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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6 章 ...

  •   这是入冬以来下的第一场雪。

      雪下的极大,鹅毛一般纷纷扬扬铺落一地,素白的颜色,不染人世纤尘,点缀枝上,便是开到极至的苍樱。

      小轩明敞,雕着兽头的铜炉里碳火正旺,烧的室内温暖如春。周鼎华惬意地坐在窗边欣赏雪景,自斟自酌,偷得浮生半日。

      终于回了宫,难得好心情:他赶回来的恰倒好处,杨家到底有所顾忌,没兴什么大风浪;夏钧雷承诺尽忠竭智,还派了心腹谋士季叔渊到中枢辅佐;北夏政局动荡,国君身体欠佳,自皇姐嫁轩辕宁后,轩辕宁筹码大增,反而成了众矢之的,被轩辕宸和轩辕宇联手打击。三位皇子明争暗斗,根本无暇南顾。时机大好,他终于可以大刀阔斧的拔除内患了。

      事情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瑞雪兆丰年,看来这场雪,还真是给他带来了好兆头。

      仰首饮尽一杯,帝王踌躇满志,长啸一声,周鼎华拔出腰间佩带的飞龙剑,纵身跃入漫天风雪。

      雪落有声,踏雪却无痕。

      周鼎华所经之处,剑舞回旋,雪雾翩翩,弥漫出梦幻一般的景致,白的雪,青的衣,朦胧雾中,有歌高亢: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干将顶着风雪行来,立在一旁等候。

      银光如巨网骤然散开,紧紧裹了层层乱雪,周鼎华在空中大喝一声,身如苍鹰扑击,漫天纵横的剑气蓦而化作一道银光匹练,挟着沁人寒风飞向干将面门!

      干将大吃一惊回过神来,赶忙斜身侧开三步,那剑堪堪擦着鬓角飞过,直钉入干将身后的古松,入木三分,剑尾犹自颤动不休。

      惊魂甫定,干将回过身时,周鼎华已落在了面前。

      "朕的侍卫统领今日怎么如此大意?"周鼎华负手身后,不怒而威。

      干将跪下:"臣失职,臣来启禀陛下,龙泉来信! " 说着恭敬呈上一封密信。

      周鼎华接过,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来,永陵那夜变故陡生,果然是衡王周云朗所为,正是他劫走了周宁华。只是,对付周云朗,眼下还急不得。

      “此外,臣还收到密探专诸密奏,近日嵩王与衡王过从甚密,时有书信往来。”干将又禀奏了另一件事。

      "哦?"周鼎华眉峰一挑,冷笑:"连二皇伯也想分一杯羹吗?"

      思忖片刻,周鼎华回了书房,亲自提笔回信,三王图谋不轨,尤以衡王周云朗为首,他不能坐视周云朗势力继续壮大下去,眼下又无法腾出手专心对付,只有让潜伏在衡王身边的心腹龙泉看紧他。

      周鼎华将回信交予干将,顿了顿,又给了干将一副图样,干将打开一看,却是一副精心描绘的簪子纹样。

      “你命司珍房工匠照此图样为朕打制一支簪子,材质用上好的羊脂玉,簪身錾刻朕的名字,无需避讳,制好送朕过目。”

      这图样分明是陛下亲手所绘,看起来极为重视,干将却越瞧越觉得这图样眼熟,似曾在不久前还见过,却又记不清楚了,摇了摇头,领命去了。

      “且慢,”周鼎华唤住干将,“缕儿……就是永陵里那个孩子,可查访到行踪了么?”

      干将赶忙跪下请罪:“臣无能,制图遍访永陵内外,均无人识得此人。”

      周鼎华英挺的眉毛不由蹙了起来,“他能自由出没于永陵腹地,还熟知永陵地形道路,甚至是行宫内的机关,断非常人,一定深居永陵,且与陵内主事之人关系匪浅。何况容色姝绝,令人过目不忘,焉能无人认得?再去查来!”

      干将叩首:“臣斗胆,那童子既不愿随陛下回宫来,陛下为何还要查访他的行踪?”

      周鼎华脸色一变,端正尊贵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落寞,叹了口气:“纵然邀他不来,朕也须知晓他身份来历,近况如何。休得再言,速去查来。”

      干将匆匆退下,却未曾见到大周高傲的少年帝王,满眼藏不住的失落与思念。

      大雪茫茫,覆盖了一切罪的痕迹。神京一处不起眼的深宅里,正在进行着无法见光的交易。

      青天白日,屋里却伸手不见五指,黑衣人踏入屋内的时候,纵然有惯能在黑夜中视物的眼力,也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正坐在背光的角落里上下打量自己,眼里不时暴出精光。
      黑衣人按剑而立,站在屋中央任他打量。

      那团黑影看了片刻,终于满意的点点头,手一抖,一只锦袋应手飞出。

      黑衣人扬腕接了锦袋,触手十分沉重,打开一看,满满都是黄金。

      什么人的命值这么大价码?黑衣人扬眉一笑,暗生好奇。

      "这是黄金百两。"阴暗的角落发出阴恻的声音:"事成之后还有百两。"

      "目标!"黑衣人直奔主题,简洁有力。

      "神京兵马司侍郎,陈缜。"

      黑衣人脸阴了下来,对方指明要飞羽令最顶尖的杀手亲自出手,居然只是要杀一个三品官,杀鸡焉用牛刀!

