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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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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多义久。”石井介之的声音里带着颤抖,脚下忍不住退后了两步。
路尽头处,本多义久那黑色的身影,正一步步向这里接近。他走的不快,但每接近一步那无形的压迫感都更强烈了一分,直让人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小河章骑上马去迎战他,你的‘破阵刀’在马上可以发挥最大的威力。”我们的马车虽完了。但拉车的马还在。
“主人。”小河章为难的看着我,“我不会骑马。”
我胸口一窒,随即深吸一口气,看向石井介之,“介之可还记得,曾对我说过的话吗?”
石井介之缓缓点了点头,“是的,宁可战死,也绝不再过以前的生活。”
“那么,介之心里最害怕的是什么?”
石井介之的眼神坚定了起来,“做一个生不如死的宠物。”说完他从腰间抽出了他的铁骨折扇,大步迎着本多义久走去。
“小河章。”我对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的小河章道:“这不是比武,这是一场战役,不必跟他讲究单打独斗,和石井介之联手杀死了他,就可以回到亲人身边了。”
“是。”小河章抄起他的破阵刀,呐喊一声,向前冲去,宛如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支军队,似疾风裹挟着雷霆之势,去摧毁阻挡在他面前的一切。
在小河章对本多义久展开攻势的同时,石井介之也出手了。他的扇子短而灵活,上下翻飞,所用的尽是不要命的近身肉搏招式。这两个人一个大开大合,锐不可当,一个绵密狠辣,防不胜防,虽是第二次联手,但进击之间相互配合却也堪称绝妙。
但可惜,他们的对手是号称倭国第一勇士的,本多义久。
本多义久在刀光扇影中定立如山,他的刀也始终没有出鞘,但连鞘的刀上,却仿佛带着一股旋风一样的大力,不论是小河章的刀还是石井介之的扇子,都会被他刀上的这股大力,带得偏离了方向,始终近身不得。
渐渐两人气喘见汗了,攻势也慢了下来。本多义久冷笑一声,“就这点本事?”说话间,他的刀脱鞘而出,刀鞘激射向小河章的面目,手中的刀冲石井介之劈落。
小河章用刀背迎住本多义久的刀鞘,随即被刀鞘上传来的大力震得连退几步,嘴角溢出血来。
石井介之不敢硬接本多义久的一刀,将手中折扇脱手掷出,同时一个翻滚躲了开去。咔嚓擦声响中,石井介之的铁骨折扇被搅碎成了铁屑。
踢踏,踢踏,本多义久再次迈步向前。
受了内伤的小河章与赤手空拳的石井介之对视了一眼,然后双双呐喊着冲向本多义久,这是最后自杀式的一搏。
长谷九兵卫抽出了长刀,大喊一声,准备扑上去帮忙,我伸手抓住了他,“以你的功夫,上了也只是白给。”取过他的太刀,“你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去九江将我的死讯告诉我父亲。”
“主人。”九兵卫泪水流了下来。
藤崎助挣扎着坐到我身旁,接过九兵卫的太刀横放在自己膝头,然后把自己的肋差放进我的左手中。“来生主人可愿意再要助,做您的死士?”
“没有比你更棒的死士了。”我笑了笑,嘴里却觉得很苦,我才只有十六岁,我真不想死呀。
本多义久那里已经一刀击碎了小河章的刀,同时刀尖在小河章的胸膛上,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从右肩直拉到左肋下,若不是最后关头石井介之拉了他一把,他就生生的被斜劈成两半了。但石井介之自己却被本多义久,铁钳般的手紧紧的掐住了喉咙。
“跟我回去,我饶你不死。”本多义久盯着石井介之,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是一名武士,为主人流尽最后一滴血正是武士的荣耀。”石井介之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无畏的说道。
本多义久的手收紧了,他看着石井介之因窒息而突出眼眶的眼珠,冷冷一笑,“有出息。”
小河章艰难的爬到本多义久脚边,抓起地上的一片碎刃,准备做生命中最后的一击,他没有肋差,因为他觉得力战而死才是他应有的归宿。
就在这危及时刻,突听一个声音如一支穿云而起的利剑,“听说你想跟我一战?”
声落,眼前已多了一个人,此人约莫有三十多岁,身量不算高,一身粗布武士服洗得有些褪色,但却非常利落几乎没有一个褶皱,头发也疏理的一丝不苟,就连他脚上的布袜上也几乎看不见一片灰尘,而事实上他走路就像足不沾地一样,悠忽之间就站在了本多义久面前,刀柄敲在本多义久的腕关节处,同时一脚将小河章踢翻了一个跟头。
本多义久爆退出三米开外,审视着这人,“阁下是谁?”
