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录》西桥先生

13、第十二章

　　[十二]

　　红楼见散大夫方寸已乱，脚踏浮虚，闪身护住散大夫，向叶振衣冷言道：“叶烽烟要说便说。”

　　叶振衣深深地看了红楼一眼，略略颔首，却不答言，只是转头拿眼看着散大夫，又问了一遍：“想知道么？十九年前，小眉山，散大夫，你到底是谁？”

　　散大夫犹未从巨震之中缓过神来，被叶振衣问第二遍之时，不由自主地看向叶振衣的双眸，见他双眸竟是纯黑，毫无一丝杂色，黑得如深冬的夜，只眸心微微显出一丝淡蓝，忽而转紫，又转红，竟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彩转了一轮。散大夫心中想到，难道他真的知道那一战的事情？不对，世伯曾经说过，那一战并无他人得知。不过依着他之前所言，苏扣石是风雨阁的暗桩，那么他知道这件事也不足为奇，而且风雨阁耳目众多，要探听清楚那一战也不是件难事吧？这么想着，散大夫又向叶振衣眼眸深处看了几眼，竟似要沉溺进去一般。

　　一时万籁俱寂，只听得散大夫的喃喃自语声，语速越来越快，渐渐有些疯狂之状。一旁的狐狸见状，暗道不好，伸手一拦，若有似无地隔断了散大夫的目光，冲红楼一使眼色，示意她将散大夫护好，对叶振衣笑言道：“世人思索至最终极处，也无非逃不脱三个字，‘我是谁’。多少人在这个问题上困顿一生，叶烽烟难道也有兴趣与阿散探讨这个问题？不过佛曰，菩提本无树，你我皆为不存在的，又何必纠缠于此呢？须知清风明月来，红尘不复我。”

　　明眼人都知叶振衣乃是以十九年前的事情逼挟散大夫，以扰他心神。而从散大夫的情况看来，似是只知苏扣石与小眉山一役有关，而对十九年前那件事，乃至那件事之前的日子遗忘得一干二净，是以被叶振衣以此挟住，再施以摄心之术，意图使之陷入疯癫之境。散大夫初入江湖，经验不足，一下着了道。

　　而狐狸一挥手将两人之间目光隔断，也就隔断了叶振衣摄心之术的途径，再将实实在在于十九年前发生的事情和散大夫身世之谜，一番插科打诨，上升至精神层面，貌似言深意广，实则言之无物。不过这一番言语下来，散大夫那边的心境倒是平静了许多。

　　叶振衣似也没想到一贯以勇著称的狐狸能像模像样地说出这么一番话，被阻得一愣，忽而笑道：“我以为烧烤党中散大夫号以智，你狐狸号以勇。今日观之，你的智又似在散大夫之上。”

　　狐狸豪爽一笑：“小聪明而已，又怎么及得上叶烽烟‘七彩虹心眼’的大法术？世人皆言，风雨阁叶烽烟的拿手好戏是‘会音诀’，号称‘烽烟不过五’。今天看来，这‘七彩虹心眼’的摄心之术倒更加厉害。而世人皆知‘会音诀’，不知‘七彩眼’，由此可见，叶烽烟心机深沉亦可见一斑。想来若非今日得见，日后相逢，我狐狸多半会死在叶烽烟这双眼上。”

　　叶振衣满脸微笑，十指却因为愤怒而渐渐有些泛白，却不知是在怒狐狸，还是怒己。

　　狐狸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这是狐狸第一次看到叶振衣发怒，所以他决定趁势攻击，只有将叶振衣彻底激怒，三人才有脱身的可能。于是狐狸笑了笑，继续道：“据我说知，‘七彩虹心眼’是一门久已失传的秘术，是曾经的蜀中叶家不传之秘。而叶家早在十六年前便被人灭了满门，却不知叶烽烟，”狐狸有意无意地将“叶”字咬得特别重，“是如何习得的？”

　　“对了，”红楼明白了狐狸的意图，接茬道，“叶家灭门之时我刚好在不远处，听说对方只有一个人，单人单剑闯入了叶家，再也没有出来，估计是和叶家同归于尽了吧？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一个人便能挑了雄踞蜀中百年，俨然与唐门分庭抗礼的叶家，也当真称得上高手了。”

　　叶振衣冷冷看着两人，并无接话。

　　狐狸与红楼待欲再言，却听得散大夫慢慢说了一句：“那个人，是我世伯。”

　　一言既出，三人皆惊，均看向缓缓站直了身子的散大夫。却见散大夫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刚刚那惊慌疯狂之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刚硬之气，从内而外散发而出，迫得三人隐隐有些呼吸困难。

　　在三人眼里，刚刚那个散大夫已经不见了，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人！

　　事后狐狸说起当时的情景之时，小三儿又探头探脑地说道：“老爹你骗人，人怎么会变？”老狐狸用满是虬筋的大手摩挲着孩子的头，道：“你长大了就明白了，人都是会变的。”

　　“那，是像孙悟空那样么？”小三儿挥舞了一下小拳头，又问道，“那变了的散大夫，还是散大夫么？”老狐狸笑了笑：“变了的散大夫自然不是散大夫了，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连名字都变了呢。”“啊，老爹，那他变成了谁啊？他改名字了么？他现在叫什么啊？”小三儿语如连珠，一连迸出了几个问题。老狐狸依然只是笑，望着村口的方向，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