      似是看出了他的不耐,角落那个阴森森的声音又响起来:"劳动阁下,是为保万无一失。飞羽令纵横五国,未尝败绩,阁下身为飞羽令最顶尖的杀手,想必不会让在下失望。"

      黑衣人冷笑,飞羽令名震天下,何曾失过手?

      "陈缜人头落地后,付清余额!" 话音还在半空回荡,黑衣人已倏忽不见。

      苍茫大地,素裹银装。

      大雪风寒,神京城内的朱雀大道上,行人往来匆匆,城内酒楼的生意却好得出奇。

      隆冬时节,在聆风楼上就"落梅"酒,品玫瑰鸡,倚窗望雪,吟诗做赋,算得上是文人雅士上佳的享受。聆风楼是神京城里最气派的酒楼,以名酒"落梅"和玫瑰芦荟鸡名动四方,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风流才士,都喜欢在此流连。

      窗外,纷飞的细雪飘零而下。楼内,红泥小炉煨着新开坛的"落梅",玉液琼浆在文火细细的撩拨下,散发出浓浓的酒香。神京名品,果然名不虚传。

      "子安兄,请!"季叔渊取了烫好的酒,细细为高子安斟上。"同窗一场,难得在京城重逢,咱们不醉不归!"

      高子安勉强笑笑,接过了酒盅一饮而尽,神态疏狂。

      "呵呵,子安兄还是老样子,这般性急。听说,这‘落梅'是每年冬日雪下得最猛的时候,酿酒师傅装好酒,再在罐子外面和着雪水和梅花瓣,抹上厚厚一层黄泥,然后把罐子埋进老梅树底下。第二年挖出来,才形成香气特异的‘落梅'酒,子安,你这般牛饮,能品得出其中滋味么?"

      季叔渊笑望着高子安,无奈的摇摇头。

      高子安像是存心买醉一般,美酒接二连三的下肚,终于长叹了一声:"叔渊,你不该来京城啊。"

      "怎么?"

      "京城杨家一手遮天,有志不得伸,有才无法展,怎比得过老弟在边城大破敌虏来得逍遥自在!"

      "可是边营毕竟不比京城,说到施展才华抱负,自然还是要来神京。"

      "施展才华?哼"听了这话,高子安不禁冷哼一声"不瞒老弟,愚兄早就想辞去御史令之职了!"

      "这却为何?子安兄处事公正,满朝敬服,除你之外,还有何人能胜任御史令?"

      "身为朝廷御史令中丞,眼看杨氏欺上瞒下、行迹不轨却无力制止,是为无能;满朝尽是杨氏奸党和尸位素餐之人,不能一一弹劾罢免,是为失职;屡次弹劾杨氏父子,奏折都似泥牛入海,朝廷已经如此昏聩,子安有负君恩国俸,有负圣贤教诲,如此御史,不做也罢!"说到激奋处,高子安声音陡然拔高,重重的把手中酒杯顿在桌上,杯中美酒顿时漾了出来,洒了一席。

      "子安兄少安毋躁,气大伤身。"见高子安快要啮人的神情,季叔渊赶忙好言安抚,高子安忿忿坐在长登上,只捶着桌子不说话,兀自生闷气。

      "子安兄,"季叔渊端起酒杯,就着唇慢慢啜了一小口,缓缓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弹劾杨氏父子的折子是否真的到了皇上手中?"

      高子安皱眉:"皇上年幼,折子都多备一份交由杨璋票拟,再由皇上审阅批示,可是杨璋也断然不敢公开违逆皇上的批示,假传圣旨,除非……"

      高子安的眼睛忽然瞪的滚圆,死死盯着季叔渊:"你是说……"

      季叔渊别有深意的笑了笑:"杨相可没有子安兄所认为的那么规矩,恐怕,所有弹劾杨氏的折子根本没到皇上手中,而是被杨相私自藏了起来,自然杳无音讯。"

      "无耻!"高子安再也按捺不住,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然后拍案而起,刚眉倒竖:"我这就回去参劾他!叔渊,你是散骑常侍,常在皇上身边,这折子,还要麻烦你帮我转交!"