“笠原右卫门。”那人答话的感觉也是一板一眼的。
“啊!”立在我身旁的长谷九兵卫,发出一声轻呼。
“他是谁?”我问道。
“他,他,他就是二十年前的倭国三把刀中的第一把刀。”长谷九兵卫结结巴巴的答道,“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
本多义久的神色庄重了起来,他持刀,以刀尖指地,深鞠一躬,“请指教。”
笠原右卫门也拔出他的刀,郑重的回了一礼,“请。”
就这样,我有幸看到了一场真正高手的对决,但遗憾的是以我的眼力并没有看得很清楚。
本多义久刀上的力量和速度已经发挥到人类所能达到的极致,他每一刀挥出都会使平地卷起一阵旋风,地面上的枯叶和沙石被他刀风卷起,模糊了视线,只能隐约看到一缕青烟在飞沙走石中悠忽进退,闪电一样的寒光在狂风与青烟中时时穿梭闪现。
突然之间风熄烟散,两个人影左右分开,接着当啷啷一声,笠原右卫门的腰带断开,一枚玉佩自他散开的腰带上跌落在地上,鲜血渐渐在他腰间晕开。而另一边的本多义久这时闷哼了一声,身上绽开了三道创口,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衫。原来刀速太快,刀进出之际血尚未及流出,这个时候才飙了出来。
本多义久弯腰鞠了一躬,“我败了。”随着这个动作,他身体晃了晃,显是伤得极重。
笠原右卫门握刀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最终没有再出手,也躬身回了一礼。
本多义久转过身蹒跚的向远处走去,笠原右卫门没去管自己腰上淌血的伤口,而是连忙弯腰从地上小心的拾起那块玉佩,仔细的用衣袖擦拭着上面沾着的灰尘。
这时我注意到那玉佩上面有一个图案,依稀是……,“九兵卫,快去杀了本多义久。”
“主人?”九兵卫疑惑的看着我。
“杀掉他,决不能让他回去。”我没有时间跟他解释,只焦急的催促道。
长谷九兵卫咬着牙,举刀冲了过去,本多义久回身迎击,随着他的动作,血不时的从他的伤口中涌出来,流淌在土地上,泥泞了一片。
不出两招,长谷九兵卫抖着手退了开来,心慈手软的他,下不去手。
“我来。”石井介之冲过去夺过他手里的刀,大喊一声,飞身跃起,凌空一刀劈落,本多义久举起刀,但已力尽,那一刀终还是砍在了他在颈间。
“你的武士精神呢?”本多义久捂着鲜血狂飙的脖颈,居然还有心情问石井介之这个。
石井介之吐了口口水,“杀你,一个宠物就够了,何须武士。”
本多义久终于死了,我松了口气,对笠原右卫门道:“对不起笠原大人,如果放他回去,只怕对忠次殿下不利。”笠原右卫门玉佩上的图案是一只昂首振翅的鹤。
“多谢久治少爷。”笠原右卫门真诚的道。
“哎呀,又两个重伤,幸亏我带的伤药多。”长谷九兵卫大声嚷嚷着开始给众人包扎伤口,他果然还是救人更在行。
看着自己这一干人,我忍不住叹气,这才离开京都一天,就没一个完好的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可要怎么走呀。
“久治少爷不要忧虑,主人已经安排好了。”笠原右卫门用自豪的语气道。
随后,长谷九兵卫背着我,石井介之抱着藤崎助,笠原右卫门和小河章相互搀扶着,趁着夜色,在笠原右卫门指引下,蹒跚着穿过小路,抵达了一条小河边,河上停着一条小船,船首立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色布衣儒衫,站在月光里,没有了锦衣华服的装饰,反显出他清秀的模样,他背手而立,微风鼓荡着他的发丝和衣角,不算高的个子却依然显得挺拔、坚实,看见我们这一行人,他微微颔首,展颜一笑,刹那间黯淡了满天月华。
悬着多日的这颗心,在这一刻轻轻的放了下来,不知为何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却让我觉得无比的安心,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风雨都会过去,再抬头就又是一片朗朗晴空。
这一放松下来,筋疲力尽的我,随即陷入了沉沉的酣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