君生故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