      季叔渊举酒:"愚弟自当鼎力相助。"

      夜,黑暗如墨,浓重的杀意似乎已经禁锢了漫天的月影星光。

      黑衣人不敢回头,身后是一声声“杀了他”的呐喊,追兵像潮水一般迫近,他只能将轻身功夫运到极致,在雪地中拔足狂奔。

      然而他开始力不从心,神京刚刚下过雪,雪中逃生本就不易,何况他还受了重伤。

      是他大意了,接受任务去刺杀周朝兵马司侍郎的时候没觉得这任务有多难,谁料那人府邸防备十分严密,设下无数机关埋伏,他虽然一击成功,却一时不慎被淬毒的暗弩射中胸口,暴露了踪迹。

      追兵一路追着他,他逃到城外都没能摆脱,这里已经离神京很远了,慌乱之中他根本来不及去辨认前面那一片高耸的楼宇是何处,只能尽力向那里奔逃。毒性已经开始发作了,他的体力渐渐不支,绝望在心头蔓延。

      也许,性命就要交代此处了。

      胸口的血像泉水一般弥漫开来,神智逐渐模糊,倒下的那一刻,他隐隐听见有人踏雪而来,在他耳旁问了一句:“你会武功?若救你,你能活下来吗?”

      那个声音稚嫩而清冽,好像落雪的声音一样动听。求生的渴望让黑衣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点了点头,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意识逐渐复苏,黑衣人朦胧中听见了昏倒前的那个声音:“阿离,再去找点解毒的药来。”他浑身一颤,想起了自己危险的处境,猛然睁开眼睛,刚好看到一只手正向他伸来。

      他本能的向后躲避,那只手顿了顿,仍然伸了过来,撕下干净的棉布,帮他将满身的血污擦净,又把大小伤口一一扎好。

      那是一只属于孩子的手,秀气而白净,小小的十指,指甲均匀,圆润可爱。顺着那只手看过去,黑衣人的视线被牢牢定在那里,再也移动不了分毫。眼前这个小人儿看起来剔透的好像冰雪铸成,眉眼如墨染,朱唇若流丹,年纪虽小,却美的夺人心魄,让他有些不确定,这究竟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临凡的仙童。

      “这里是永陵,搜查刺客需要奉圣上手谕,太妃和护陵宦官允准才可进入,所以你现在安全了。”

      黑衣人被那绝艳的景色迷惑了,痴愣了片刻,才想起昏迷前的情景:“是你救了我?”

      “不错,现在,你要告诉我你是谁,为何会被神京守军追杀?”那孩子的脸色肃杀,黑衣人明白,这孩子既然明知他被神京守军追杀仍敢救他,想必背景不浅。

      作为一个常年行走于黑暗中的刺客,他自然明白身份曝光意味着什么,他不能把全部实情说出来,但又必须取信于救命恩人,想了想,他摘下了从不卸下的青铜面具,露出了同样精致妍丽的容貌,“我叫白羽清,是名刺客。”

      白羽清聪明的回答和坦然的行动让缕衣很满意,不用问,这个刺客身受重伤,必然是刺杀时暴露了。

      “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多问,你可以在此安心养伤。”缕衣严肃的点点头,声音却有点带着童声的软糯,“你身为刺客,武功想必很厉害?”

      这个刺客被那么多神京守军追杀,行刺对象肯定来头不小,缕衣不想跟这个刺客扯上太多瓜葛,谨慎起见,他还特意摘了面具。永陵中无人认识他的真容,这样和刺客接触不会留下后患。他冒这么大风险去救一个刺客,自然另有所图:“你中了毒,动不了武,我这里有解毒的药草,可以帮你治疗,但是你要教会我两套完整的剑法,教完你自可离去,如何?”

      白羽清愣了愣,完全没想到这个漂亮的小人儿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你就不怕我伤害你?再者本门武功是不传之秘,纵然我肯教你,你怎敢确定我并不藏私?”

      缕衣皱了皱眉头:“我能救你,亦能杀你,我在你身上下了蛊,你不妨试试,对我出手是何下场。”

      白羽清苦笑着摇了摇头,他醒来之时就已察觉,身上除了先前所中之毒,还多了噬魂蛊。只是这蛊虽然厉害,却只能在一定范围内起作用,只要离开施蛊之人千里,这蛊便会沉睡,直到再度靠近施蛊之人才会被唤醒。这孩子显然全无江湖经验,并不知道一个绝顶杀手训练之时早就把毒蛊当饭吃,怎会被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不点威胁。然而他却着了魔一样答了一句:“我好像并没有选择。”

      缕衣满意的笑了笑,那笑容落在白羽清眼里,比寒风更清冷,比雪花更皎白,惊艳了整个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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